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花開錦繡(上)

第一章定計沒有一絲風的盛夏正午，陽光總是那麼明亮而刺目，大家或貓在廂房裡午休，或找了陰涼的地方避暑，偌大一個碧雲庵，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響。
傅庭筠穿著一件月白色棉布衫，戴著一頂竹笠，慢慢地沿著庵堂後院雜草、荊棘叢生的圍牆往西走。
被太陽曬焦的地面熱浪抖動，烤得她汗如雨下，衣衫很快被汗水濕透，又潮又黏地貼在身上，低矮的荊棘叢不時鉤住她的裙子，在亂蓬蓬的雜草裡走幾步就會“嗡嗡嗡”飛出一團黑壓壓的小蟲。她一會兒要蹲下身去解開掛在荊棘上的裙裾，一會兒要拿出帕子來揮舞不知名的小蟲，樣子十分狼狽。
傅庭筠無暇顧及，四處張望，腳步終於停在了一棵大槐樹下。
那樹有合抱粗，不知道是遇到了狂風還是雷擊，已從中間折斷了。樹梢那頭倒在了圍牆旁，枯死腐爛成了蟲蟻的巢穴，樹根處重新生出的新枝，已有碗口粗，枝繁葉茂地斜伸到了圍牆外。
那天在藏經閣二樓看到的就是它了！傅庭筠心中一喜，原來神色凝重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她使勁地踹了踹新生的樹枝，葉子嘩啦啦地一陣響，樹枝依舊牢牢地架在圍牆上。
傅庭筠滿意地笑了笑，摘了竹笠，露出烏黑濃密的青絲。她把裙裾的一角掖進了腰間的汗巾裡，然後小心翼翼地踩著樹丫爬上了樹。
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的臉上、手上、裙衫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駁的光影。傅庭筠心無旁騖，很快就攀上了圍牆。
她撥開擋住視線的樹葉。毫無預兆和警示，樹葉後面突然冒出一張青年男子的臉。他們靠得是那麼近，臉對著臉，鼻尖對著鼻尖。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汗臭味，感覺到他呼吸時噴在自己嘴邊的熱氣。
“啊……”片刻的獃滯後，傅庭筠駭然驚呼，本能地後退避開，卻忘了她此刻正站在一株懸空的樹上 ——一腳踏空，落到了樹下的草叢裡。
圍牆那麼高，怎麼會有人出現在牆頭？她迷迷糊糊地想爬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脖子上驟然一緊，人瞬間被拽了起來推靠在了圍牆上。
傅庭筠的呼吸一下子困難起來，粗糲的牆面硌得她背部劇痛無比。
“放開我！”她想大聲地叫嚷，聽到的卻是一片嗚咽聲；她想用力踢打，全身的力氣卻像被抽走了似的，手腳軟綿綿使不出勁來。
完了，完了……寂靜無人的午後，偏僻荒蕪的後院，攀爬庵堂後院的男子……她命休矣！心裡明鏡似的，偏偏動彈不得。
掐在脖子上的手松了松，有稀薄的空氣湧進來。
傅庭筠貪婪地大口地吸著氣。
男子低沉陰森的聲音在她耳邊冷冷地響起：“你要是敢發出一點聲響，我就立刻擰斷你的脖子。”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獃板平緩，沒有一絲起伏，卻比那些高聲咆哮、厲聲呵斥*具威懾力、脅迫感。
傅庭筠全身發軟，使勁地點頭，生怕那人不相信，但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微微頷首而已。
脖子上的手慢慢放松，帶著幾分試探的味道。她四肢發軟地癱在了地上，雙手捂著喉嚨難受地咳嗽起來，又想起那男子的話，忙忍住咳，驚恐地抬頭打量對方。
眼前的男子不過二十出頭，雖然身材高大，卻瘦得厲害，松松垮垮地穿著件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的短褐；深陷的眼睛出奇地明亮犀利，干裂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注視著她的眼神如鷹隼俯視小雞般，冷漠中帶著幾分兇狠。
傅庭筠心中一沉，飛快地睃了他的腳一眼，沒有穿鞋，褲管一高一低地挽著，露出曬成古銅色的皮膚。
她的心不斷下沉。像他這樣兇殘冷酷的人，哪怕是出身寒微，也會受到那些討債的閑幫或是家財萬貫的商賈的雇用，他卻窮困潦倒得連一雙草鞋都穿不起 ……除非，他見不得光？她忍不住發起抖來。他是被通緝的江洋大盜，還是行兇鄉裡背負人命的逃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撞破了他的行蹤……會被殺人滅口吧？她全身發軟，目光不禁落在了那雙骨節分明、鐵鉗似的大手上。
傅庭筠還記得它捏住自己喉嚨時的感覺。不對，如果他想殺人，當時**可以直接掐死她，何必用言語威脅她？她想到他松開手時的試探，靈光一閃：或者，他也有所顧忌？傅庭筠的心慢慢活了起來，力氣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她飛快地想著對策。如果猜得不錯，他既然是個不能見光的人，肯定不在乎多背一條人命……多半是怕殺了人後尸體被發現或是死者的親眷出面引來官府的注意，從而暴露了他的蹤跡……這種時候，多一分猶豫就多一分危險！ “壯士，”她沒有遲疑，忍著喉嚨的不適，聲音嘶啞道，“我乃華陰傅氏之女。碧雲庵是我家的家廟。因天氣炎熱，我帶了婢女到碧雲庵裡避暑。聽說後院有幾塊前朝書法大家的石碑，想見識一番，隻是每次匆匆忙忙的，沒有機會。這次來庵裡小住，以為有了機會，偏偏乳母又覺得天氣太熱，怕我中暑，不讓我來，我這纔趁著無人的時候悄悄過來看看……” 他依舊面無表情，眼裡好像閃過一絲躊躇。
傅庭筠暗喜，聲音越發地柔和：“男女授受不親，如果乳母發現我單獨和男子在一起，隻怕要受她責難……”她垂下眼瞼，做出一副沮喪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偷窺著他的表情，“如果她告訴了母親，不免要牽連到壯士……” 他撇了撇嘴角，猝然打斷了她的話：“你是華陰傅氏女？”平平的語調聽不出喜怒。
“是！”傅庭筠忙正襟危坐，雙手交叉放在膝上，“我在家排行第九。” 他“哦”了一聲，微揚的尾音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嘲諷：“就是那個門前立了五座牌樓，除了恩封太子太保和狀元及第的牌樓外，其他三座都是貞節牌坊的傅家？”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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