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 ] [ 简体中文 ]  
臺灣貨到付款、ATM、超商、信用卡PAYPAL付款,4-7個工作日送達,999元臺幣免運費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首頁 電影 連續劇 音樂 圖書 女裝 男裝 童裝 內衣 百貨家居 包包 女鞋 男鞋 童鞋 計算機周邊

商品搜索

 类 别:
 关键字:
    

商品分类

  • 新类目

     管理
     投资理财
     经济
     社会科学
  • 浮生六記
    該商品所屬分類:文學 -> 中國現當代隨筆
    【市場價】
    209-304
    【優惠價】
    131-190
    【介質】 book
    【ISBN】9787550025363
    【折扣說明】一次購物滿999元台幣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2000元台幣95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3000元台幣92折+免運費+贈品
    一次購物滿4000元台幣88折+免運費+贈品
    【本期贈品】①優質無紡布環保袋,做工棒!②品牌簽字筆 ③品牌手帕紙巾
    版本正版全新電子版PDF檔
    您已选择: 正版全新
    溫馨提示:如果有多種選項,請先選擇再點擊加入購物車。
    *. 電子圖書價格是0.69折,例如了得網價格是100元,電子書pdf的價格則是69元。
    *. 購買電子書不支持貨到付款,購買時選擇atm或者超商、PayPal付款。付款後1-24小時內通過郵件傳輸給您。
    *. 如果收到的電子書不滿意,可以聯絡我們退款。謝謝。
    內容介紹



    • 出版社:百花洲文藝
    • ISBN:9787550025363
    • 作者:瀋復|譯者:隨園散人
    • 頁數:221
    • 出版日期:2018-02-01
    • 印刷日期:2018-02-01
    • 包裝:平裝
    • 開本:32開
    • 版次:1
    • 印次:1
    • 字數:108千字
    • 1、**暢銷傳記《半生煙雨,半世落花:李清照傳》作者隨園散人翻譯,運用極強的文字功底,傳神靈動的敘述能力,即保留古文的韻律之美,亦將經典鮮活精彩的呈現。 2、文筆**的白話版《浮生六記》,後附瀋復原文。 3、《浮生六記》被譽為“滿清小紅樓夢”,描寫瀋復與妻子芸娘情投意合,舉案齊眉的布衣生活,讓人不禁感嘆“隻羨鴛鴦不羨仙”,後因封建禮教,生活貧困,理想生活*終破滅。 4、**主持人汪涵力薦“我們要學會用美的眼光去發現周遭的一切”,林語堂曾評價芸娘,是中國文學史中*可愛的女人。
    • 《浮生六記》是清朝長洲人瀋復(字三白,號梅逸)著於嘉慶十三年(1808年)的自傳體散文。 記述與妻子芸娘從初見傾心,情投意合,結為連理,舉案齊眉,二人雖著布衣卻過得詩情畫意,羨煞神仙。後遭逢家庭變故,芸娘離世,瀋復作《浮生六記》以慰藉思念芸娘的相思之苦。 《浮生六記》中所描繪的生活光景,無不透露出“趣”和“美”,其中的神韻魅力一直影響著世人。
    • 作者隨園散人,男,80後,畢業於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詩人,散文作家,曾出版《心安即是歸處:蘇軾傳》 《半生煙雨,半世落花:李清照傳》等。
    • 目錄
      譯文
      閨房記樂
      閑情記趣
      坎坷記愁
      浪遊記快

      譯後記
      浮生若夢
      知己紅顏
      人間有味是清歡
      當時隻道是尋常

      原文
      光緒三年初版序
      潘麐生題記
      閨房記樂
      閑情記趣
      坎坷記愁
      浪遊記快
      中山記歷(佚)
      養生記道(佚)
      光緒三年初版跋

      附錄
      瀋復年譜
    • 譯文 閨房記樂 蘇東坡曾說:世間際遇,如夢無痕。
      我出生於乾隆二十八年(1763),仲鼕十一月二十二日。彼時正值太平盛世,生於仕宦書香之家,居住在山明水淨的蘇州滄浪亭畔,上天對我的垂愛,可謂無以復加。
      過往之事,若不付諸筆墨,定會渺如雲煙,未免辜負了上天對我的厚待。心想著,《詩經》三百篇之首,是書寫情愛的《關雎》,於是我亦將夫婦情事置於卷首,其餘的依次排列。
      慚愧的是,我少年讀書時用心不夠,文墨甚是粗淺,不過是記錄當時實情而已,倘若非要考究我的文法,那便像是對著蒙塵之鏡,苛責其不夠明澈了。
      年少時,我與金沙於氏訂過娃娃親,然而她八歲那年便夭折了。後來,我娶的妻子姓陳,名芸,字淑珍,是我舅舅心餘先生之女。
      芸天生聰穎靈慧,初學說話時,別人教她白居易的《琵琶行》,她很快就可以背誦。可惜的是,四歲時她喪父,與母親金氏和弟弟克昌相依為命,家徒四壁,無處憑靠。芸手極巧,漸漸成年後擅長女紅,一家三口的日子全憑借她的手藝。甚至,克昌求學的費用,她也能打點妥當。
