中文版序

辛西婭•羅伯茨萊斯利•埃利奧特•阿米嬌片田紗織

我們很高興本書中文版的面世。2018年初版的英文版已得到廣泛閱讀和引用。基於中國在本書分析中的中心位置，作者們希望本書在中國也能引起討論。

1. 金磚國家及其重要性

金磚國家俱樂部(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自2010年12月起還有南非)是2006年作為主權國家的一個多邊組織建立的，當時這些國家的相對能力和重要性都在上升中。盡管有其他著述比較了各成員國家的國內狀況，本書獨一無二的焦點是金磚國家在全球談判中的集體存在。

金磚集團的成功使觀察家們感到喫驚。自1990年冷戰終結以來，還沒有團結一致的非西方強國集團能夠挑戰美國或七國集團(G7)成熟資本主義民主國家的霸權。金磚國家為全球金融治理中的新興經濟體提供了一個統一的聲音。它們也在新興大國中率先運用了“集體金融治略”（collective financial statecraft），即一個主權國家集團協調地運用它們對金融市場、制度和行為體的影響力以支持其更大的對外政策目標。盡管它們的規模、力量能力、國內政治體制和所處地理區域有很大不同，金磚國家是以相對團結一致的聯盟而行動的。

金磚國家俱樂部於2008年開始發揮作用，當時全球金融危機自美國發端正擴大到整個世界。直到那時之前，美國一直試圖保持其在自由國際秩序中的主導地位，在這一秩序中，各新興大國安身於多邊經濟機制中如布雷頓森林機構和國際市場。存在至少三種主要國際秩序： (1) 布雷頓森林經濟治理秩序，金磚國家成員是其積極參與者，就中國而言是自1944年開始；(2) 聯合國治理秩序，其中俄羅斯和中國是五常俱樂部成員，與其他常任理事國合作，包括保護其特權地位；(3) 美國的同盟安全秩序，不包括任何金磚國家成員。當全球金融危機表明美國既非無所不能也非保證國際經濟秩序的可靠管家時，金磚國家開始質疑布雷頓森林秩序正在“喪失正當性和有效性”。八次年度峰會(2009—2016)各個公報都呼吁全球化，，指出“為不同的力量格局設計的國際治理結構正顯示出喪失合法性和有效性的明顯跡像”，這羞辱了西方各國政府。

全球金融危機導致金磚國家尋求久已拖延的治理改革，以及反映它們作為經濟強國和債權人地位的高桌席位。它們尋求把權力再分配給一些新機構，比如從G7到更有包容性的G20，以提升其在主要全球規則制定者中的地位。本書表明，看到美國的弱點和西方的相對衰落後，金磚國家尤其是中國從2015年起也開始試驗平行的國際金融機構，諸如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NDB)和中國發起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在全都經歷了這一過程後，金磚國家在現行國際秩序中堅持一種“溫和修正主義”的戰略。這一戰略將降低既有大國反衝的成本，保持其民主和政權的多樣聯盟不受影響。同時，所有金磚經濟體都在增長，中國尤其快速，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已於2014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經濟體，2013年即已成為貿易國。

盡管有折中的國內政治原因支持金磚國家集團在本書所勾畫的五國中實施的項目，導致這一集團成功興起的兩個條件在2017年後仍然有效。首先，有利於這些新興大國的相對物質能力轉移在繼續。到2019年，金磚國家以購買力平價計算的GDP總和達到全球經濟總量的33%，而G7國家隻占到29.7%。其次，金磚國家俱樂部的發起者、五國中始終願意為金磚國家峰會及其相關會議提供組織成本的國家，即俄羅斯，仍是這一集團熱情的促進者，並為他國提供了集體物品。雖然如此，還是存在兩條理由，令人懷疑金磚國家未來是否仍將像它們在2008年至21世紀第二個十年中期之間這麼活躍並具有集體影響。

個重要變化是五國中的四國已有新的領導人，這在中國、印度和巴西對金磚國家集團內的一致性影響。習近平主席聚焦於著重基礎設施建設的“一帶一路”倡議，作為對全球南方的標志性展開。在印度，高調民族主義和印度教的人民黨在2014年取代了由世俗和中左的國大黨領導的聯盟，而莫迪總理對中國與巴基斯坦日益緊密的關繫有所批評。在巴西，2016年年中對中左翼羅塞夫總統的彈劾導致了2018年1月右翼民族主義者博索納羅宣誓就任總統，他的政府並不把金磚合作放在優先位置上。而南非新領導人拉馬福薩總統像金磚國家內的前任們一樣，代表了非洲人國民大會，仍熱心於深化與其他金磚國家尤其是中國的關繫。

