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說。

你首先要明白一點，犯人們的陳述不會道明他們的所作所為，揭露其罪行的往往是他們的沉默。

男人一言不發。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重復道。

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對我怒目而視，咆哮道：“你自以為是什麼人我心裡清楚！”

我把屬於他的物品托盤推向他，裡頭各式各樣的小物件滾來滾去，叮當作響，在一堆廢舊報紙中閃閃發亮。男人的眼睛像貓一樣緊盯著托盤。

“這些東西是你的？”我對他說。他點點頭。看得出，他急不可耐地想要拿回去。有個人物品的人全都是這副模樣。就我而言，我對這類東西毫無興趣，但總有人喜歡將自己的口袋和人生塞滿回憶，即便他們的物品除了自己以外，對其他人來說一錢不值。我沒有任何類似的東西，至少現在沒有。

我朝本特利點點頭，她立刻心領神會地穿過辦公室，從我手中接過了托盤。

“這是428號犯人的私人物品。”我告訴她。她略微彎了彎自己僵硬的脖子。本特利有兩大特點——僵硬和乖戾，就像是檸檬蛋白酥。突如其來的荒唐聯想把我給逗樂了，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不管我怎麼盡力，就是沒法和守衛長本特利好好相處。無論我做什麼，在她看來總是不夠好。不過她還是有她的用處的，而且我也清楚，她希望我能再嚴謹點兒。我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和428號犯人談談正事。

我示意本特利將托盤拿走。“現在由我接管428號犯人的私人物品。”她說得挺正式，根本無意轉變措辭來緩和一下語氣。本特利就是這樣的人，說話干巴巴的，跟本說明書似的，但也和說明書一樣毫無紕漏。無論是她的制服、鞋子、發型，還是其他，一概井井有條，透露著一股冷峻。

“很好，本特利。”我朝她頷首示意，“去入庫的路上小心點，別出什麼岔子，好嗎？”

428號犯人站起身來，大聲斥責我不了解情況，諸如此類。這個錯誤的舉動立刻引發了回應，一個獄警機器人在檢測到他的反抗行為後，立刻從牆上猛然飛出，用爪子夾住了犯人的肩膀。為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428號犯人沒再大聲叫喊，隻是臉部抽搐了幾下，瞋目切齒地轉向機器人，怒吼道：“讓我走！”

然而獄警無動於衷。這些機器人連臉都沒有，就是一個純粹的堅硬圓柱體，上面裝載著各式各樣的尖銳附肢。人們早就不對獄警機器人大喊大叫了，因為這樣根本無濟於事。大部分獄警機器人缺少語音處理器，所以也無法回復。它們完全就是一塊塊冰冷的鐵，即便它們在傷害你，也不會有絲毫的反應。簡直跟我的第一任女友一模一樣，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

428號犯人大聲呵斥著獄警，想要掙脫開來，真是愚蠢透頂。獄警施行的是經過批準的安全鉗制措施，你掙扎得越厲害，它們就鉗得越緊。此刻，428號犯人想必十分痛苦，一臉的怒不可遏，被銬住的雙手使勁地揮舞著，像要趕走一隻嗡嗡叫的蒼蠅般驅趕著自己的疼痛。

“那些東西很重要，伙計。你去看看吧。”他一邊說著，一邊直勾勾地盯著我。真是怪了，監獄裡沒人敢直視我的眼睛，就連本特利也會回避（當然，她完全可以這麼做）。

“我早就檢查過了。”我告訴428號犯人，故意在語氣中釋放出一絲煩躁。“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無非就是些小飾品、小玩意兒和廢紙罷了。”

我從本特利端著的托盤裡取出一件物品，看上去像是一支小小的筆，我拿著它往自己的牙齒上敲了敲，然後微笑地看著428號犯人，享受著與他的對視。他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幾乎都要扭曲了。

“廢紙？你根本沒有仔細看過！”428號犯人怒吼道，“先讓這家伙放開我。別犯傻了，我們好好談談，怎麼樣？”

本特利眨了眨眼。我猜就連獄警都似乎有些退縮。從沒有人敢這樣和我說話。

428號犯人像是察覺到了這陣尷尬的沉默，馬上四處環顧了一下，然後猛然吼道：“又怎麼了？”

“你想讓我給你讀讀這些文件嗎？”我問他，一邊向托盤伸出手，本特利連忙遞上前來。

“讀吧。”428號狠狠地說道，“我受不了你的愚蠢了。隨便拿張出來讀吧，給大家都點時間。”

等了片刻，我拿起了一張報紙，標題寫的是發生在母星上的一些事情。我用食指和拇指夾著這片紙輕輕晃蕩了兩下，然後松開，讓它掉落下去，臉上露出笑容。

“你必須稱呼我為‘長官’。”我言辭激烈地說道，語氣中的憤怒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