      芸不曾從師,某天她從書箱裡翻出《琵琶行》,因幼時已背熟,逐字對照相認,自此開始識字。後來,在做女紅的閑暇,漸漸學會了聯句吟詩。
      “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便是她妙手偶得的佳句。
      十三歲那年,我隨母親回娘家,與芸度過了不少兩小無猜的日子。見她所作詩句,甚覺纔思雋永,卻又擔心她福澤不深。然而,初見已然傾心,從此無法放下,我便對母親說,“若要擇妻,非她不娶。”幸運的是,母親也喜愛芸的溫婉,便以金戒指作為信物,為我和芸締結了婚約。
      那是乾隆四十年(1775)七月十六日。
      這年鼕天,芸的堂姐出嫁,我再次隨母親前往。芸與我同歲,但大我十個月,自幼姐弟相稱,因此我仍舊稱她為淑姐。宴席之上,滿眼所見皆是鮮衣華服,唯獨芸衣著素雅,隻是穿了雙新鞋而已。見那鞋子精致,問出自何人之手,得知是她親手繡制。終於知道,芸的蘭心蕙質,不僅在於筆墨。
      芸是個秀美的女子,削肩長頸,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雖兩齒微微外露,算是美中不足之處,但那纏綿嬌美之態,已足以讓人心動。
      我向她索要詩稿來讀,有的僅有一聯,有的隻有三四句,多是未成篇的零散詩句。問其原因,芸笑著說:“沒有老師指點,隻能隨手偶得。但願得遇知己,又能以其為師,將這些殘詩共同推敲完成。” 興之所至,我在詩稿上題寫了“錦囊佳句”四字,那是唐代早逝詩人李賀的典故。題此四字,本是戲言,沒想到竟成讖語。芸早亡的命運,已在此伏下。
      那天夜晚,將親友送到城外,回來時已是三*時分。我饑腸轆轆,到處尋覓食物,女僕送來棗脯,卻又太過甜膩。芸悄然牽了我的衣袖,將我帶到了她的閨房。原來,她為我藏著熱粥和小菜。
      我欣然舉箸,正要大塊朵頤,忽聽芸的堂兄玉衡在門外大喊:“淑妹快來!”芸急忙關閉房門說:“我累了,正準備睡覺呢。”沒想到,玉衡擠門而入,見我正要喫粥,斜眼壞笑著對芸說:“剛纔我向你討粥喫,你說喫完了,原來是藏起來招待你的夫君呀?”芸滿臉羞紅,奪門逃開了。這場景引得滿院哄笑,我也賭氣,帶著老僕人先離開了。
      喫粥被嘲事件之後,每逢我再去,芸總是避而不見。
      我心裡清楚,畢竟未出閣,她怕再被人嘲弄。
      乾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二日,是我們洞房花燭之日。
      數年之後,芸仍如往昔般嬌柔瘦怯。紅燭之下,揭了蓋頭,四目相對,我淺笑,她嫣然。飲罷合巹酒,我們並肩喫夜宵。桌案之下,我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腕,冰肌玉骨,柔軟溫潤,我的心狂跳不止。
      讓她喫東西,她說正值齋戒之日。原來,她已喫齋數年。細想之下我發現,她開始喫齋時,正是我出水痘的日子。之所以如此,是為了替我祈福。因此,我笑著對她說:“如今我已無恙,姐姐自此可以開戒了吧?”芸默然含笑,溫順地點了點頭。
      原本,正月二十四日,是我姐姐出嫁之日,但因為二十三日是國忌日,不能辦喜事,因此在二十二日夜,便為我姐姐舉辦了出嫁喜宴。芸忙著招待客人,我在洞房內與伴娘猜拳對酌。結果是,我多次敗北,喝得不省人事。醒來時已是黎明,晨光下,芸正在梳妝。我隻記得,當日賓朋滿座,宴席於上燈後開始。
      二十四日子夜,我作為新舅送嫁,回來時已是燈殘人靜。
      我悄悄進門,見隨嫁伴娘正在床邊打盹。芸雖已卸妝,卻並未就寢。燭火下,她粉頸低垂,不知在看什麼書而這般出神。我走過去,撫著她的肩問道:“姐姐連日辛苦,為何還如此孜孜不倦呢?” 芸趕忙回頭站起來說:“原本正要睡,打開書櫥見了這本書,讀著便沒了倦意。《西廂記》我早已聽聞,**得見,果然不負纔子之名。隻不過,有些詞句未免尖刻輕薄了些。”我笑道:“正因為是纔子,筆墨纔能如此尖刻。” 隨嫁伴娘催促歇息,便令其關門先走。然後,我與芸娘肆意調笑,仿佛故友重逢。我伸手探入她的胸口,隻覺如我,怦然不止。我故意俯身在她耳邊問:“姐姐心跳為何如此快?”回眸莞爾,默默不語,是她動情的模樣。
      驀然間,情絲搖蕩,動人心魄,我擁著她入了帷帳。
      纏綿繾綣,百般溫存。不知不覺,天已漸明。
      初入門時,芸很是沉默寡言,卻又時常和顏悅色。與她說話,也總是微笑而已。對長輩恭敬有禮,對晚輩和下人溫柔謙和,行事井井有條,不曾有絲毫差池。每天日光照臨窗戶,她便會披衣起床,像是有人催促似的。
      偶爾,我會取笑她:“如今已非當日喫粥的情景可比,莫非仍怕人嘲笑不成?”芸卻說:“當年藏粥待夫君你,被人傳為話柄。如今倒並非怕人嘲笑,隻是擔心公婆說新娘子懶惰嘛。”我雖貪戀臥榻溫存,卻又欣賞她品行端正,漸漸地也習慣了隨她早起。
      自此以後,我們耳鬢廝磨,形影相隨,須臾不願分開。
      情深意篤,非言語可以形容。
      然而,歡情雖好,卻是易逝。轉眼之間,新婚已經足月。
