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實騰騰的大山(上)

第一章黃土高原，不僅僅隻有塬，也有山，有川，有水。這裡能長莊稼，也練就了不少的莊稼把式。
據專家說，黃土高原本來不是這樣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是一片汪洋大海，隻因為有了沙塵暴，日積月累，大海被大風刮來的黃土掩埋，成了現今的高原。黃土彙集了方方面面的信息，有天傑之德，地靈之功，在這裡養育了世世代代的人類。
黃土高原不僅有厚重的黃土層，也有濃厚的文化底蘊。黃土高原的東部，周祖發祥，公劉教稼穡，岐伯用藥治病救人。後來的人們繼承了從祖先那裡學來的手藝，硬是一把一把地把生活從這個大地裡拽了出來。
不知是高原包著大山，還是大山圍著高原。就在這高原的邊邊，有許多的山巒丘峰，一個連著一個，雖然不大，但層層疊疊，群巒起伏，好像有演繹不盡的故事；雖然不險，但也是莊重威嚴，樸實無華，包容許多了溝溝峁峁，山山窪窪，塄塄畔畔，依山而成的鹼畔，隔出了一塊塊田地，零零星星的地邊也有那麼幾棵大樹，鹼塄上稀稀落落的長了一些野草。
在大山裡，每一個山從頭到山腰到山底都零散地住著一戶一戶的人家，他們依勢在山鹼畔邊挖上一個垂直的崖面，然後鑽上幾個窯洞，安上門窗，進行一些很小的裝點就成了一個居住生息的重要去處。如果離得很遠的話，又是在莊子的背面，也沒有炊煙冒出來，你是看不到這裡還有一戶人家的。不要小看這個窯洞，它既經濟又實惠，當人們還不知道空調是什麼的時候，這裡就已經在享受這個自然空調了，一個不用消耗能源的空調。鼕季把那個土炕燒得熱熱的，不用生火爐子，窯洞裡也是暖和的；到了炎熱的夏天，無論外面有多熱，哪怕是三伏天，隻要進到這窯洞裡面，真是說不出的涼爽。這份愜意，如果你沒有經過揮汗的勞作，或者雖有揮汗，但卻沒有進人窯洞，你是無法說清的。這裡的人，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天，每當揮鐮勞作了**的時候，喫上一碗舒心可口的清湯漿水面，再在窯洞裡一待，比起還在路上奔波或是在城裡上班，到處是一股燥熱的瀝青味，以及汽車排放的那些臭氣，這當是世外桃源般的享受。
紅軍長征到達陝北後，所住生活的環境與這個差不離，不過那裡的窯洞多是用石頭砌成的，而這裡是真正從黃土裡鑽出來的。一個窯與另一個窯相隔得很遠，保暖隔音效果*好。劉志丹他們在南梁建立根據地，正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
其實，他們根本不用說什麼，隻管享受就是了。
因為生活在這裡的人都能有這一份享受，不用誰去給誰炫耀，城裡的人不知道，當然也不會專為這個而來。
陳文秀正在自家院裡喂著雞，她一邊向院裡撒著癟了的玉米粒兒，一邊嘴裡不停地喌喌地叫著，聽見叫聲的雞撒開了腿從不同方向撒歡似的跑了過來，幾個近些的跑得快的已經喫了起來，後來的卻也不甘落後。那個*大的花公雞個大勢猛，是雞群裡的王，很霸道，隻要它咕咕一聲，其他的雞都要避讓三分。當陳文秀喊叫的時候，它離得*遠，來得也*遲，但它並不想讓同伴多喫，時不時地撐起翅膀，抬起爪子，要麼怒吼上兩聲，要麼撲稜著翅膀去把同伴叨上一口。鬥不過它的隻好不甘心地離開，周圍的食就是它的了。每當這個時候陳文秀總是要把這個欺負同伴的大花公雞向外趕一下，讓弱小者也能公平地喫上一些。
撒在地上的玉米粒全部進了雞肚子，大花公雞咕咕地叫著，在*大的範圍裡轉了過去，有幾個膽子大點的也跟了過去看有沒有新的發現，剩下的雞抬起頭看著女主人，希望能再得到一些賞賜。
陳文秀拿起鐵锨，開始向外趕了起來：“你們這些喫不夠的家伙，快點出去，喫飽了就去外面，不要老待在這裡，把院子給我弄髒了，去……去。” 雞被趕了出去，再把雞屎鏟掉，掃一下院子，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活。
“回來了？”孫自立從外面回來了，看見掌櫃的，她順口問了一下。
孫自立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他放下了肩上扛的钁頭，接過了陳文秀手裡的掃帚，接著做老婆沒做完的活。陳文秀已經習慣了老頭子的態度，二十多年來基本上都是這樣。把掃帚遞給他後，她抖了抖手，直接回到了廚房窯，向灶洞裡添了些柴，把風箱吧嗒吧嗒地拉了起來。快要著完了的火，在風箱不停地扇動下，又忽忽地燒了起來。她基本上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隻等老孫回來就下面，喫一頓洋芋糊糊面。
孫自立是個地主的後代。本來他家算不上地主，在“土改”時定的是上中農，誰知這種日子沒過多久，後來他們又被定成了地主，據說是漏網了的地主。
這**騰不要緊，他卻經歷了大半生的悲痛。當時就說他家隱瞞了財產，有意要逃避人民運動。孫自立自懂事開始，他就是一個地主的狗崽子，是屬於“黑五類”。他這個地主狗崽子，也就混了個小學畢業，能識文斷字了。至少比他那個地主老子還強一些，他鬥大的字不識一升。地主老子不堪那個年代的折磨，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在開完社員大會之後，背著老婆孩子，也背著人民，偷偷給自己的脖子上拴了一根繩子，把自己掛在了生產隊部院裡的那棵大梨樹上了。
老地主就這麼走了，事情卻並沒有結束，批鬥會照開不誤，生產隊裡隻要是能走動的人全來了，在他家裡又開了個批判會，孫自立的父親死也沒死安生，竟落了個“自*於人民，向人民示威”的罪名，這個罪名當然得由他這個兒子承擔了。
喫完老婆做的飯，孫自立很自在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管咋樣，現在可以放心地喫了。他自記事起，這一年裡喫得比較舒心，原來每次喫過之後，他也摸摸肚子，可是越摸越難受，現在是越摸越舒服。
等老婆把盤子端走後，他一轉身，扯開了長身板，就在那個光亮光亮的芋子席上睡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陳文秀刷洗完畢，順手又拿了個小凳子，坐在當地上，納起了鞋底。每年這種活在她手裡不知要做多少，隻要一有空閑，她總是要把那些剩餘的邊角布料整理出來，用面糊糊做的漿子粘在一起，做上幾雙鞋，一家人的穿著就是她這樣一針一線地連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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