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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BN】9787540780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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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 出版社:漓江
    • ISBN:9787540780487
    • 作者:兜兜麼
    • 頁數:314
    • 出版日期:2017-05-01
    • 印刷日期:2017-05-01
    • 包裝:平裝
    • 開本:32開
    • 版次:1
    • 印次:1
    • 字數:278千字
    • 七百萬分之一的幾率,陸顯遇到伊莎貝拉。
      “我能戒得掉煙,也一樣戒得掉你。”
      他是一隻不通人語的野獸,被她馴服,為她換骨,卻*終被她拋棄。

      今夜,小船出港,偏離軌道。
      地球六萬億噸重,維港盛三千萬頃水,卻埋不下你的傷心
    • 他和她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糾纏著做著一宗歷史與未來之間的最大買賣。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不是直線,也不是鬥爭,而是一個夢想。你是一葉小小帆船,今夜偏離軌道,隨風而行,顛覆人生。 紅港的夜那樣長,長到足夠你醉生夢死大夢無邊,也長到湮沒你庸庸碌碌的人生,令五彩斑斕的世界如白開水一般無味。 七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陸顯遇到伊莎貝拉; 七百萬分之一的概率,他記得她。
    • 兜兜麼,畢業於英國東安吉利亞大學,國際商法學碩士,著有《孤島之鯨》、《偏偏驕縱》等多篇小說,其作品風格獨特,深受讀者歡迎.
    • 第一章 初遇
      第二章 女高
      第三章 夜魅
      第四章 起風
      第五章 反撲
      第六章 欲念
      第七章 雲淡
      第八章 帆船
      第九章 舊夢
      第十章 戒斷
      第十一章 波折
      第十二章 血案
      第十三章 際遇
      第十四章 驟變
      第十五章 掙扎
      第十六章 永遠
      第十七章 *響
      番外一:奶爸的艱難旅程
      番外二:大佬學英文
      番外三:溫哥華春夏
      番外四:有女初成
    • 第一章初遇 故事開始的時候,一切仍在萌芽,一切仍然來得及。
      頭頂電風扇轉個不停,季老師剛好講到虎門銷煙,歷史課本沉悶又無聊,連他自己都沒有興致,到整點,立刻消失在走廊。
      溫玉也到樓頂天臺,宏鑫大廈三十六層,仍算遠山區**高樓,由上向下看,人人皆如螻蟻。
      她今晚的**支煙抽到一半,樓道裡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是男人女人在調笑,嘻嘻哈哈你來我往,且越來越近,就停在樓道入口,越低越曖昧,如天上雲遮月,半遮半掩欲拒還迎。她坐在天臺吹冷風聽見一把迷人好嗓,那男人聲音低沉、暗啞,似風過樹葉沙沙響,一句話的迷戀與沉醉,他卻在說:“裝什麼裝,明明賤進骨頭裡。”接下來自然而然順理成章,不必想也知道是什麼場景。