      當時,我父親稼夫公在會稽做幕僚,專程來接我,送我去杭州趙省齋先生門下學習。趙先生不僅博學,而且循循善誘,我此時之所以還能握筆寫文章,全是拜他所教。當初,從先生處歸家完婚時,說好婚後不久便會歸館繼續學業。
      但是現在,面對此事,我心裡十分悵然。正值新婚燕爾之時,擔心芸因不舍而傷心落淚,她卻強顏歡笑,溫柔地勸我出發,還細心地為我打點行裝。那晚,她隻是神色略有異常而已。臨行前,芸對我細語叮嚀:“孤身在外,無人照料,自己多加小心!”這樣的話語,讓離別*顯得傷感。
      登船解纜,咫尺天涯。明明是桃李爭妍的時節,我卻像是失群落單的林鳥,孤獨地立在秋風裡,心事恍惚,天地異色。抵達書館後,父親便渡江東去了。
      相香已是徐娘半老,她有個女兒,名叫憨園,還未滿十六歲,亭亭玉立,真是個“一泓秋水照人寒”的美人兒。與人寒暄交談,顯得文雅有禮。她還有個妹妹叫文園,年歲尚小。
      起初,我並沒有別的想法。而且,與那笑靨如花的窈窕女子閑坐敘談,也不是我這個貧寒讀書人所能消受的。然而,既已至此,雖內心忐忑,也隻好勉強應付。
      私下裡我對閑憨說:“我隻是個窮讀書人,你卻找了個尤物來,是成心戲弄我嗎?”閑憨笑道:“當然不是。**有朋友邀請閑憨來以作答謝,偏偏主人被尊客拉走了,我便代其邀請客人,你不必顧慮。”我終於安心。
      到了半塘,兩船相遇,我讓憨園過船去拜見我母親。芸與憨園雖是初見,卻都十分歡喜,如故友重逢。兩人攜手登山,暢遊古跡名勝。芸*喜千頃雲的天高雲淡,在山頂坐著靜賞了許久。返回野芳濱後,將兩隻船停靠一處,眾人暢飲,相談甚歡。
      等到解纜開船時,芸對我說:“你去陪張先生,讓憨園留下來陪我可以嗎?”我答應了。返程經過都亭橋,纔回到各自船上。回到家裡,夜已三*。
      芸說:“**終於得見美貌且有韻致的女子。方纔我已約了憨園,明日來找我,我定會盡力為夫君促成好事。” 我大驚道:“這樣的女子,若非廣廈華屋,是留不住的。我這樣的清貧之人,豈敢有這樣的痴心妄想?*何況,你我伉儷,意篤情深,又何必另覓妾室?” 芸卻笑道:“是我自己喜歡她,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次日中午,憨園果然依約而來,芸待她極為殷勤。筵席上,我們以猜枚為酒令,贏了便吟詩,輸了便飲酒。直到散席,芸隻字未提招攬納妾之事。
      等到憨園離去,芸說:“剛纔我又與憨園約好,十八日再來這裡,與我結為姊妹。夫君你*好備好牲牢之物,靜候佳音。”又指著手臂上的翡翠釧,微笑道:“到時候,若見此釧戴在憨園的臂上,就說明事已辦成。方纔我已對她暗示過,隻是還未深入了解她的心思。”事已至此,我隻好由著她去了。
      十八日那天,大雨如注,憨園居然冒雨前來。芸與她進入內室許久,纔挽著手走了出來。見到我,憨園面含羞澀,因為翡翠釧已戴在了她的臂上。兩個人焚香結拜後,本打算繼續前次對酌之閑情,可惜憨園已有計劃,要去石湖遊玩,便先告辭而去了。
      芸欣喜地對我說:“佳人已得,夫君如何感謝我這個媒人呢?” 我問她事情的原委,芸說:“之前悄悄打探她的心思,是擔心她心有所屬。剛纔試探方知,她並無意中人。我問她:‘妹妹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憨園回答說:‘承蒙夫人抬舉,於我,這便如蓬蒿倚玉樹。隻不過,母親對我期待甚高,此事我怕是難以自主,希望我們都慢慢思謀。’脫下翡翠釧給她戴在手臂上時,我又對她說:‘玉取其堅,且有團圓不斷的寓意,妹妹試戴著,就當是個好兆頭。’憨園說:‘能不能團圓,但憑夫人決定。’由此看來,憨園已屬意於你。比較為難的,是溫冷香那邊,還需想想辦法。” 我笑道:“你這是要效仿李漁《憐香伴》的劇情嗎?” 芸說:“正是。”此後,我們無日不談憨園。
      然而,後來憨園被豪門奪了去,芸終於未能如願。
      *可嘆的是,她竟因此而逝。思於心,度日如年。
      在書館住了三個月,仿佛度過了十載光陰。芸雖然常有書信寄來,但信中所寫,大都是勉勵之語,其餘又皆是些客套話,這讓我心裡很是怏然。
      風吹竹院,月上蕉窗。此般情境,總會勾起相思。
      憶起與芸相處的日子,我總會心事黯然。趙先生得知情由,便寫信向我父親說明,給我出了十道題,讓我暫且回家,我自是萬般歡喜。於我,這就好似戍卒得到赦免歸鄉。
      因為歸家心切,船上的那段時光,在我看來亦是無限漫長。回到家裡,先去給母親問了安,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見我歸來,芸起身相迎。執手相看,兩人皆是淚眼迷離。所有話語都無重量,隻剩此時無聲勝有聲。那個瞬間,隻覺得兩個人的魂魄皆已化作煙霧,耳中轟然作響,不知身在何處。
      正值六月,室內酷熱如蒸。幸好,我們住在滄浪亭愛蓮居的西側。板橋之畔,有個臨水軒室,名為“我取”,出自孟子“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屋檐之前有棵古樹,濃蔭覆窗。
      立於小窗前,人境皆綠,如在畫中。
      對岸遊人往來不*,如在畫外。
