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得網少兒_藍翅鳥/冰心獎獲獎作家書繫

一苦姑娘兒秋風呼呼地吹，落葉滿天飛，圓的、扁的、長條兒的、邊緣帶鋸齒的 ……各種形狀的樹葉，脫離開搖動的樹枝，像翩翩飛舞的蝴蝶，隨風飄落。村頭、河邊、林子裡、大路上，一時間鋪滿了金色的落葉。這是儲集鼕柴的黃金季節，孩子們背著筐，拉著耙子，追逐著、呼喚著，占領那些可愛的樹葉，摟成堆，一筐筐運回家去，摞成柴垛。這些可愛的碎柴，在嚴寒的鼕天裡，會變成溫暖的火和明亮的光，烤熱孩子們凍僵的小手和凍麻木了的腳趾頭。豐收的喜悅，秋風的撲打，使孩子們滿臉紅光。
“筐滿了！筐滿了！去摘野果子呀……” 孩子們一窩蜂似的跑向老墳地裡，撥拉開東倒西歪的荒草，搜尋一顆顆紅艷艷的枸杞子、紫色的甜粒子、采摘綠皮白瓤兒的老鴰條兒、圓溜溜的酸棗兒……塞滿了嘴裡、衣兜兜裡，發出一陣陣歡樂的笑聲，驚飛了草叢中的小鳥兒。
“給！苦姑娘兒。嘗嘗吧，苦丫頭！這就是你！” 八歲的男孩子寶根兒，摘下一顆枯黃皮包著的錦燈籠，塞在一個小女孩的手裡，她的名字就叫苦姑娘兒。
苦姑娘兒用小手撕開錦燈籠外層那像紙一樣薄的皮，裡邊是一顆通紅透亮的圓球果子，真好看呀，她有點兒舍不得喫，可又想知道這漂亮的圓果兒是什麼味道。她終於輕輕地揪下紅漿果兒來放進嘴裡，小心地咬著。
忽然，她拍著小手兒歡叫起來： “甜的！是甜的。可甜著呢！” 寶根兒掰開苦姑娘兒的嘴，看了一眼，不服氣地叫嚷著： “這是熟透了的姑娘兒，自然是甜的。可你是苦姑娘兒！頂苦的苦姑娘兒！……” 寶根兒又摘下一個青皮的錦燈籠，塞給苦姑娘兒，惡作劇似的叫嚷著： “你喫！你喫呀！嘗嘗這一顆。你不喫就是小狗兒！” 苦姑娘兒剝開了綠色的錦燈籠皮，隻見裡邊是一顆青圓果兒，她用手指頭捏一捏，像青棗兒一樣硬。
“快喫呀！看甜不甜。” 寶根兒歪著腦袋，一遍又一遍地叫嚷著。幾個孩子也跟著起哄。
“你不喫，就不跟你玩兒。” 苦姑娘兒一口咬破了青果球兒，嘴一咧連忙吐了出來，口水流滿了下巴，怯怯地說：“苦！苦的……” 寶根兒得意地蹦跳著笑起來，後腦勺上的老鼠尾巴小辮兒一晃一晃的。
“這就是你！苦姑娘兒，頂苦的苦姑娘兒……” “苦姑娘兒，苦姑娘兒，別跟我們小子一塊兒玩，找倒霉的小丫頭兒們去！”幾個男孩子都嚷起來，笑著、跳著，背起筐來跑散了。隻剩下苦姑娘兒孤零零一個人，在長滿荒草的老墳地裡嗚嗚地哭起來。冷風呼呼地吹，墳頭上的野草東歪西倒，一隻烏鴉飛過，啞著嗓子叫了一聲。苦姑娘兒打了個冷戰，抹去臉上的淚水不哭了。她覺得四周有一種荒涼陰森的氣氛，好像那些墳頭把她包圍了起來，要緊緊抓住她似的。一陣風旋轉著，卷起幾片落葉，飄落在苦姑娘兒的頭上，她用小手兒捂住臉，發出一聲尖叫，跌跌撞撞地奔跑起來。酸棗棵子掛住她的衣裳，她使勁掙脫開，把後襟兒撕成了破布條兒，一直跑出老墳地到了大路上，纔喘著氣又嗚嗚地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想：以後再也不跟男孩子們跑出來玩兒了。可她跟誰玩兒呢？小伙伴兒們都躲著她，人們都叫她苦姑娘兒，仿佛她滿身都是苦水兒，沾上她就會倒霉似的。
