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千喜說,喜歡一個人是要說出來的,暗戀於人於己都是一場無妄之災。
那天是深秋了,B大到了我喜歡的時節,我和千喜並排走著,她稍稍快那麼半步,我能看到她的側影,梳著馬尾,昂著頭,充滿了勇氣。
“喬喬,人生可以錯,但不可以後悔。一輩子就那麼長,錯就錯了唄,誰又能一直活得對呢?但後悔可不行,你永遠沒辦法重來一遍吶。”
“可是,萬一被拒絕呢?”
“那就大大方方地告個別,這世界哪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事,也沒有一個詞叫萬分之九百九十九,我們隻說萬一。所有的沒膽量都不是害怕面對別人,而是不能接受自己。你怕被拒絕,無非是擔心傷心,擔心狼狽,擔心以後。可是如果真的不喜歡,那就是不喜歡,不傷心不狼狽都是假裝,那根本就沒有以後。”
千喜突然摘下她的紅棉線手套,握住我的手,“暖麼?”
我怔怔地點點頭。
“這樣呢?”她後退一步,保持著握手的姿勢,卻離開了我的掌心。
我搖搖頭。
“你看,再多的溫暖,不傳達就不能抵達,這多遺憾。”
我感激千喜,盡管很多道理在她身上或許暢行無阻,在我身上則會四處踫壁。我想一定是誰對她說了動聽的情話,她纔會這麼驕傲這麼灑脫這麼美。我可能做不到像她這樣子,但是在我小小的人生裡,我還是做了個決定。
我要告訴何筱舟,我喜歡他。
所有的結果我都能接受,因為這樣我就有了答案,去告訴初有記憶的我,去告訴亦步亦趨送他到胡同口的我,去告訴初中被欺負時以他為信念的我,去告訴高中孤D時為他刻苦學習的我,去告訴此時此刻喜歡他這麼多年的我。
千喜去了圖書館,而我回來宿舍。屋裡沒有人,我拿出201卡給秦川打了電話。宿舍裡沒有電腦,我又不願意去上QQ,看1;CY=CY著“永遠愛寶嘉の川醬”這名字的頭像閃來閃去。國際長途貴得不得了,我摳門,平時都是等他打過來。而這次我有點迫不及待,我想問問他,劉雯雯也好,陳寶嘉也好,他都是怎樣跟人家表白的。起碼在這方面,他還算有些經驗。
電話接通了,出乎我意料的是,接聽的不是秦川,而是寶嘉。我們彼此都沉默了一會兒,我先說:“秦川在嗎?”
“他出門買東西了。”寶嘉稍顯冷淡,“你是謝喬吧。”
“嗯對,你好啊。”
“你好。”
我們又沉默了。
“你找他什麼事?”
“哦,沒什麼,我有些事想問他。等他回來,讓他給我回電吧。”
“我大概不會通知他。”
“哦……啊?”我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我不太開心你們每天都要打電話、發郵件、傳簡訊。總感覺會打斷我和秦川的生活,這樣子不太好哎。希望你以後沒有重要的事,不要打給他了。就這樣,我收線了,拜拜。”
寶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就像是臺灣肥皂劇裡的腔調一樣。還沒等我說什麼,她就掛斷了電話。我舉著話筒噎在那裡,又氣又惱。
不知這算不算一種宿命,我和秦川的女朋友們似乎永遠無法好好相處。
我憤憤地把電話掛上,心想這段時間都不理這小子了!
13.
娜娜的突發奇想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聖誕來臨之前,娜娜跑到我們宿舍來說,要組織一次男生女生的聯誼,一起度過平安夜。這次聚會,以她為核心,以目前來看公主樓著名的213宿舍為輔,每人邀請一位男伴,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發小,也可以是男朋友。按她的話說,沒準平安夜之後,朋友、發小就都變成男朋友了呢。
她這個提議初隻有我附和,千喜和王瑩都興趣缺缺,徐林更是說與其逼她約個男人,不如干脆讓她帶張飛影的海報。因為我別有用心,於是很丟臉地成為了娜娜的同盟,跟她一起求千喜告王瑩忽悠徐林,纔終於搞定了這幾位。終王瑩約了楊澄,我約了小船哥,千喜似乎找了他們社長,徐林誰也不想約,娜娜誰也約不到,干脆兩人組成一組,徐林暫且算娜娜的“男伴”。
人湊齊了之後,娜娜又提出了新的建議:每個男孩和女孩要互相送一份聖誕禮物給對方。這個主意其實是我跟她一起商量的,我包藏了私心,我想給小船哥一個特別的禮物,一次告白。
聖誕越來越近,大家不自覺地都對這次聚會期盼起來。周末的時候,我們難得約著一起逛了街,去挑選各自的禮物。千喜和娜娜半年就逛熟了北京,她們建議去西單明珠或華威,裡面賣什麼的都有,價格便宜還能砍價,買完禮物還可以順道去樓上買兩件新毛衣,統共花不了多少錢,就能過個漂漂亮亮的聖誕。
