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中國學報(第25期)》:川嫦從病到死,有研究者視之為“全家人以保護的名義使她動彈不得,自由被剎奪卻又不提供她應有的照顧”,追根究底,是父親鄭先生“重男輕女與性別政治的壓迫”在作祟,致使川嫦身體成為“父權文化壓抑的場所”;“我同意鄭先生重男輕女、不願付出更多,減少了川嫦被治愈的機會,不過,骨癆患者的能障礙與神經疼痛,恐怕纔是川嫦“動彈不得”的原因,而非被強加禁錮於閨閣,證諸於川嫦健康時仍能在家人陪伴下與男性出外遊樂,即可證明。以反詰父權等角度立論當然也不無道理,不過,張愛玲一直不是個標準的女性主義者,《花凋》在女性病態身體書寫上的意義,不妨也從非女性主義角度來考慮:第一,顯示現代性講究市場理性,一家子按市場邏輯行動,家人之間也明算賬,父親在女兒久病之際顧慮的是開銷太大而非不顧一切為女兒治病,且張愛玲小說本就處處提醒金錢的作用、算計之必然;第二,與肺結核在中國被視為家庭疾病(family disease)有關。《花凋》裡確實揭示了疾病,對像是誰呢?既非文學研究社式的尋求社會改革,也非創造社式的將病體編入審美對像,反倒消解了以上二者。張愛玲塑造的女性肺病身體,無法與國族議題聯繫,也拒絕浪漫主義的收編;固然,川嫦患病後,也和郁達夫的小說人物或丁玲筆下的莎菲一樣,“疾病打破人的麻小狀態,使他的感受變得豐富而敏銳,從而能夠在日常現美,並用美的方法表現出來”,自我意識地膨脹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