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特雷佩姑娘/世界名家經典短篇小說叢書

在托斯卡納與教皇國北部地區之間，從亞平寧山脈延伸出的高原上，有一個偏僻的牧人村落，名為特雷佩。自下而上通往村落的小徑全都逼仄難行，車輛無法行駛。郵車與馬車都隻能費時費力地向南繞一個大圈，纔能翻過山脈。在過去，隻有必須和此處牧人做交易的農民纔會來特雷佩，偶爾地，也有畫家或不願走公路的步行者到訪。到了夜晚，就隻有趕著馱隊的走私者纔會來這個荒涼的小村落歇歇腳，而他們所走的也幾乎都是人跡罕至又分外崎嶇的泥路。
眼下將至十月中旬，這個月份的高原夜晚還是十分明朗。然而**，在經過了烈日曝曬之後，山谷中升騰起細薄的霧氣，緩慢地在雄偉而光禿的山崖上鋪撒開來，此時大約晚上九點。散居的低矮石屋中，閃爍著微弱的火光。白天，隻有老婦與幼小的孩子們守在屋內。此時，牧人與他的家人都圍著爐灶睡著了，爐灶上弔著幾口大鍋，連狗也在爐灰中伸展開了四肢。隻有無心睡眠的祖母獨自坐在一堆獸皮上，手中機械地來回穿插紡錘，口中喃喃禱告著，間或搖晃下在嬰兒床中哭鬧的嬰兒。夜晚的涼風穿過牆壁上巴掌大的小孑L帶來了潮濕的秋的氣息。快要燃盡的爐火冒出煙來，慢騰騰地把霧氣逼回房中，在小屋角落處漂浮著。這對老婦來說已司空見慣了，然後她瞇縫著眼睛，也進入了夢鄉。
隻有一所房子中還有動靜。如其他石屋一樣，它也僅有一層。然而它所用的石料似乎分外好些，房門 *寬*高，並且在四角形的屋子旁邊，又加蓋了許多簡易棚屋，擴建了幾個儲藏室，馬廄，以及一個砌得很結實的爐子。屋門前站了幾匹馱著貨物的馬，一個小伙子挪走了已經被喫空的食槽，此時六七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推門走入外面的薄霧中，匆忙喚起他們的馬匹。隻有一條躺在門邊的老狗，在他們啟程時輕輕搖晃了下尾巴。隨後，它笨拙地起身，慢慢走入石屋內室，此時屋內的爐火正燃得熱烈。爐邊站著它的女主人，她面朝著爐火，手臂垂在臀側，結實的身體一動不動。直到老狗用舌頭輕輕舔著她的手，她纔如夢初醒般的回轉過身子。“福克！”她喚著，“我可憐的老東西，快去睡覺吧！你一定是病了。”老狗搖動著尾巴以示感激，並發出嗚嗚的叫聲。隨後它蹣跚著爬回爐畔的一張舊獸皮上，嗚嗚地低聲呻吟著躺下，伸展開四肢。
與此同時又走進來幾個伙計。他們紛紛圍坐在大桌旁，端起了方纔走私客們留下的碗。一個老女僕從大鍋裡為伙計們舀了玉米粥，自己也一塊兒坐在桌旁，拿起湯匙喫了起來。所有人都一聲不響地喫著。爐膛裡的柴火劈啪作響，一旁的老狗自夢中發出沙啞而低沉的呻吟。表情嚴肅的姑娘坐在爐臺邊的石板上，老女僕特意給她盛了一小碗玉米粥，可她一口也不動，隻靜靜地坐著，目光落在廳堂的四周，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屋門前的霧愈發密實，現在看來已形如一面白牆。而在這當口，一輪弦月正從山崖背後升了起來。
突然，路上像是響起了馬蹄聲與人的腳步聲。“ 皮特羅！”年輕的女主人用平靜的提醒的聲音喚道。
一個高個兒小伙子應聲從桌旁快速站起身，消失在霧中。
此時外頭紛亂的腳步聲與說話聲越來越近了，那馬終於停在了屋前。又過了一會兒，三個男人出現在門口，互相打了個招呼便進了屋子。皮特羅湊到姑娘身側，她正心不在焉地看著爐火。“那是兩個博萊塔的伙計，”他對她說，“沒帶貨。他們準備送一位先生到山那邊去，這位先生的護照出了問題。” “妮娜！”姑娘喊道。老女僕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他們不光想要喫的，姑娘。”小伙子繼續說著，“他們想知道，這位先生能不能在此留宿一晚？他想至少在破曉之後再走。” “去外面小屋給他鋪張草墊子。”小姑娘吩咐著。皮特羅點點頭，重新回到了桌子旁。
三個外來客也坐下了，伙計們對他們並沒有特別留意。他們中有兩人是走私客，隻見他們全副武裝，胡亂披著衣物，帽檐壓得很低。他們對大伙兒點頭致意著，仿佛已經是老熟人了。接著他們把好位子讓給了那位被護送的先生，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隨即便大喫起來。
那位跟著來的先生並不動筷。他把覆蓋在高額頭上的帽子拿下來，用手理了理頭發，眼睛四下打量著處所與環境。他看到，牆壁上有用炭筆塗寫的格言，屋子角落裡還奉著一張聖母像，像前燃著小燈，再旁邊是一群雞，正縮在長木條上睡覺。此外，從房頂上還弔著一串串用麻繩穿好的老玉米，還有一塊擺放著各種水杯與粗陶罐子的木板，以及堆放得層層疊疊的獸皮與籃子。終於，他不安的目光停在了爐畔姑娘的身上。爐火的紅光搖曳，勾勒出姑娘嚴肅而姣好的深色側影，由黑色發辮綰成的發髻低低地垂在後頸處。
她把雙手交疊於一膝，另一隻腳則踏在房屋的石板地上。他甚至無法揣測出她的年齡，但他從她的舉止能看出，她是這房子的女主人。
“您這兒有酒嗎，小姐？”*終他問道。他的話甫一出口，姑娘便受驚似的猛然跳起來，筆直地站立在爐旁，兩條手臂支在臺子上以維持平衡。這一下把那老狗也吵醒了，它氣喘吁吁地從胸腔裡發出野性的咕噥聲。陌生人這纔發現，有四隻閃著光的眼睛在注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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