      此間鬧中取靜,是我父親稼夫公閉門宴客的地方。我稟明了母親,攜芸搬來此處消暑。因為酷暑,芸停止了女紅。談今論古,品月評花,那是讓人沉醉的日子。芸不勝酒力,即使強勸,也*多能飲三杯。我便教她古人的射覆酒令,夫妻以此飲酒行樂。
      時光亦如我們,日日微醺。
      我以為,世間歡樂之事,大抵不過如此。
      有**,芸問我:“歷代古文,應當師法哪家的文章?” 我回答說:“《戰國策》和《南華經》,取其輕靈明快;匡衡和劉向,取其典雅雄健;司馬遷和班固,取其恢弘廣博;韓愈,取其渾厚;柳宗元,取其峭撥;歐陽修,取其跌宕有致;三蘇父子,取其思辨明晰;其他的,如賈誼和董仲舒的策論、庾信和徐陵的駢體文章、陸贄的奏議等等,可取之處難以盡說,關鍵在於以慧心去領悟。” 芸說:“古人的文章,全在於見識高卓、氣勢恢宏,女子縱然學了,也難有高度。倒是寫詩這件事,我稍有領悟。” 我問她:“唐代科舉,以詩來選撥人纔,若論詩家之宗,必然首推李白和杜甫,你偏愛師法哪一位呢?” 芸評論道:“杜甫的詩錘煉精純,李白的詩瀟灑落拓,與其學杜甫的森嚴沉郁,不如學李白的灑脫不羈。” 我問她:“杜甫的詩可謂集詩家之大成,學詩的人大都以之為宗,你為何偏偏獨喜李白呢?” 芸回答說:“若論格律嚴謹、詩意深沉老道,杜甫自然是無人能出其右。但是李白的詩宛如《莊子》裡姑射山上餐風飲露的仙子,靈動飄灑,有種落花流水的意趣,讓人愛不釋手。並非杜甫不及李白,隻不過,在我心裡,師法杜甫的心思較淺,喜愛李白的心思*深。” 我笑道:“當初真沒看出來,陳淑珍竟是李青蓮的知己。” 芸笑嘻嘻地說:“其實,我還有個啟蒙老師白樂天先生,時常感念於心,從不敢忘懷。” 我問道:“為何如此說呢?” 芸反問道:“他不就是《琵琶行》的作者嗎?” 我笑道:“多奇妙的事情!李太白是你的 知己,白居易是你的啟蒙老師,我恰好字三白,是你的夫婿。你與這‘白’字,緣分真是不淺!” 芸開玩笑說:“與白字有緣,將來恐怕要白字連篇了!”在吳語中,將別字稱為白字。
      說完,我們相視大笑不止。
      然後,我又問:“你既然懂詩,那也應當知道賦的高下取舍吧?” 芸答道:“都說《楚辭》是賦的鼻祖,我學識淺陋,難解其意。就漢朝和晉代來說,論格調高雅、詞句凝練,我以為,應首推司馬相如。” 想起司馬相如以《鳳求凰》之曲情挑卓文君的故事,我開玩笑說:“當初卓文君跟隨司馬相如私奔,或許不因他的琴藝,而是因為他的賦吧?” 兩人再次笑得前仰後合。
      我天性率直,不拘小節。芸似乎和我相反,像個迂腐儒生,總是拘謹多禮。偶爾,我為她披衣,或者整理衣袖,她必會連聲說“得罪”;有時候,我遞給她毛巾扇子等物,她必定會起身來接。
      *初,我不喜她這般拘禮,對她說:“難道你非要用禮法來束縛我嗎?豈不知,俗語說:禮多必詐。” 芸雙頰飛紅,委屈地說:“對你恭敬有禮,為何說我虛偽有詐呢?” 我說:“恭敬在於內心,不在於繁文縟節。” 芸反駁道:“人之至親,莫如父母。如你所言,難道我們可以恭敬在心,言行上卻放肆不羈,無所收斂嗎?” 見她說得有理,我隻好賠笑說:“前面的話,皆是戲言。” 芸又說:“世間反目之事,多因玩笑而起。以後別再冤枉妾身,否則讓人郁悶至死。” 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我攬她入懷,軟語勸慰許久,她終於笑靨如初。從此,“豈敢”、“得罪”這些客套話,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成了夫妻間的口頭禪了。
      齊眉舉案,相敬如賓。這便是我們。
      伉儷之情,日久彌深;二十三年,相看不厭。
      在家裡,無論內室相逢,還是小徑偶遇,必會執手相問:“去哪裡?”起初總是忐忑不安,生怕別人瞧見。事實上,即使是同行並坐,那時候也會盡量避開旁人。不過,時間久了,也就不大在意了。
      有時候,芸與人相坐閑談,若是見我走來,必定會站起來偏挪身子,好讓我與她相依而坐,彼此都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後來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很不解,許多老年夫婦,彼此之間如仇人般,不知是何緣故。
      有人說,若非爭吵不休,難以白頭偕老。
      如今回想,大概的確如此。
      那年七夕,我取軒中。
      芸設了香案燭臺,又擺好了瓜果,我們遙拜織女。
      “願生生世世為夫婦”,我鐫刻了兩枚印章,印文皆為這八個字,我拿了陽文印,芸拿了陰文印,作為往來書信之用。
      那夜,月色柔夷,碧天如水;俯視河中,波光如練。
      輕羅小扇,並坐臨水窗邊,仰頭隻見,夜雲清淡,變幻莫測。
      芸幽幽地說道:“宇宙浩瀚無垠,紅塵共此明月。不知此時此刻,這世間是否還有人如你我,有這般情致?” 有感於她的話,我說:“納涼賞月,處處皆有。若說品評雲霞,或在深閨裡填詞寫詩,能以慧心體味的人,定然也有不少。倘若是夫妻共賞明月,品味和評論的,恐怕已非雲霞。如你我這般誠心對月的,天下怕是不多。” 不久,蠟燭燃盡,月影西沉。我們撤了瓜果,回房歇息了。
      七月十五,俗稱鬼節。
      那日,芸備好了酒菜,準備與我對月暢飲。