苦姑娘兒長得又瘦又小，生下來隻有掃炕的笤帚一樣大，如果不是她日夜啼哭，人們真會把她當成一個泥娃娃呢。但她那一對眼睛卻很明亮，就像兩顆小星星。
娘懷著她的時候，天天出去割草拾柴，經常摘枸杞子喫。人們都說那是治眼睛的好藥材。也許因為娘喫了那麼多的枸杞子，所以女兒的眼睛纔特別亮？還有那野生的姑娘兒漿果兒，*是娘*愛喫的東西。而且也隻有這些野果子野菜，娘纔能喫個痛快。除了這些東西，娘一年四季喫的是從不換樣兒的高粱米粥，大蔥蘸醬。可能“姑娘兒”這種野果子是娘喫到的 **的甜果子，所以就給女兒起名兒叫“紅姑娘兒”。
一家人都喜歡紅姑娘兒這孩子。可她剛學會講話，弟弟就生了病，肚子鼓得像扣了一口鍋，日夜哼哼唧唧地哭。多少次請來專門推病拿災的巫婆搖頭兒瘋，她是附近**從事醫道的人，她搖晃著腦袋拿腔拿調兒地說：這是因為小姑娘的命硬，把弟弟壓住了，所以這男孩子不容易活。她反復地叨嘮著：“壓在石頭底下的小苗兒怎麼長？這丫頭是弟弟的蓋頭石、絆腳石。有了她，難指望有弟弟能活下來……”從此，村兒裡的人都叫她苦姑娘兒。小丫頭大姑娘們像躲避瘟疫一樣，怕從她身上沾到不幸，誰也不肯和她一塊兒玩。她找不到小伙伴兒，有時候隻好不聲不響地追在男孩子們後邊，悄悄地看他們玩兒。可她還是常常受欺侮，男孩子們成心氣她，還把土坷垃和樹枝丟在她的頭上身上。可憐的小姑娘，她是多麼孤獨寂寞啊！苦姑娘兒一路哭著往村裡走去，她的眼睛揉腫了，刮破的衣襟兒在身後拖著一條尾巴，毛布底兒鞋跑丟了一隻，光著的腳丫兒被扎破了流著血。嗚嗚！嗚……她哭得真傷心哪！ “哪個又欺侮你了？” 五嬸兒背著柴捆從小樹林裡走出來，見苦姑娘兒的可憐樣兒，就放下柴捆，把她摟在懷裡。
“他們叫我苦姑娘兒，還不跟我玩兒……” “別理他們！他們說得不對。你是甜姑娘兒。甜一輩子，甜到老。” 五嬸兒一邊咳嗽，一邊用尖尖的手指給她梳理頭發，還把自己的紅腿帶兒解下來給她包上腳，抱她坐在柴捆上，從衣兜裡掏出幾個野杜梨來塞在她手裡，囑咐說： “你坐著喫杜梨兒。等我去把你丟了的鞋找回來。” 苦姑娘喫了兩個杜梨兒，又香又甜，她舍不得再喫，把杜梨兒裝進衣兜兒裡，想帶回去給弟弟喫。她要告訴娘，五嬸兒說的，她是甜姑娘兒，甜一輩子，甜到老。娘會相信嗎？她晃蕩著兩條小腿兒，臉上帶著淚水笑起來。
五嬸兒找到苦姑娘兒丟在老墳地裡的鞋，不住地咳嗽著走回來，她幫苦姑娘兒穿上了鞋，又從衣兜裡掏出幾顆熟透了的紅姑娘兒來，給苦姑娘兒喫。
“喫吧！這甜姑娘兒，就像你，蜜一樣甜！”五嬸望著苦姑娘兒笑了。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五嬸兒，青姑娘兒為什麼不甜呢？”苦姑娘兒明亮的大眼睛凝視著五嬸兒。
“這叫苦盡甜來！人也一樣，受過了苦，就會有甜。”五嬸兒說著，把柴捆背到身上，牽著她的小手兒，順著大路向前走去。冷風呼呼地吹，大樹嗚嗚地叫，苦姑娘兒卻覺得暖和多了。
小村子的高粱稈兒籬笆圍牆，在冷風中簌簌地響，屋頂飄起了炊煙。
娘也在燒飯吧？苦姑娘兒的肚子餓了，急急忙忙跑回家去。鍋裡有熱飯熱菜等著她嗎？P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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