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顏時深
——《阮陳恩靜》姐妹篇
流年碎語:
我想寫一場混亂的愛情:一見傾心,在一起,分手,太痛苦,又在一起,更痛苦,又一次分手……
好吧,寫完這個故事後,我覺得自己的人格裡大概是有些分裂傾向的。因為這一次的女主角很不動人,很討人厭,很敏感,很作,可是,我喜歡她,非常非常地喜歡。以至於這個故事改了無數次,改到編輯都校對好其他故事了,我還遲遲不舍得交。
在動筆之前,我沒想到《阮陳恩靜》裡的俊仔長大後,會是這樣的“阮俊宇”:成熟而溫和,事故卻善良,可他沒有心。
他對愛情的要求低之又低。卻偏偏,踫上了一個對愛情充滿狂熱的女子。
好了,再說下去我要忍不住把整個故事告訴你了。不說了,靜靜地讀故事吧,或許讀完後你可以跑到我的微博來,替我罵一罵這對作到死的愛侶。
反正,我的阮俊宇,我的時深,就是這樣了。
楔子
*後一名遇難者搶救無效時,手術室裡響起了沉痛的悲鳴,時深看著周遭一張張痛苦的臉,手術臺上,劫後餘生的難者再一次死去。
她慢慢地走出了手術室。整整七十二小時高度緊張的身和心,此時此刻,正一寸一寸地松懈,瓦解,分崩離析。直到來到醫院底樓,在人來人往的焦慮空間裡,她終於身一軟,癱在了地上。
然後,崩潰痛哭。
恐怖襲擊席卷了這座城,曾經那樣浪漫的巴黎,有朝一日,竟也成了全世界的夢魘。電視上,面色凝重的記者正在播報著各界的義舉:“據悉,恐怖襲擊發生的當夜,Angela和阮先生就在巴塔克蘭音樂廳裡,親眼見證了悲劇……”
時深從濕溽的掌間抬起頭,看向電視上的男女。那傳說中“知名藝術家的男伴”,此時正面色凝重。她透過朦矓的淚眼靜靜看著他:似乎瘦了一點,憔悴了一些,眉和宇之間,是接連數日堆起的疲倦。
“阮俊宇。”她心中默念,就像好多好多年以前,就像這一幕發生後的第三天——
公寓的門鎖已經被換過了,數日未至的男子用舊鑰匙開不了門,於是,在門外一遍遍地按著鈴。她卻赤足坐在屋內,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時深?時深?”
門縫內透出了縷縷燈光,《安魂曲》冰冷地傳出來。
“時深?”
她沒有回應。
“時深!”
可明明,室內開始響起了不鏽鋼制物品相踫的聲音。
他終於失去了耐性:“顏時深,你見鬼地給我開門!”
這一回,門終於被打開了,阮俊宇走進去時,面色簡直是森冷的:“鬧什麼脾氣?”
可眼一抬,卻見滿室整整齊齊地擺著冰冷的手術刀:一把,兩把……分門別類排了一地。她在這滿室刀光中靜靜地站著,空洞的眼似被卷入了某場沉重的哀悼裡。
見狀,他終是不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走過去,厚實雙臂密密實實地包住了她身子:“好了,別難過了,你已經盡了全力。”
懷抱溫暖如昨昔,帶著她熟悉的氣味。擁抱時,他總習慣將她一整個包住,溫暖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發絲。隻是此時這雙手是否已經摻入了別人的氣息?時深無聲地落了淚,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的女藝術家的臉,一雙手緊緊地、緊緊地,抱著這副溫暖的身體:“阮俊宇。”
“嗯?”
“阮俊宇。”
“嗯?”
她沉默了。
叫了他的名,一次,兩次,之後又沉默。直到他覺得奇怪,想拉開距離看看她的臉,時深纔更緊地抱住他:“你知道嗎,剛剛在擺這些手術刀時,我無數次幻想著將它們刺向你的心髒。”他身體一僵,男性溫暖的胸膛裡,*接近心髒的那一片,已經沾滿了漸漸冰冷的淚:“怎麼辦呢?阮俊宇,我這麼恨你,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呢,我這麼愛你,愛你愛得恨透了你,愛你愛得想殺了你。
這是多麼沒有出路的愛情,從怦然心動一路走到了窮途。
她閉起眼,任由新一波的淚水簌簌下落:“阮俊宇,我們分手吧。”
真的,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她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相信,他也很累了。
1、俊宇
如果相愛的結局是無言,怨恨,用力過度,那麼到*後,是否還有人會想起*初的相遇呢?
不知為什麼,阮俊宇一直都記得,與時深初遇的那一個下午,窗外的天空有一些灰。
“也許因為相遇的時候不是晴天,所以,這段感情纔如此坎坷吧。”後來的她好像這麼說過?他不記得了,隻記得那日的天的確是灰色的,大片大片的烏雲就像是承擔了過多水汽,毋須多久,便要來一場傾盆雨。
那時阮俊宇剛掛了媽咪的電話,古老的催婚話題再一次擾人心緒:“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童童也需要個媽咪啊!老將孩子放在辦公樓裡算什麼?”他微略煩燥地掛了電話,打開門想找童童時,卻聽得對面財務室傳來玎玎琮琮的歡笑聲,高山流水般,令人歡愉。他從門外看進去,就見一名陌生的女子正抱著童童笑彎了眼,白皙面孔在周遭那些大嬸級員工的陪襯下,年輕得不可思議。
阮俊宇心想:這就是財務的表妹吧,真是個孩子。
也的確是個孩子,纔會在自動請纓替公司預訂低價酒店時,讓財務來問他:“阮先生,我表妹說能不能看在她替公司省了一大筆錢的情分上,替她把機票也訂了?”