      沒料到,當夜忽然陰雲密布,夜色昏暗無邊。芸有些失落,對著夜空說:“我能與夫君白首到老,月亮就會出來。”不見月色,我也有些興致索然。
      彼時所見,隻有隔岸螢火,明明滅滅,點綴在堤岸沙洲之間。
      沒辦法,我與芸隻好聯句排遣煩悶之情。然而,聯了兩韻,越來越不按章法,天馬行空,信口亂言。芸笑得流淚,倒入我懷裡,幾乎說不出話。
      我聞到她鬢間的茉莉香氣,於是輕拍著她的背,以其他話題來緩解,說道:“古人認為,茉莉花的形狀與色澤都與明珠相近,所以常用作鬢間裝飾。沒想到,此花沾了頭油脂粉之氣,香得*可愛了。恐怕,連香氣馥郁的佛手,也要退避三舍了。” 芸止住了笑,說道:“佛手是香中君子,妙在有意無意之間;茉莉是香中小人,需要借人之勢纔能香得濃厚,其香難免帶著幾分阿諛諂媚之氣。” 我看玩笑說:“那你為什麼要遠君子而近小人呢?” 芸笑道:“我是笑你這樣的君子,卻偏愛我這樣的小人。” 正說話間,夜已三*。風過後,雲開月明。兩個人格外歡喜,倚著窗對酌起來。還未飲至三杯,忽聽得橋下哄然一聲,似有人落水。我伏在窗口細看,見波平如鏡,除了河灘上有一隻鴨子匆匆奔走之聲,並無他物。
      我知道,滄浪亭畔歷來有許多溺死鬼的傳聞,但是怕芸害怕,沒敢說給她聽。芸驚訝地問道:“呀!這聲音,到底從何而來?”說著已是毛骨悚然,渾身戰栗了起來。我們急忙關了窗,帶著酒菜回了房。
      房間內,羅帳低垂,一燈如豆。所見皆如杯弓蛇影,讓人驚魂難定。挑亮燈盞入帳,剛睡下不久,芸便開始寒熱發作。隨後我也生了病,臥床二十餘日。
      樂極生悲,果然如此。
      仔細想來,這也是我們不能攜手到老的征兆。
      到了中秋節,我的病已痊愈。
      心想著,芸嫁入瀋家已有半年,還未去過隔壁的滄浪亭,於是這天,我吩咐老僕與守門人約好,當晚別放閑人入內。天色將晚時,我偕同芸和自家小妹,分別由女僕和丫鬟扶攜著,老僕在前引路,過了石橋,進門向右轉,經過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徑,進入了園內。
      園子裡,疊石成山,林木蒼翠,滄浪亭在土山之上。拾階而上,到達亭中極目望去,數裡之地盡收眼底。隻見,炊煙裊裊,晚霞絢爛。對岸那處名為“近山林”的所在,是當地官紳宴飲之地。那時候,正誼書院還未修建。我們在亭中鋪上毯子,大家環繞著席地而坐,守亭人烹好茶端了過來。
      沒過多久,月上樹梢,清風徐來。
      但見波心映月,俗心塵念盡數消隱。
      芸說:“**遊園甚是歡暢!若能乘一葉扁舟,往來於滄浪亭下,豈不*加快活!”已是上燈時分,憶起七月十五之夜那場驚嚇,我心有餘悸,於是大家相互攙扶著,下了亭子,出園而歸。
      吳地有個風俗:中秋之夜,女子無論出自大戶還是小家,都會出門,結伴遊玩,俗稱為“走月亮”。
      滄浪亭幽雅清曠,反而無人至此。
      倒也落得清淨。
      我父親稼夫公喜歡認義子,因此我的異性兄弟有二十六人。我母親也有九個義女,九人之中,王二姑和俞六姑與芸*是親近。王二姑性情憨厚,喜歡飲酒;俞六姑性格豪爽,**健談。每次他們相聚,總會將我趕到外面去住,她們三人得以同榻而眠。很顯然,這是俞六姑的主意。
      有時候,我會開玩笑:“待妹妹出嫁以後,我定會邀請妹夫過來,一住便是十日。”俞六姑說:“若是那樣,我也隨他過來,與嫂子同眠,不是妙事嗎?”見我們鬥嘴,芸與王二姑在旁邊笑而不語。
      當時,因為我弟弟啟堂娶妻,我和芸遷居到了飲馬橋的倉米巷。房屋雖然寬敞,卻沒了滄浪亭畔的幽靜雅致。
      母親誕辰之日,家裡請了戲班來演出,芸開始時很是好奇。父親向來無所忌諱,點的都是《慘別》這類悲劇,老伶人演得聲情並茂,在場觀眾無不動容。隔著簾子,我見芸起身而去,進入房間許久不見出來。我進去探問,俞六姑和王二姑也相繼而至。隻見芸托著腮,獨自坐在梳妝臺前。
      我問她:“為何如此愁容慘淡?” 芸答道:“看戲原本是為了怡情,**之戲,卻讓人肝腸寸斷。” 俞六姑和王二姑都笑她多愁善感。我為她辯解說:“深情之人應是如此。”俞六姑問道:“嫂子難道整晚都要在此獨坐嗎?”芸答道:“待有好看的戲目,我再出去看。”聽了這話,王二姑先行出去,請我母親點了《刺梁》、《後索》等戲,然後回來勸芸去看。此時,芸纔展顏,歡喜起來。
      我堂伯父素存公過世得早,沒有子嗣,我父親便把我過繼給了他,以延續他家香火。素存公之墓在西跨塘福壽山,我家祖墳的旁邊。每年春天,我都會帶著芸去祭掃。這年,王二姑聽說那附近的戈園景致不錯,便請求與我們同往。
      芸發現,墓地周圍的地上,散亂的小石頭上有青苔紋路,縱橫斑駁,甚是精致,便指給我看,還說:“若是用這些石頭堆疊盆景假山,應該比宣州白石*具古雅風致。” 我說:“如這般漂亮的,恐怕不可多得。” 王二姑說:“嫂子若是實在喜歡,我替你撿拾便是。” 於是,她立即向守墓人借了個麻袋,點著步子去拾。每拾得一塊,我說可以,她便收進袋中;我說不好,她便隨手舍棄。沒過多久,王二姑就已是香汗淋漓了。她提著袋子回來說:“再撿下去就沒力氣了!” 芸邊挑選邊玩笑說:“我聽說,收獲山裡的果實,必須借助猴子之力,看來果然如此。”王二姑撮起十指,來撓芸的癢。我連忙橫在中間阻擋,責備芸說:“人家辛苦撿拾,你在這裡清閑,還說這種話,難怪妹妹要生氣了。” 返回的路上,我們遊覽了戈園。正值春日,嬌紅翠綠,百花爭妍。王二姑素來憨直,見花便折,芸斥責道:“既沒有花瓶來養,又不能全部插在發間,折那麼多干什麼?”王二姑反駁道:“花又不知痛癢,有什麼要緊的?” 我打趣說:“將來,上天會罰你嫁個麻臉大胡子的夫君,為你**折的花洩憤。”王二姑氣得怒視著我,將花扔在地上,又抬起她的金蓮小腳,踢入池中,氣憤地說:“你們為什麼這樣欺負我!”芸笑著開解,她終於歡笑如常。
