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流影海德園--黃小邪電影札記

早安，北京。晚安，遷徙的鳥。
一個晚上，大約是離開北京一個星期以後，因為向一位美國朋友**“唐朝”樂隊版《**歌》，找出1994年香港紅勘體育場那一場搖滾演出的DVD。又見到大學時伴我們瘋狂的張楚、何勇、竇唯、“唐朝”。
超脫搖滾的旋律緩緩升起，何勇的父親何玉笙恬淡隱忍地低頭撥著三弦。是《鐘鼓樓》。何勇在那裡魔怒地嘶吼：“你已經看了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還不發言……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 二環路裡的人們，銀錠橋邊的夕陽……詞曲都在講述古老的田園詩和溫情被摧毀的過程。忍不住淚流滿面。為了那個我再見時已面目全非的城市，為了那些在異邦飄零的遷徙的鳥。
王小帥電影《十七歲的單車》東方奇觀一樣再現後海邊胡同和四合院的影像，卻與那裡的真實生活間離著。想起宋鼕那個關於西單今昔對比的錄像裝置作品——那是為紀念梁思成先生而作。
也許面孔嶄新的人們早已不記得北京還有過城牆，他們如今在無限惆悵地說五道口跟自己有感情的地方都變成了廢墟。這就是寧瀛電影《夏日暖洋洋》裡的那個城市，一個龐大的廢墟。
當然，還要重建一種*加嶄新的文化，卻已與這一代人的感情無關。那是一種蔑視記憶的文化，它會笑我杞人憂天。該來的自然會來，有些東西即使不該走，卻也無力挽留。人們已無暇去感嘆：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開？在異國小城一間屋子隔窗望去，門前沉默的茂樹開始憔悴，青草日日枯萎。偶有黃葉落下，被小松鼠拖去嬉鬧。蟬聲依舊吵鬧。已是秋天。北京*好的季節，*想念的季節。總要想起郁達夫那篇《故都的秋》：“……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臺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罷，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著，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 想念釣魚臺滿地輕柔的黃葉，也想念香山的紅葉爛漫。想念潭柘寺和陶然亭，甚至人為的大觀園。還有從去年秋天到今年夏天一直穿梭遊弋的煙袋斜街、鴉兒胡同。那是北京*具風韻之處。
窄窄的斜斜的細細的彎彎的胡同裡，旁逸斜出無數大雜院。每個院落都有幾棵高大綠樹亭亭如蓋，斑駁樹影中，窗前綻開些不同顏色的花朵，與夏日午後陽光下晾曬的床單衣裙相映。不時有小狗小貓悠閑地踱來踱去，或躲在窗下和屋檐上小憩。院落門口坐些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時靜靜看著過往行人，有時湊在一起說些家長裡短，或者，擺一局棋。有“板兒爺”騎著三輪車載人們在胡同遊走。
後海有人泛舟遊玩，黃昏或夜晚，有人坐在船頭吹笛放歌。歌聲飄過岸邊一排專賣舊書和古董的破舊小屋。這份閑散安逸，似乎與平安大道之外的城市生活相去甚遠。常發願要在此處賃屋感受數月，每日看閑人垂釣，水汽彌漫，卻從未想過要實施。畢竟，是太奢靡的願望。還記得有家安靜的酒吧每次都要害我尋找，有個法文名字，譯成中文作“左岸”。
在馬甸附近，有些鏽跡斑斑的老牆和院門上寫著彎彎曲曲的回文，還有些牆上寫著奇奇怪怪無法辨認的文字。我們曾在一面破牆上看見這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人為什麼會流口水？還在另一面破牆上看見某些人拍電影留下的痕跡，牆上的片名已然忘記，導演和攝影師的名字也已模糊，卻還一直惦念著那部電影的命運，會不會拍到中途幾個藝術青年理念不同吵散了？會不會拍到半路沒米下鍋被迫夭折？會不會沉默地躺在倉庫裡無人問津……希望它順利地成長為健康的作品。不是對這裡生活的獵奇，也不僅僅是為了參加電影節獲獎，而是保留一段記憶，人們共同的記憶。如章明電影《巫山雲雨》中破牆上的字；在期待之中；或《2046》裡蘇麗珍與周慕雲道別的那面斑駁的牆——王家衛甚愛此牆，在喧鬧嘈雜的曼谷唐人街。
想起前幾天看完一直惦念於心的紀錄片《Grass: A Nation's Battle for Life》，1925年的黑白默片，75分鐘。攝制者為兩男一女，莫瑞安·C·庫珀(Merian C．Cooper)，瑪格麗特·哈裡森 (Marguerite Harrison)與阨內斯特·B·斯柯德塞克(Ernest B． Schoedsack)。庫珀和瑪格麗特經歷都很傳奇，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進過蘇聯的監獄，還到過中國。
大致內容是他們一起穿過小亞細亞，找到一個住在伊朗的名為 “Bakhtiari”的遊牧部落。三個人跟隨部落裡的五萬人帶領他們五十萬頭牲畜，穿過狂風怒卷的沙漠，用羊皮扎成筏子涉過奔騰咆哮且無橋梁的卡魯恩河，光著腳翻越人跡罕至幾乎垂直的雪山，一路上險像環生，無數人和牲畜葬身河水和雪山……人們經過四十八天的艱苦跋涉，終於到達一個土地肥沃、水草豐美、夏意盎然的牧場。
表達人類艱苦卓*的生存境遇和為生存而抗爭的頑強，再沒有這樣真實的鏡頭*令人震撼。無聲加強了這種震撼。狂風漫卷的沙漠裡馬車裹足不前，羔羊在旋渦裡掙扎終於沉沒，孱弱的少女肩扛著小羊攀爬雪山，被綁在馬背上的小狗滿臉稚氣，無數隻被綁在皮筏上過河的羊在哀號……好在這苦難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結尾，牛羊成群在無垠草地徜徉，人們靜靜地坐在帳篷前，眼神安詳。
P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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