      但奇妙的是,原本惡心得發臭的字句從他那副嗓子裡發出聲來,居然**得要人命。
      她已點燃今夜第二支煙,時間過去二十分鐘,他們看來急匆匆見縫插針,趕時間,要速戰速決:“昨夜秦四爺請喝茶,權哥沒去。” 男人一刻不停地追問:“權哥去哪兒了?” 女人沒辦法,哭著說:“不就是來了個土包子東北佬呼呼喝喝要去鼎記喫三頭鮑,痴線,人家給他喫扇貝他也分不清的。” 過後,安靜三五分鐘。“你不走?” “你先走,我抽支煙再下去。” 當然,事後煙,回味無窮。
      陸顯邁出樓道時半裸著上身,低頭在外套與褲口袋之間翻翻找找隻找到一盒半癟的香煙,士多店一塊錢一隻的打火機不知丟哪兒去了,嘴裡罵罵咧咧,一抬頭便撞見倚著圍欄抽煙的溫玉。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白衣黑裙,編兩股小小麻花辮垂在耳旁,整個人像是從民國舊畫報上拓印而來。雙眼皮深刻源自些微歐羅巴血統,但好在清潤靈秀,眼眸盈盈如一汪靜水。她若一隻靈狐,逼得他驀地一怔,怕就此落進如此溫柔春色中。
      陸顯盯著她的胸牌,一字一句念道:“曠日女高?” 他繼而挑眉看她:“都說曠日女高教出來的都是淑女,這位淑女聽叔叔阿姨玩遊戲聽這麼久,臉都不紅一紅?”濃黑的眉毛,刀鋒般的輪廓,一道傷截斷了眉峰,比紋一身白虎青龍*顯出他做混子時刀鋒舔血的光輝歲月。
      溫玉撢一撢煙灰,側過臉對著他,她眼睛生得特別,似一雙彎彎的月,未語人先笑:“偷情的人不臉紅,我躲在這裡抽一支煙又何必羞愧。不過,這位叔叔,我勸你將拉鏈照看好,這樣堂而皇之走出去,未免有傷風化,到時候警察都不必搜身查證就能請你去警局喝一夜涼茶消火。” 她不怕他,一丁點也不。陸顯有了這個認知,隻覺著有趣,眼前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干干淨淨一株細小茉莉,開在香煙彌漫的夜裡。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將牛仔褲扣好,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說:“借個火,不害羞的小姑娘。” 溫玉將手邊卡爾威登鍍金打火機扔給他,陸顯叉開腿,席地而坐。
      “躲在這裡抽煙,不回家?” “我那位瘦骨嶙峋的補習老師去同助教幽會,不到三十分鐘不可能回來,他攢了一周纔等這**,實在可憐。留在教室裡背書悶死人,不如到天臺上來抽支煙,誰知道會遇上這種事。” 陸顯嘴裡叼著煙,笑呵呵道:“這種事?這種事不好嗎?你們學校生理課程開了沒有?你該叫我老師,給你上這麼生動又深刻的課程。” “哦,那真是多謝你。舍身成仁,我應當登報致謝。”她站起身,丟掉煙蒂,等夜風吹散身上濃烈煙味。
      陸顯說:“這麼大的膽子,不怕和我一起出事?” 溫玉說:“你同街上那些纏著北姑要打折要免費的衰仔不同。” “怎麼不同?沒有左青龍右白虎?還是沒有染一頭紅毛綠毛?” “你這個樣子,從心底裡看不起女人,自認為招招手就有一大幫排著隊等著你,沒必要自貶身價去做這種事。” 對面東華大廈美媛夜總會的招牌紅燈綠燈交替閃爍,一陣陣光影照拂在她光潔無瑕的臉上,卻將這夜晚,染出一層深深淺淺的隱秘妖嬈。
      陸顯雙手撐在背後,敞露的上半身大大小小刀疤遍布,緊實的肌肉在深夜叫囂,叫囂著一個男人的野性難馴。