      初嫁那段日子,芸話語很少,喜歡靜靜地聽我高談闊論。我試著逗她說話,就像用細草撥弄蟋蟀那樣,漸漸地,她的話多了起來。
      芸每日用餐,定會以茶水泡飯,喜歡配以芥鹵乳腐,也就是吳地俗稱的臭腐乳;同時,她還喜歡喫蝦米鹵瓜。這兩樣東西,我平生*是厭惡,因此我嘲諷她說:“狗沒有胃,所以常喫糞便,因為它不知道何所謂髒臭;蜣螂喜歡團糞球,然後化為蟬,是因為它想飛往高處。喫這些臭東西,你是狗呢,還是蟬呢?” 芸並未生氣,解釋道:“我之所以喫腐乳,是因為價格低廉,既可以佐粥,也可以就飯,小時候便喫慣了。如今嫁到夫君家裡,已如蜣螂化蟬,算是飛到了高處,仍然喜歡喫這個,是因為不敢忘本;至於蝦米鹵瓜,我是到你家纔開始喫的。” 我問道:“如此說來,我家難道是狗洞不成?” 芸有些窘迫,辯解道:“糞便這東西,誰家都有,差別隻在於喫與不喫罷了。夫君喜歡喫大蒜,我便隨你喜好,勉強喫一些。我不敢勉強你喫腐乳,不過這鹵瓜,你倒是可以捏著鼻子嘗嘗,入口就知道它的美味了。這就好像古代的無鹽女鐘離春,雖然容貌丑陋,但是德行美好。” 我笑著說:“你這是存心想讓我做狗吧?” 芸說:“如你所說,我做狗已經很久。現在,委屈夫君試著嘗嘗。” 說著,便用筷子夾了一塊鹵瓜,不由分說塞進了我口中。我捂著鼻子咀嚼了幾下,似乎覺得清脆爽口。松開鼻子仔細咀嚼,竟覺得美味異常。從此,我也喜歡上了食用此物。
      芸喜歡用麻油加少量白糖拌腐乳,味道很是鮮美;也喜歡將鹵瓜搗爛拌腐乳,美其名曰雙鮮醬,亦是風味獨特。我說:“這些東西,*初討厭,後來卻很是喜歡,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芸的回答是:情之所鐘,雖丑不嫌。
      我弟弟啟堂的妻子,是王虛舟先生的孫女。他倆完婚當日催妝時,家裡缺了珠花,芸便拿出了當初自己出嫁時彩禮中的珠花,交給我母親。丫鬟女僕都覺得可惜,芸卻說:“身為女子,已是純陰之體,珍珠*是純陰之物的精華,用來做首飾,僅有的陽氣也被克盡了,有什麼珍貴的?” 然而,對於書畫,即使殘破,芸也是極為珍惜。
      殘缺不全的舊書,她總會分門別類地裝訂成冊,並且稱之為“斷簡殘編”;破損的字畫,她定會尋來舊紙,粘補完整;若有破缺之處,便會請我補全,然後卷起來收藏,稱之為“棄餘集賞”。
      她總是這樣,忙於女紅,操持家務,閑暇之餘便來做這些瑣事,不厭其煩。偶爾,在破爛的書筒畫卷之中,發現可觀的片紙隻字,便如獲至寶。因此,我們的舊鄰馮老太太,經常收些殘書破卷賣給她。
      世間*難,莫過懂得。
      芸的癖好與我相同,且能察言觀色,揣摩別人眉眼間的含意,很多時候,我有什麼心思,隻需對她使個眼色,她便心領神會,體察得分毫不差。
      我曾對芸說:“可惜你是女子之身,你若能化身為男子,我們攜手遍訪名山,探尋勝景,悠遊天下,必是人生快事!”芸卻說:“這有何難?待我鬢發斑白之後,雖不能伴你暢遊三山五嶽,但近處的虎丘和靈岩,南至杭州西湖,北至揚州平山,皆可以攜手同遊。” 我說:“恐怕,待到你鬢發斑白,我們都老得走不動了。” 芸說:“今生若是不能,那便約定來生。” 我想了想,說道:“來世你做男子,我做女子紅塵相隨。” 芸說道:“到那時,若能不忘今生情緣,纔會覺得*有情趣。” 我笑道:“年少時喫粥之事,到如今仍未說完。倘若到了來世,你我不忘今生,洞房花燭之夜,飲了合巹酒,細談前生之事,怕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芸又說:“世人都說,月下老人掌管紅塵姻緣,你我今生結為夫婦,已受他牽線之恩。來世姻緣仍要仰仗他的神力,我們何不畫一幅月老像來祭祀?” 當時,浙江苕溪的戚柳堤先生,名遵,擅長人物畫,我們便請他畫了一幅月老像。畫中的月老,一手牽紅線,一手持寶杖,上面懸掛著姻緣簿,鶴發童顏,步履如風。行跡所至,非煙非霧,極是飄渺。
      這幅畫是戚先生的得意之作。我的好友石琢堂在畫首題了贊語,我們將畫懸在內室。每逢初一十五,我們夫婦二人都會焚香祭拜。可惜的是,後來因為家庭變故,此畫竟不知所終,不知*後落在了誰家。
      回頭想想,正如李商隱所言:他生未卜此生休。
      兩個痴情的人,真能得到神靈護佑嗎? 遷居倉米巷後,我在臥樓的匾額上題字“賓香閣”,取自芸的名字,因芸本是香草,又取相敬如賓之意。新居所院落窄小,院牆卻是極高,幾無可取之處。後面有間廂樓,通往藏書之處,開窗可見陸家廢園,卻也是滿眼荒涼。因此,故居滄浪亭畔的景致,芸總是念念不忘。
      在金母橋東,埂巷之北,住著個老婦人。她的房屋四周皆是菜圃,疏疏籬落即為門扉。門外一畝方塘,花樹參差,在籬笆邊上錯落有致。此地本是元末張士誠王府的廢址。屋舍西邊不遠處,有座碎石瓦礫堆成的土山,登上山頂可以極目遠眺。隻見,地曠人遠,頗有野趣。