第二個轉變是俄羅斯、巴西和南非，尤其是前兩國，從全球金融危機中很快恢復過來後，經歷了數年增速放緩到負增長。實際上，中國經濟占全球總量的19.3%，印度占8%，其他三國加起來隻占6.1%。除非這三國能恢復經濟增長，否則它們成為中國和印度這兩個巨人的經濟政治伙伴的願望將大打。

然而，即使在這些變化之下，本書所強調的金融治略和金融力量的重要性依然有效。美國在貨幣和金融秩序中的結構性支配地位還在繼仍是世界主要儲備和交易貨幣；美國政府在傳統國際金融機構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內繼續掌控份額；美國還支配著全球金融網絡。然而，美國已不再是淨債權大國。現在美國是的債務國，而今日的債權國，根據所擁有的外國淨資產(淨國際投資地位即NIIP)，是日本、德國和中國。在唐納德•特朗普總統治下，美國繼續運用其金融網絡性權力把額外或擴大了的各種制裁強加於俄羅斯、伊朗、朝鮮和委內瑞拉，即便有違與它關繫密切的盟友的意願。

作為回應，金磚國家繼續參與集體金融治略，它們都反感對其自主性和國家主權的侵害。對美國針對其目標運用支配性金融權力的回應，是它們集體金融治略背後的驅動力。這一關切大大超過了金磚國家對於布雷頓森林機構中的配額及其他治理改革的要求。當霸主國倒轉優先順序，從提供集體物品轉向把金融和市場機制當作武器，轉向脅迫和懲罰反對者的時候，這些目標國竭力限制其易受攻擊性，尋求對衝機制保衛自己獨立行動的自主性和範圍。

簡言之，初導致四個(然後五個)金磚國家相互合作的許多動力並未改變。每一國都尋求更大的國際角色，俄羅斯、印度、巴西和南非都欣賞在一個有中國在內的專屬集團中作為成員的聲望，而當下，美國仍保持著金融和貨幣霸權。在不同程度上，五國都對美國持續的支配地位不滿。後，盡管潛在能力的轉變方向表明了美國能力的逐步衰退，但當前沒有哪個金磚國家希望或美國貨幣領導地位的戲劇性滑落，那將擾亂全球貨幣和金融秩序，它們也都將深受其害。長期而言，它們偏好和美國受到約束，而它們則有更大的自由縱橫捭闔。

       “金磚國家”是由歐亞大陸、美洲大陸和非洲大陸這三塊大陸上的五個國家即中國、印度、俄羅斯、巴西和南非組成的，初看之下似乎是一個“不可能”的國家集團。然而事實是，這一國家集團的確出現了，並正在當今國際體繫和全球治理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這種作用並非是革命性的，金磚國家並不旨在推翻現行國際體繫，而是旨在改革這一體繫和秩序，促使它向更為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隨著時間的推移，金磚國家機制已成為世界多極化進程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也是21世紀中國外交的一個重要“抓手”。
       《金磚國家與集體金融治略》一書正是研究這一問題的一部專著。它由三位學者合力著成，均為年富力強的中生代學者。
        此書是一項政治經濟的研究。在中國的國際政治經濟學方面的探索中，能夠把經濟與政治問題有機地結合起來，做出比較成功的研究的，並不多見，其難度在於研究者必須在經濟和政治兩方面都具有較高的素養，在研究中能夠把相關問題融會貫通起來，而成為真正政治經濟的研究。這本書是這方面做得比較成功的一部著作。
        相信此書中文版的出版，將給中國國際關繫學者和青年學人以啟迪和激發，對國際政治經濟學這一國際關繫學分支領域在中國的進一步發展起到促進作用。

                                                              ——王正毅（北京大學國際關繫學院教授、*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金磚國家與集體治略》書稿是一本從國際關繫理論、國際力量對 比、全球治理、新※國家參與國際體繫改造等角度全面介紹、探究金磚國家發展進程的學術專著,選題具有現實性,兼 具理論性,視角獨特、觀點新穎、材料較新、立場公允。
        中國是金磚國家中實力與影響的成員,在 方案、思想、資源、領導力、成員擴大等方面都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特 別是金磚銀行與各種經濟合作。金磚合作也是中國參與全球治理,推動國際關繫多極化、民主化的戰略議程,所 以,出 版這方面的著述,了解其他國家的學者的觀點、研究成果與建議,有助於我們學界在這個議題上拓展性研究,探索我們對其今後進程的戰略思路。

                                                                                                                 ——劉維（上海國際關繫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