      “小妹妹,你今年幾歲,就會看人了?” 溫玉說:“我從太上老君煉丹爐裡出來,火眼金睛呀。還看見你今後平步青雲一飛衝天,住大屋開豪車,七房太太生十幾個男仔,金山銀山幾輩子喫不完。” “承你吉言啊,大師。”兩個人便都忍不住笑,陸顯笑得爽朗,惹天邊浮雲也停留,積攢在一團,看樣子又要下雨。
      氣氛輕松,溫玉也多嘴調笑一句:“我得走了,我的補習老師看起來腎虧,攢一個月也撐不過四十分鐘。”這就要走,不過是陌生人之間突如其來的相遇,交會之後即回原位,不必在乎你是誰,來自哪裡,反正紅港六千萬人,也不會再有踫面機會。
      陸顯卻問:“你叫什麼?” 溫玉想了想,笑盈盈地說:“我叫伊莎貝拉。” “什麼狗屁洋名。” “我從前叫美紅呀,那纔可怕。一聽就知道你從哪裡來,滿身土味,又窮又髒,仿佛得了瘟疫,人人捏著鼻子躲瘟神一樣躲著你。改名叫伊莎貝拉,朋友都多起來。我看你,干脆叫羅密歐,同那位穿紫色底褲的阿姨正好配成苦戀中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她唇角微翹,飽滿的口唇似一顆新鮮櫻桃帶著露珠,晶瑩剔透,秀色可餐。
      陸顯喉頭一動,干澀地咽了咽說:“我是陸顯。好好讀書,伊莎貝拉。” 溫玉轉身說:“噢,陸顯,睡阿嫂風險高,你好自為之。” 陸顯手裡捏著煙,悶聲笑,看著她黑色的裙擺消失在樓道盡頭,曠日女高那樣寡淡無味的校服竟也一瞬間鮮活起來,自有一股遮掩著的淑女的妖氣。
      紅港的夜那樣長,長到足夠你醉生夢死大夢無邊,也長到湮沒你庸庸碌碌人生,令五彩斑斕世界如白開水一般無味。
      七百萬分之一的概率,陸顯遇到伊莎貝拉; 七百萬分之一的概率,他記得她。
      離開天臺,仍然要去度無聊人生。
      陸顯長一身反骨,也仍然要服管,要向恩師、契爺、頂頭上司打報告,聽教訓。
      雨後濕熱的傍晚,陸顯在秦四爺的會客廳談正事。
      “人人都以為,出來混無非是靠膽,誰膽大誰搶先機就能撈到盆滿缽滿,但阿顯,出來混要靠這裡——”白熾燈慘白的光撲簌簌雪花一樣落下,秦四爺手上藍色香煙濃烈嗆口,拉拉扯扯的霧,斷斷續續地燃,他指一指太陽穴,扯了扯嘴角,似講臺上年過半百學識非凡的文學教授,在數百雙渴求的眼睛下講授人生。
      陸顯恭敬地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 歲月不饒人,秦四爺的頭發已花白,舉手投足也見遲緩,對桌曼妮一甩牌,高聲笑道:“和了,大四喜!”陪玩的阿嫂們有人笑,有人跌臉,嘀嘀咕咕:“曼妮今晚行大運呀,一晚上大殺四方,是秦四爺教了什麼秘訣?快饒了我們吧,眼看籌碼就要見底啦。” 曼妮轉過身對正飲茶閑談的秦四爺眨眨眼,滿是得意,年輕到底是不同,黑的眼紅的唇,滿是嬌媚顏色。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夜總會陪客,誰想到能得秦四爺青睞,從此飛上高枝頭,鈔票大把大把,再不用擔心明天生活沒有著落。
      秦四爺囑咐陸顯:“阿權那邊越鬧越厲害,個個都不安分,事事挑釁,我們手下四條街,八九座娛樂城你要盯緊一點,不要給阿Sir添麻煩。” 陸顯說:“您放心,已經布置好,那邊的人來找碴子先忍著,出了街口再算賬。” 秦四爺拍了拍他的肩,欣慰地道:“我們這裡真正能辦事的也就剩你了,好好干,阿顯,前途無量。至於子山,他再鬧,你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我這個做老子的都懶得管他。” 陸顯聽了,連忙道:“子山是太子爺,我當然事事要聽。” 要說整個紅港市,名頭*響*神經的就是這人,不怕死,不服管,從不按常理出牌,料不到什麼時候他就頭腦發熱做錯事,隻獨獨對秦四爺,恭恭敬敬俯首帖耳。人家都講陸顯講義氣,有恩必報,而當初如不是秦四爺收留,他*沒有出頭之日。