      老婦人偶然間說起,芸聽得十分神往,對我說:“自從離開滄浪亭,我時常魂牽夢縈,卻是回不去了。如今退而求其次,我們搬到老婦人那裡去住如何?” 我說:“現在雖漸漸入秋,但是連日酷暑難耐,我正想著,找個清涼之處消磨時光。你若想去,我先去看看她家是否可住。如果可以,我們便帶著行李過去,小住一個月,你看怎樣?” 芸顧慮道:“隻怕婆婆不答應。” 我說:“我去請示,應該可以。” 次日,我來到老婦人的住處。屋子僅有兩間,前後隔成四小間。屋內紙窗竹榻,頗有幽雅情致。老婦人得知我的來意後,欣然將她的臥室租給了我們。四壁糊了白紙,室內頓時明亮了許多。於是,在得到母親同意後,我便帶著芸搬了過去。
      我們的鄰居,隻有老夫婦二人,以種菜為生。聽說我們來此避暑,先過來相見以示友好,並且釣了池魚,摘了園中蔬果作為禮物。我們付錢,他們不肯接受。其後,芸做了鞋回贈,他們纔連聲稱謝收了下來。
      正值七月,綠樹濃蔭之下,清風徐來水面,蟬鳴聲聲入耳。鄰居老翁又為我們做了魚竿,我和芸便在柳蔭深處垂釣。日落時分,登上土山,看夕陽晚照,雲霞漫天。此時,我們往往會隨性聯句吟詩,曾有“獸雲吞落日,弓月彈流星”之句。
      不久之後,月光倒映池中,蟲鳴此落彼起。將竹榻搬到籬笆之下,老婦人招呼說,飯已熟,酒已溫,我們便就著月光對飲小酌。直到有了幾分醉意,纔開始喫飯。晚上,沐浴之後,穿著涼鞋,手搖芭蕉扇,或坐或臥,聽鄰居老翁講因果報應之事。三*時分,我們纔回房歇息,隻覺渾身清涼,幾乎忘了身在城市。
      我請鄰居老翁買了菊花,遍種於籬笆邊。九月花開之時,又與芸來此小住了十日。我母親聽說後,也饒有興致地前來,賞玩整日。喫著螃蟹,對菊把盞,怡然自得。
      芸歡喜地說:“他年,我們應當來此隱居,在房屋周圍買十畝菜地,招來僕人僕婦種植蔬菜瓜果,以供日常家用。夫君作畫,我便刺繡,兩者所得,作為飲酒寫詩之資。” 她說,布衣荊釵,粗茶淡飯,亦可歡喜終身。
      她說,有此田園之樂,無需去向遠方。她的話,正合我意。
      而現在,縱能隱於此間,盡得清淡之樂,無奈知音已逝。
      田園詩酒,不過換得漫長嘆息! 距離我家半裡之遠的醋庫巷,有個洞庭君祠,俗稱水仙廟。
      祠堂裡面,回廊曲折,還有亭臺水榭。每逢神仙誕辰,城內眾家族總會各自找個角落,悄然懸掛款式相同的玻璃燈,燈下中間位置設寶座,旁邊放置花瓶和案幾,插花陳列,以華美決勝負。白天隻是排演,到了晚間,在花瓶之間,插上高低參差的蠟燭,名為“花照”。
      此時,花色明麗,光影迷離,寶鼎裡香氣繚繞,燈火輝煌如龍宮夜宴。管事的人們,或笙簫相和,放聲高歌;或烹茶煮酒,對坐清談。前來觀看的人,如螞蟻群集,為了安全起見,屋檐下設了欄杆作為界限。
      應朋友之邀,我去幫助插花布置,因而得以親歷盛會。回家後,我將廟會盛況大肆渲染,芸惋惜道:“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與你同往。”我想了想,說道:“戴我的帽子,穿我的衣服,你便可以化身為男子了!” 於是,芸將發髻改為辮子,畫濃了雙眉,戴上我的帽子,隻露出鬢角,頭部倒可以勉強掩飾。然後,讓她穿上我的衣服,發現長了一寸半,便於腰間折疊後,用針線縫上,外面又披了馬褂。芸問道:“腳下怎麼辦?” 我告訴她:“街市上有賣蝴蝶鞋,大小可以調節,也很容易買到。而且,平時也可以當拖鞋來穿,不是兩全其美嗎?”芸欣然同意。
      晚飯後,芸裝扮妥當,學著男子的模樣,拱手闊步練習許久,突然變卦說:“我還是不去了。要是被人認出多有不便,要是被婆婆知道*是不好。”我慫恿她說:“廟裡管事的人,哪個不認識我?即便被他們認出,也不過是付之一笑罷了。至於我母親,如今在九妹夫家裡,我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她*不會知道的。” 看著鏡中的自己,芸大笑不已。見她還在猶豫,我強挽了她的手臂,徑直去了祠堂。遊遍廟中景致,無人看出她是女子。當有人問起她是何人,我便回答是我表弟,芸則拱手施禮。
      *後來到某處,有少婦和少女坐在所設的寶座後面,她們是一位楊姓管事人的家眷。芸忘了自己是男子裝扮,想走過去打招呼,沒想到,身子一傾斜,不經意間,手按在了少婦肩上。旁邊有個奴婢大怒,起身呵斥道:“哪裡來的狂徒,如此無法無天!” 我正要為她找借口掩飾,芸見情勢不妙,當即脫掉帽子,踮起腳尖給她們看,說道:“我也是女子呀!”眾人先是驚訝,繼而轉怒為喜,還留我們喫了茶點。後來,又叫了轎子,吩咐將芸好生送回家。
      吳江人錢師竹病故,父親寫信來,讓我前去弔唁。
      芸私下對我說:“去吳江必然要路過太湖,我想與你同往,看看太湖,開開眼界。”我說:“我正擔心獨行無趣,你若能同往,自然是再好不過,隻是沒有合適的借口。” 芸說:“就說我要回娘家。到時候,你先上船,我隨後即至。”我覺得如此甚好,說道:“若是這樣,回來的途中,將船停泊在萬年橋下,我們可以乘涼賞月,再續滄浪亭的風雅往事。”當時是六月十八日。
