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文學_問骨/魯迅文學院精品文叢

餘下來的路，朱鼕梅不想走了。朱鼕梅不想走，但車在執拗地堅持往前走。朱鼕梅的心跟著在左右搖晃，她的眼前開始有山，一座接著一座的山，一座連著一座的山，她想起了自己住著的譚城鎮背後的山。
這裡的山比譚城鎮的山*高、*大，一座座，向朱鼕梅壓過來，壓得朱鼕梅喘不過氣來。朱鼕梅問那個男人：“繞了一圈，不會又把我帶回家來了吧？” 那個男人說：“你想得倒美。我喫飽了沒事做，花錢買車票陪你玩呀。”車繼續往前走，朱鼕梅眼前出現了茅草房，她知道那個男人不是跟她開玩笑，又問：“你不是說帶我到大城市打工嗎？”那個男人說：“等會兒你就曉得了。” 茅草房閃過後十幾分鐘，馬路兩旁一下子聚攏來十七八幢磚瓦房，每一幢房前零零星星地擺著一些小攤，小攤前三三兩兩坐著、站著人。朱鼕梅被那個男子拽下車，她的眉毛皺得比當時的天氣還陰沉。朱鼕梅的目光沿著那些零零星星小攤一路掃過去。她的目光高低不平。朱鼕梅看見有人一邊笑著，一邊衝著那個男人點著頭，有的還叫他什麼屠夫。
朱鼕梅甩了一把那個男人的手，說：“我自己會走！”朱鼕梅說完這句話，這纔感覺到，她很氣憤。
是的，朱鼕梅的確很氣憤，她看著這條比譚城鎮還短小的街，朱鼕梅不但氣憤，而且失望，接著，恐懼像潮水一樣漫進她的內心，起初是淡淡的，現在越來越濃，她看著遠山那抹亮色被太陽徹**底地卷走之後，她的心被恐懼包裹得透不過氣來。
朱鼕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挺了挺胸，甩開膀子往前走，她離那個男人越來越遠，她向人密集的地方走去。那個男人急急地追過來，一把抓住朱鼕梅，把她使勁往懷裡揣。朱鼕梅聽到那個男人說：“你想往哪裡跑？到了這裡要聽我的。”朱鼕梅聽著這話很陌生，全然不像昨天在譚城鎮時說的那麼柔軟，而是堅硬惡狠。
朱鼕梅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奮力掙脫那個男人的手，一路狂奔，她一邊跑，一邊喊：“耍流氓啊，這裡有一個人耍流氓啊！” 整個小鎮上的人沒有一個理朱鼕梅，有四五個小孩拿著小樹條向朱鼕梅圍過來。對著她又蹦又跳，還呵呵地笑。朱鼕梅又喊：“抓騙子啊，抓騙子啊！” 這一回，小鎮上凡是聽到了這句話的人，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放開了聲，哈哈地笑起來。一個抱著小孩的婦女，衝著帶朱鼕梅來的那個男人喊：“李鼕苟，買六合彩贏了一個老婆呀？”朱鼕梅聽到在她身後追她的那個男人氣喘吁吁地說：“是啊，我不會像你老公，把你買來，花了四五千。” 朱鼕梅跑得*快了，她覺得兩旁的房子把腳下的路擠成了一隻暗盒，陰冷的風在她的耳畔呼嘯。朱鼕梅聽到背後的那個男人喊：“快快快！幫幫忙！”朱鼕梅看到眼前的人像突然被揉搓了一樣，一團團，緊緊地向她聚攏過來。朱鼕梅東奔西突，但無濟於事，圈子越圍越小，朱鼕梅雙手揮舞，搖頭晃腦，那些人臉上都笑著，眼睛卻睜得大大，像獵人一樣，伺時出擊。這時，從人群中衝出一位老太婆，她枯瘦的雙手像鉗子一樣，一把抓住朱鼕梅的雙手。朱鼕梅想繼續揮舞，但雙手麻麻的痛。朱鼕梅看清抓她的人時，鼻孔裡“嗤”了一下，然後，整個身子扭動了起來。老太婆像一張皮影一樣，在朱鼕梅眼前飄浮。朱鼕梅很快抽出一隻手，往老太婆的臉上撕，她顧不上是哪個部位，她奮不顧身，就是要打敗對手，她覺得，如果連一個瘦得像一捆柴一樣的老太婆都打不贏，那自己寧肯去鑽土。老太婆也往她的臉上撕，她一邊撕，一邊尖著嗓子喊，好像嗓子被朱鼕梅撕開了一個口子： “死得都站著，麻煩你們一下，大家快來幫一下忙呀！”老太婆說完，像一隻猴子一樣，猛地一蹭，往朱鼕梅的頭上一撈，朱鼕梅的頭就像一根枝條，被扯得耷拉著低了下來。朱鼕梅干脆低著頭，往老太婆的懷裡撞，但很快被很多雙手拉住，那些手纏繞在她手上，雖然大小不一，力也不是很勁道，但聚集在一起，她感覺掙脫不了。朱鼕梅的雙眼甚至滲出了淚來，因為她的雙手被反剪著，生疼生疼，人群都衝她湧過來，團團將她圍住，她的耳邊一片喧囂，她感覺腦袋快要**了，她踉踉蹌蹌，腳也生疼。她感覺鞋不在腳上，她光著腳踩在地面上，她低著頭，看到那些青色的石塊，大小不一，但都高昂著頭，猙獰著牙齒，咬在她的腳板下。
有人把朱鼕梅的雙手綁了起來，還蒙上了她的臉，然後把她拖到一輛車上。朱鼕梅聽那突突突的聲音，猜想是手扶拖拉機。（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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