      秦四爺總算滿意,擺擺手叫他自己去找樂子。陸顯從秦四爺的小別墅裡走出來,讓海風吹得醒了,纔發覺背後涼颼颼的都是汗。他罵一句俚語,一巴掌打在叼著煙跑過來的武大海頭上,武大海笑嘻嘻問:“大D哥,上哪兒去?美媛新來一批俄羅斯女人,又白又嫩——”話沒說完就發出一陣笑,仿佛真想跟著他去找鬼妹開心。
      陸顯沒頭沒尾地問了句:“**星期幾?”沒等武大海回答,他自己掏了掏褲子口袋,拿出一隻金色打火機在手上拋來拋去的當消遣。
      “走,去美媛。” 華燈初上,紅港已然開始搔首弄姿翹首以盼。照舊是宏鑫大廈頂層,光禿禿空無一物的天臺,周六晚間八點零五分,準時準點比得上晚間新聞。溫玉捏著一包More上來時,她的固定位置已被人占去。他揚一揚眉,依稀淺淺壞笑,身後是影影綽綽的閃爍燈牌,腳下零零碎碎煙灰散亂,一張臉一雙眼晶亮如琉璃,兩道眉一雙唇雕琢如瘦金筆畫。耽溺於風輕夜柔的光景裡,離地三百尺,不聞人聲。
      他說:“你的打火機,伊莎貝拉。”停停走走有回音,鬼魅一般纏繞不斷,伊莎貝拉……伊莎貝拉……親愛的伊莎貝拉。他生來屬於這嫵媚多情眼波流轉的夜。
      **不屬校服日,溫玉穿一件藍白相間束腰小洋裝,微卷的長發松松束在腦後,很是嬌俏。月牙似的眼眸,彌散著淡淡的柔光,坦然著它的純淨與不諳世事。
      “多謝,但我已另有新歡。”她拿出一隻銀色Zippo銀色浮雕煤油打火機,玫瑰似的兩瓣唇,輕輕含著黑色濾嘴,緩緩低頭,那支煙亦微動,搖搖晃晃欲墜,令她不得不收攏了嘴唇,含緊了煙身——細長的灰黑色煙身。
      陸顯的心隨著那一下細小顫動漏跳一拍,抵不住芬芳馥郁茉莉香,拿開嘴裡的香煙,啐了一口! 溫玉根本不抬眼看他,她正全神貫注於手中彌香微澀的香煙,大拇指挑開機蓋,藍色火焰陡然上躥,照亮了她的臉。她垂下眼瞼的那一刻,必然在同這支煙談戀愛。陸顯想。
      “喜新厭舊?那這隻留給我?”卡爾威登打火機在陸顯手上成了風火轉輪,順著拇指撥動的節奏,沒頭沒腦地在手心旋轉,他的臉被隱藏在灰藍色煙霧中隱約難辨,唯剩一雙眼,如夜幕中捕食的狼,凜冽而鋒利,直擊人心。
      溫玉說:“無所謂,不過,我們這回還算是偶遇?” 陸顯說:“你的補習老師還在與助教偷情?” “嗯。”溫玉點點頭,“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除了那個就不會想別的了?隻要能那個,尊嚴承諾責任全都拋到腦後。”眼前是兩個老煙*聚會,莫名又熟悉。這世界太忙,人人隱私一層層恨不能砌一堵高牆,秘密太多,索性閉嘴,反倒是陌生人之間*容易敞開心扉,天南地北胡扯。
      陸顯笑著問:“你說那個是哪個?” 溫玉睨他一眼,嘴唇開合,溫溫軟軟說:“滾蛋。” 一句髒話被世人來來回回罵罵咧咧說過無數遍,而今回轉在她唇齒間,卻有不同滋味。
      陸顯被她這一句逗樂,高聲笑,笑到胸腔震動。
      “滾蛋?。”仿佛是在回味,溫玉的嘴角隨之上揚。他與她目光踫撞,雙方都在對方眼裡讀出另一個不服規則不服管教肆無忌憚的自己,如同荒原中兩隻孤獨的獸相遇,細細嗅聞,尋找同類氣息。
      “痴線。” “你纔痴線。” 溫玉正在體驗神經病病癥,她轉過身,跨過圍欄,雙腿懸空,面對三百尺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安安靜靜坐下。
      陸顯被她嚇得面容緊繃,嘴裡罵:“你發神經啊,要跳樓?馬上就有人幫你報警。” “你放心,沒人會發現。你自己想,每日走在永華道上,十米寬的街,樓牌伸出蓋住頭頂,三百尺高樓擋住光,誰有空抬頭看,看得你脖頸翻轉也看不見天。沉悶無聊,一日復一日。我不過坐在高處抽一支煙,也值得你驚成這樣?” “我本來以為自己夠神經,沒想到遇到個比我*癲的。”他伸長手,繞過她細小的腰,將她從圍欄上抓下來,扔在天臺髒兮兮的地板上。