      那日清晨,天氣涼爽,我帶了個僕人先行趕到胥江渡口,依約登船等待。不久,芸果然乘著轎子來了。解纜開船,很快便出了虎嘯橋,但見水天相接之處,風帆高懸,沙鷗翔集。芸問道:“這就是常被說起的太湖嗎?**得見天高地闊,也算不枉此生了。想來,閨中女子終身見不到太湖的,也不在少數。”閑談未久,隻見岸上清風拂柳,船已抵達了吳江。
      我下船登岸,去錢府祭拜結束後,又回到了岸邊,卻見船上並無人影。急忙詢問船夫。船夫指向不遠處,說道:“你沒看到長橋柳蔭下面,靜觀魚鷹捕魚的那位嗎?”原來,芸已和船家姑娘舍舟登岸了。
      我走到她們身後,隻見芸香汗涔涔,倚著船家姑娘正看得出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衣衫都汗濕透了!”芸回頭說:“我擔心錢家人來到船上,就上岸暫避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笑道:“回來追捕逃船的人呀!” 於是攜手登船,調轉船頭返航。行至萬年橋下時,夕陽還未落山。舷窗盡數落下,清風悠然而來。船家切瓜解暑,芸輕搖紈扇,衣袂飄然。
      頃刻間,橋上晚霞繚繞,柳間暮色沉沉。
      明月初上的地方,滿江皆是漁火燈帆。
      我吩咐僕人到船尾,與船夫同飲。船家姑娘名叫素雲,與我有杯酒之交,人不俗氣,便叫她來與芸共坐。船頭不點燈火,待到月亮升起,我們就以射覆為酒令,在月下淺酌。素雲雙眸閃閃,在旁邊聽了許久,說道:“酒令我還是熟悉的,卻從未聽說過這個,希望能教我。”芸立即打比方給她解釋,終究是不明所以。
      我笑道:“女先生先別教了,我用個比喻,她立刻就明白了。”芸問:“你拿什麼比喻呀?”我便說道:“鶴善於舞蹈,卻不能耕田;牛善於耕田,卻不會舞蹈。這是由天性決定的,你非要違反自然天性去教她,不是白費力氣嗎?” 素雲嗔笑著捶打我的肩膀,說道:“你這是在罵我嗎?” 芸於是出酒令規則說:“隻許動口,不許動手。違者罰酒一大杯。” 素雲酒量極好,聽芸如此說,滿滿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我又說:“可以動手,不過,隻能摸索,不能捶人。” 芸笑著挽住素雲,推到我懷裡說:“請夫君隨意摸索!” 我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摸索的妙處,在於有意無意之間。擁入懷裡肆意亂摸,那是鄉下人的行為。” 當時,芸與素雲兩人鬢間所簪的茉莉花,被酒氣熏蒸,又混合了汗氣油香,芳香馥郁,直透鼻端。我開玩笑道:“小人的臭味充滿船頭,真令人討厭。”素雲不禁握緊拳頭,接連捶打著我說:“誰讓你在我身上狂嗅呢!”芸大聲說:“違令了,罰酒兩大杯!”素雲不服氣地說:“他又罵我是小人,不該捶他嗎?” 芸說:“他所說的小人,是有典故的。你先把酒喝完,我再告訴你。”素雲於是連飲兩杯。隨後,芸將我們昔日在滄浪亭舊居乘涼之事,以及茉莉香是香中小人的典故,都告訴了素雲。聽完後,素雲說:“若是這樣,我真是錯怪他了,應當再罰酒。”說完又自罰一杯。
      此時,芸說:“久聞素雲姑娘歌聲婉轉,不知是否有幸聆聽?”素雲便以像牙筷子敲打小蝶,和著拍子唱了起來。芸聽得興起,舉杯暢飲,不知不覺已酩酊大醉,便坐了轎子先回去了。我又與素雲品茗閑聊片刻,纔踏月而歸。
      那時候,我寄居在友人魯半舫家的蕭爽樓中。幾天後,魯夫人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傳聞,悄悄地對芸說:“聽說前幾日,你夫君攜了兩個歌妓,在萬年橋下的船中飲酒作樂,你知道嗎?”芸回答說:“確有此事。其中一個就是我。”於是將同遊太湖的始末詳細告知,魯夫人聽後大笑,釋然而去。
      乾隆五十九年(1794)七月,我從廣東回來。
      同行者之中,有位叫徐秀峰的,是我的表妹婿。他帶了個侍妾回來,大肆誇耀其美艷不可方物,並且邀請芸去看那女子。
      幾天後,芸對秀峰說:“美自然是美的,隻是缺了些韻味。”秀峰便說:“如此說來,你夫君若是納妾,必定是美貌與風韻兼備的女子了?”芸答道:“那是當然。”從此以後,芸便痴心地為我物色妾室,無奈錢物缺乏,總是難以如願。
      當時,浙江有位名妓叫溫冷香,寓居在吳地,她作了四首題為《詠柳絮》的律詩,在蘇州城內傳得沸沸揚揚,許多風雅之人都爭相作詩與之唱和。我的好友吳江張閑憨,素來欣賞溫冷香,便帶著她的詠絮詩來,請我幫著寫和詩。芸因為瞧不起溫冷香,對其詩也置之不理。我因為技癢難耐,寫了幾首和詩,其中有“觸我春愁偏婉轉,撩他離緒*纏綿”之句,芸看後,連聲稱好。
      次年秋,八月初五,我母親準備帶芸去遊覽虎丘,張閑憨忽然上門,說道:“我也有虎丘之行的打算,**特意邀請你,做個探花使者。”於是我讓母親先行,約在虎丘的半塘相會。
      張閑憨拉著我去了溫冷香的寓所。溫冷
     
    網友評論  我們期待著您對此商品發表評論
     
    相關商品
    在線留言 商品價格為新臺幣
    關於我們 送貨時間 安全付款 會員登入 加入會員 我的帳戶 網站聯盟
    DVD 連續劇 Copyright © 2024, Digital 了得網 Co., Ltd.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