其實是這樣的:三天前,“阮氏”臨時決定請老員工們到巴黎度假。事出突然,沒有提前策劃導致成本上多出了一大筆食宿費。那財務跑過來同阮俊宇說:“我有個遠房表妹正準備到巴黎念書,年輕人嘛,很懂得一些旁門左道的上網技巧,說是能幫我們省一大半食宿費呢,但前提是,咱們得幫她把機票給包了,怎麼樣,成嗎?”
從廈門飛巴黎,即使是在這個點訂票,也不機票費。省下好幾萬的住宿費,他焉有不同意之理?
就這樣,阮俊宇見到了那女子。
因天色不好,財務室裡的白熾燈全亮,阮俊宇從門外看過去時,隻聽童童“哇”了一聲,奶聲奶氣地驚叫:“為什麼變得這麼便宜?”
童童一直是沉默的孩子,不知被多少心理醫生判成了“兒童自閉癥”。誰知這會兒,他竟安安心心地蜷在一名陌生女子的腿上,還不時發出一兩句贊嘆:“姐姐好厲害!”
“可不是嘛?連巴黎的五星級酒店都能訂到這麼便宜的價,還是在旺季呢!”財務室裡的員工也紛紛附和。
那女子笑瞇了一雙眼,年輕的面孔上,是掩也掩不住的歡愉:“其實道理好簡單的:即使是旺季,也肯定會有些酒店沒滿客,隻要輸入心理價位和對酒店的要求,這網站就會自動替我們篩出空房間,而且和攜程網去哪兒網都不一樣,這網站是可以幫我們砍價的,實惠著呢!”
他突然之間,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其實類似的方法他也聽說過的,當年在美國留學時,閑暇時分赴歐旅行,Angela總要一邊替他在網上訂房一邊說:“大少爺,家產再多也是要省著點花的,在打折網上訂房能省一大筆錢呢!”她的方法,就是這女子今日用來替他省了大把成本的法子。阮俊宇透過敝開的大門往內看,那女子與Angela甚至連神情都相似——訂票成功時,她心滿意足地瞇著眼,說話細聲細氣的,帶著純屬於少女的嬌憨與歡樂。
從臉到眼,都是亮的,一雙晶晶然的杏眼裡盛滿了春天。
稍後他將財務傳到了辦公室:“那女孩叫顏時深是麼?你的遠房表妹?”
“是啊,阮先生有事?”
他垂眼,像是在沉吟些什麼。片刻後,纔淡淡道:“給她升頭等艙吧,就和我的連在一起。”
財務的下巴差點兒沒掉下。
等他出去後,坐在牆邊默默畫著畫的童童纔奶聲奶氣地開口:“我也喜歡姐姐。”
也。阮俊宇笑了,大手伸過去,撫了撫孩子一頭烏黑的短發。
財務和時深說起這件事時,這姑娘素來心細,聽到此事後,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提高了警惕:“呃,你們老板……該不會是那種色迷迷的中年男人吧?”
財務的一口水隻差沒噴出來:“拜托!顏時深你都不刷微博的嗎?阮俊宇可是大名鼎鼎的黃金單身漢诶!”
隻是,又能有多黃金呢?打小媽媽就教育她,男人這東西永遠美中不足:有顏的沒腦袋,有腦袋的沒顏,要萬一真讓你遇上個有腦又有顏的,小心了——這種男人哪,往往沒良心!
可當她在飛機上見到傳說中的“黃金單身漢”,時深那一套承襲於母親的人生觀就在一瞬之間,徹底顛覆了。
那日他不過是穿了一身休閑服,看上去卻豐神俊逸,氣度不凡。她走到他的座位旁,輕輕喊了聲“阮先生”,那雙原本正盯著財經報的鳳眼抬了起來:“時深?”
笑紋一波波地,自眼裡漾開來,那麼深,那麼沉。
她喊他“阮先生”,他卻喊她“時深”,話音裡一點兒違和感也沒有。
不等時深回應,阮俊宇已經站起身:“機程有點長,你坐裡面好不好?舒服一點。”那普通話裡,帶著香港男人特有的輕柔和咬字不清,不是不動聽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十幾個鐘頭的機程,非常沉默。
即使早知頭等艙位比普通艙要寬松上許多,可前一晚為了讓這十幾個鐘頭好睡些,時深還是特意整晚不睡覺。於是安頓好之後,困意便來襲。睡得朦朦矓矓時,她隻覺得有人細心地替自己掖好了被子。果然半夜口渴醒過來,時深發現身上多了條毯子。
隔壁的男人還在看書,她一動,那鳳眼就睨過來:“怎麼了?”
那時她半睡半醒,腦中還有些迷茫,一時間,隻怔怔地看著這張好看的臉——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哪,纔能將一張臉長成這樣子?深邃的眼是眼,高挺的鼻是鼻,剛毅下巴,薄嘴唇。她顧不上回答他的話,一時間,隻看入了迷。
直到那低沉的嗓音又響起:“冷了?口渴?還是想上洗手間?”時深纔回過神來,紅著臉說了聲“口渴”。
那空姐過來服務時,口吻不知有多羨慕:“小姐真是好福氣呀,男朋友又帥又體貼,剛剛那毯子還是他花了好長時間,纔給你掖得妥妥貼貼的呢!”
“他……”時深尷尬地笑笑,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剛要脫口而出,就看到他笑得深沉的眼,一眨也不眨地,定在自己身上:“謝謝你的贊美,隻是不知這位‘女朋友’有沒有同感?”
話中似還有話,那一刻,時深心口突然“怦怦怦”跳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