      今夜會不會下雨?臺風會不會提前來?天上有幾顆星?腳下有幾幢樓?火車從腦子裡轟隆隆碾過,越緊張越是亂糟糟一片。溫玉站起來,理了理裙擺說:“你今晚有事。” 陸顯瞪她:“跟你多說兩句話,還真把自己當大師了,伊莎貝拉?” 溫玉勾了勾唇,眼眸清亮,仿佛一隻咬中獵物的小狐狸,狡黠奸猾:“要去砍人還是搶劫呀大佬?” “你知道什麼!”他這一下被刺得面緋紅,橫眉怒目,兇相畢現。可惜對手絲毫不懼。
      “噢,那多半是去砍人。對手難纏,恐怕有去無回,所以纔話多事多,居然發神經來天臺等我一個陌生人。”她猜人心事,七成準,家中有各路神仙,實難伺候,察言觀色成她生存本能,她繼續道,“你想要交代什麼?同我說你叫陸顯,江東陸遜的陸,高官顯爵的顯,從哪裡來,要到那裡去,何年何月出生,父是誰母是誰,今時**曾混過紅港,免得被人扔去填海,沒人收尸,有沒有陸顯這個人都無人知。” 溫玉將手中煙摁滅在水泥牆面上,嬌嬌小小模樣,還未及陸顯肩膀,站在他身後,便即刻被他寬厚身影湮沒,瞬時消彌。
      陸顯一時不言,手肘撐住圍欄,頎長身軀斜靠在牆面,寒星似的眼亮得驚人,懶懶望向溫玉,隨意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忽而問:“你今年多大?” “十六。”她片刻又補充,“年底十七。”顯然稚氣,不願旁人因年齡而輕視她。
      “十年。”陸顯感嘆。他站直身體,深黑色T恤衫被厚實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一雙腿長而直,街邊三十塊一條的破爛牛仔褲也能穿出一身桀驁風流。他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發頂,再從口袋裡掏出三十五塊半鈔票,塞到她手裡,“你欠我三十五塊半。” 不等她拒*,他抬腳繞過溫玉就要抽身離去,走時兩指並攏,在空中虛指:“伊莎貝拉……”他似警告,又似低吟。
      九點放課,司機開一輛黑色沃爾沃轎車準時在宏鑫大廈門口等她。溫玉笑呵呵與同學道別,拎著書包上了車。吳叔問:“七小姐,**溫書累不累?” 溫玉靠著窗,舒展身體,懶懶癱在車座上,總算放松一刻,回答道:“還好。吳叔,阿弟**乖不乖?”她其實在問,阿弟一下午見不到她,是不是又開始鬧騰,掀桌扔椅,哭哭鬧鬧,惹大媽發火。
      吳叔說:“家裡隻聽得到麻將聲。” “那就好,隻是因我加班,吳叔辛苦。” “哪裡哪裡,七小姐讀書是大事。二太要出門打牌也隻能自己叫車。” 溫玉苦笑,這哪裡是因為偏愛她,根本是大媽借機故意刁難二太,要她掛一身鑽石珠寶招搖過街,明晃晃等人搶。等二太打完牌回家,又有一籮筐冷嘲熱諷等她。事事處處都叫人頭痛。
      忠烈祠到這個年代已不單是一座祠堂,也變作老學究無事懷古的好去處,一層層圍牆修起來。忠烈祠已成地名,小村莊一般大小,民國時期建築修了又修,一說推倒重建就有大批文化青年舉牌遊行,高唱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千年古祠文化瑰寶也敢推倒。
      溫家敗落之後便搬進忠烈祠三元街祖宅,一家子二三十人擠一座小樓,每人分得空間有限,連市區三十平方米一間公寓都不如。車駛過忠烈祠入口,一座砂岩鑿出來的貞節牌坊,鐫刻著一千年血淚巍峨聳立,門楣上刻“冰清、玉潔”“竹香、蘭馨”,又有吳梅氏、葉江氏、溫錢氏、溫閔氏、溫田氏,一列列排下來。溫家不知出過多少貞烈女子,血淋淋的創口彰顯在牌坊上,卻等世人褒獎,美譽天下。一陣陣冷森森的風吹過,風中多少撕心裂肺悲泣,村民指指點點說牌坊下鬧鬼,夜夜常聞哭聲,誰知道這座貞節牌坊,弔死過多少人。
      阿珊在門口接人,取過她手中重物,憨憨地笑:“七小姐回來啦!”家中老僕錢姑回家養老,就由她表姪女阿珊接過重任,隻是阿珊纔來,不會講本地話,厚重的鄉音時時刻刻提點著大媽溫家敗落的現實,她人又傻,大媽手氣不順*愛拿她出氣。
      今晚大太做東,邀了三五好友來家中打牌,隻是牌友水準下滑,要麼是暴發戶的太太,要麼是誰家養的不入流的二奶。她雖然贏錢,卻還在眼皮上翻左挑右揀,贏這些人的錢,她倒還看不上。但要出去打?神經病,她歐玉芬堂堂船王太太,哪有出去陪人打牌的道理! 溫玉經過客廳,甜甜叫一聲:“大媽。” 歐玉芬鼻子裡哼哼,算是應一句。她對桌一位太太說:“還是溫太太有福氣,家裡的小姐們一個個靚過電影明星,哪裡像我家,幾個討債鬼,一個月也回不了幾趟家。” 歐玉芬聽得心中一刺,少不得拿眼睛去剜對面圓潤富態的周太太:“周太太都說是討債鬼了,生多了,怕養不起。” 溫家這一代不知撞了哪門子邪,溫廣海裡裡外外女人不斷,但能生的不多,家中三位太太卯足勁一連生七個女兒,都說溫家七朵金花,笑得人茶杯都端不穩。街頭巷尾茶餘飯後,長舌老婦說溫家做多虧心事,三百年不曉得逼死多少女人,如今得了報應,生不出兒子要斷後。好不容易得一胎龍鳳呈祥,祥的還是女兒,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兒子是生來衰運,不懂不問不聽的傻子一個,每日隻知道玩玩具,生起氣來還會打人,體重一百六十斤,又肥又短,發瘋不認人,連親爹都打。
      三太尤美賢因此時常指著溫玉的鼻子罵,罵她是厲鬼轉世,煞星投胎,處心積慮鑽進她肚子裡討債,吸干了她的精血,吸盡了福仔的魂魄,要不是溫玉,她早幾年便能進溫家門,不必困守西江,在鄉下地方被人指指點點背後議論。
      但說到底,如果不是溫廣海年過六十,再沒有生兒子的希望,也不會拉下臉來去西江接回尤美賢母子。有一個白痴兒子,總比就此斷後好,總不至於連白痴都遺傳。
      二樓小客廳裡,尤美賢正與六姐溫妍看肥皂劇,尤美賢生溫妍、溫玉與溫振邦三姐弟,溫妍是大女,到底感情不一般。見溫玉回來,尤美賢眼皮也不抬一下,完**全同大太歐玉芬一個態度,冷冷淡淡哼一聲:“回來了。”然後她就不再管她,似乎就此能夠討好歐玉芬,讓自己多過幾天舒心日子。
      隻溫妍迎上來說:“阿玉餓了吧,我叫廚房給你留了甜湯,喫一碗補一補再睡。” 溫玉笑得可人:“還是阿姊疼我。” 尤美賢坐在小沙發裡冷哼:“回來也不曉得去看看福仔,他一小時要問三遍阿姊去了哪裡。你良心都被狗喫了?問都不問一句。” “媽——”溫妍回頭,遞給尤美賢一個不贊同的眼神。
      而溫玉臉上的笑容始終未變,是早已習慣,也是毫不在乎。她有非凡演技,面對尤美賢那張寫滿厭惡的臉孔,還能夠笑盈盈開口:“我纔要叫阿弟一起去喝甜湯。” “喝什麼喝,大晚上不嫌膩,又要害他多長幾斤肉?” 總之,她不喜歡這個天生帶煞的女兒,任她多說少說都是錯。
      溫玉去隔壁叫福仔,福仔大名溫振邦,“福仔福仔”地叫到十二歲,溫廣海纔給起了這麼個名字,振邦振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他身上寄托多少希望,不是興家不是富源,是振邦呀,多大的宏圖抱負。福仔原本聚精會神玩他的小火車,見到溫玉進來,稍稍歪斜的五官瞬時笑得皺成了一團,興奮地拿著小火車砸向桌面:“姐——姐——姐——阿——”咿咿呀呀,十六歲了仍說不出完整句子。
      溫玉上前摸摸他的頭,笑著說:“福仔**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喫飯?” “乖——我乖——” 福仔的陪護安娜,二十五歲,滿臉雀斑,見她來,也喊:“七小姐好。” 溫玉道:“**辛苦了。” 安娜說:“哪裡,做我應做的事情罷了,隻是七小姐……”她欲言又止,等一等纔開口道,“後天我大哥辦婚禮,可不可以請**假。” “這個我說了不算,你應當去和三太說。”安娜怕極了三太尤美賢,講話毒辣刁鑽,*愛無理取鬧,比大太*難伺候。福仔見溫玉隻顧跟安娜講話,自己受了冷落,拿起鐵皮小火車就往溫玉頭上砸。他隻有四歲孩童智商,自然不會控制力道,溫玉遭突然襲擊,隻來得及偏過頭,那小火車就砸在她肩頸處,拉了一道細長傷口。
      溫玉疼得皺眉,福仔還是笑,笑呵呵喊她:“姐——姐姐……福……福仔……” 安娜驚恐,找紙巾替她捂住傷口。溫玉擺擺手說:“沒事,你陪著福仔,休假的事情我替你同三太說。” 溫玉從福仔房間出來時,尤美賢盤腿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瞥見她鎖骨上那道傷,不咸不淡地說:“活該,你就是欠他的。” 溫玉不置可否。
      電視裡播整點新聞,**下午五點,立信銀行風華路分行被劫,匪徒一行四人,黑布蒙面,持衝鋒*三支、手*六支,火力兇猛,當場劫走七百萬現金,造成一人重傷,三人輕傷。搶劫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鐘,手法老練,計劃周全。據當事人口供,匪徒說話帶東北口音,身高均在一米七至一米八之間,初到紅港,兇悍異常,請各位市民積極向警方提供線索。
      尤美賢說:“跟警察搏一次命纔搶七百萬,四個人夠不夠分?兩三天就花完。去風華街要搶也該搶伯利茲珠寶行啦,一顆鑽就值三百萬,轉手賣給我也不錯。” 她還當自己是船王太太,有花不完的金山銀山,總恨自己未早生幾年,趕上溫家*風光年月!隻是現在,三萬塊都拿不出來,*何況三百萬,拿三十塊去街邊買隻玻璃鑽還差不多! 溫玉與溫妍住一間屋,老式臺燈燈光昏暗,這間房窗戶朝東,她能從窗戶裡望見那座冷冰冰的矗立在街口的貞節牌坊,夜幕下鬼氣森森。
      溫妍今年方過二十,念英國文學,偶爾會給溫玉補一補英文,在夜間溫書,並不敢高聲說話,怕大太二太聽見,又要站在樓梯間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關了燈,溫妍躺在床上,壓低了聲音問:“*近……交了男朋友沒有?” 溫玉說:“我纔多大……” 溫妍說:“媽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跟了爹地。”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鳥叫,似烏鴉夜啼,嚇得溫玉直往被子裡鑽,她*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阿姊你這麼問,是不是自己交了男朋友?”好半天都沒等到溫妍回話,溫玉幾乎快睡著了。迷迷糊糊的,她聽見溫妍說:“嗯,我是有喜歡的人了。”這對溫妍來說,卻不是好事。
      家道中落,待嫁女就是待價而沽的貨品,沒有自主權利。
      牌坊外,二十世紀將要過去,忠烈祠裡,卻依舊停留在古老而僵死的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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