我們一起坐公交出發,剛一上車王瑩就開始各種抱怨,什麼起碼好幾年沒做過公交車了,什麼旁邊的人擠到了她的羽絨服,什麼聞見了一股臭腳味。後還是徐林占了座給她,纔終於堵上了她的嘴。到了西單還沒逛半層,王瑩就又受不了了,她說她一定不能在這裡逛了,各種偽劣假冒商品,人又多空氣又混濁,她一刻也待不了,而且她要打車回去,誓死不再跟我們坐什麼公交車。至於禮物什麼的,她隨便去隔壁中友買點就好了。臨走前娜娜死命拉住她問,楊澄喜歡什麼,王瑩翻著白眼說他喜歡貴的,娜娜洩氣了一半,又弱弱地問,那他缺什麼。王瑩呵呵一笑說,他們從小到大弄不明白的就是自己缺什麼。
終,娜娜給什麼也不缺的楊澄買了一個卡通蜜蜂形狀的小臺燈,很合她的品味,但我們一致暗暗認為,會被楊澄扔掉也說不定。作為安慰,娜娜很豪氣地花了十塊錢給徐林買了一張網球王子的全家福海報,徐林一高興就送了她一個流氓兔的毛絨玩偶做回禮。
千喜倒是挑選地格外認真,她買了一個水晶蘋果,是木村拓哉和松隆子演的日劇《戀愛世紀》裡的那種,晶瑩透明,帶著甜甜的戀愛味道,我們都猜測,這枚蘋果大概不屬於社長,而終會擺在楊澄桌上。
而我為小船哥選了一組動物書擋,他平時愛讀書,宿舍的書桌有些狹窄,這個總會有用。另外,我早就偷偷準備了另外一份禮物,那是剛剛躥紅的周傑倫的專輯《範特西》。我很喜歡他的歌,尤其是裡面那1《簡單愛》,有我兒時簡簡單單的味道,和喜歡一個人的那種淡淡美好。我煞費苦心地動了小小的手腳,在打開的歌篇裡,我在《簡單愛》的歌詞裡選了幾個字用0.5的自動鉛筆輕輕圈了起來。隻有在燈光下面,纔能看出痕跡。連起來讀的話,就是:“我一直愛你。”
我是個愚蠢又勇敢的膽小鬼。
14.
我因為賭氣而錯過了三天秦川的電話,第四天半夜裡,他鍥而不舍地打進了我們宿舍。
徐林一邊罵著娘一邊接了電話,我向被吵醒的各位百般道歉,拉出電話線到宿舍門口,蹲在角落裡接聽,而那邊的秦川也在罵娘。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呀!手機不接!短信郵件不回!不在宿舍!我留言給你那幾個神經病室友,也沒回信!”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麼?”我咬著牙說。
“下午兩點啊!”
“我說北京時間!”
“我不在北京我他媽哪兒知道!”他很無賴。
“那我告訴你半夜兩點!現在知道了吧!掛機!我要睡覺!”我壓低嗓門。
“哎哎哎!你丫到底怎麼了,沒事兒吧。”
“沒事兒,你那個寶嘉呢?”
“吵架啦,去她朋友那兒了。到底怎麼了?”
“我覺得她可能不喜歡我。”
“廢話,她一女的喜歡你干嗎。”
“……算了,咱倆不是一個星球的,我不想跟你聊了。”我覺得我滿頭的黑線都能編小辮了。
“你就不關心下我什麼時候回國?”
“對呀!你快回來了吧?什麼時候到?”
“可能要在這過聖誕了,我爭取boxing day到北京。”
“別拽英文!不知道我被英文社退了?煩著呢!”
“哈哈,26號吧大概。打算怎麼迎接我?”
“給你買各種口味的糖葫蘆。”
“摳吧你就!”
“要不要吧!”
“要!”
我也笑了,“好了,我真睡了,等你回來。”
“好好等啊!”秦川臭屁地說。
“再見!”我掛了電話。
樓道裡很涼,蹲著腳也麻了,屋裡徐林還在批判著我,在被吵醒的糟糕的夜晚裡,我卻開心起來。
千喜和小船哥合演的《被詛咒的鐲子》在12月23日公演,本來是安排在平安夜的,但全劇社的人都不同意,於是提前到了23日。
那天是他們DI一次帶妝,千喜穿一條墨綠色的長裙,畫著藍色的眼影,我到後臺時她纔畫好了一隻眼睛,正緊張地對著鏡子默背臺詞。我喊她的名字,她轉過頭看我,露出驚喜又無辜的表情。其實那天她的妝很拙劣,服裝也並不華美,被改造成臨時化妝間的教室,也沒有多麼明亮的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比起日後千嬌百媚的她,我更記住了此時的她。也許是因為,那纔是她在我心裡美好的樣子。
我握著她的手安撫了她幾句,就轉向了另一邊,小船哥也在化妝,劇社的人正往他臉上撲著散粉,他閉著眼睛,睫毛在粉刷下面一顫一顫的,似乎因為化妝而害羞地微微皺著眉。我痴痴地看著,直到劇社的人走了,他睜開眼,我纔猛地緩過了神。
“喬喬你來啦。”小船哥不好意思地說,“穿上這身衣服還挺奇怪的。”
他伸直胳膊給我看他的戲服,不知從哪裡借來的歐式宮廷襯衫確實有點可笑,而我卻拼命搖著頭,“很帥啊小船哥!”
小船哥笑了,“喬喬,要是沒有你,我大概會少一半對這個世界的自信。”
“小船哥i好的!”我又說。
“是全部自信也說不定。”他溫和地看著我,似乎想了會兒什麼,下定決心似的,“對了喬喬,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我倏地緊張起來。
“等演出結束吧。”他似乎有些靦腆,“我先去準備了,大家還要再對一遍臺詞。”
“小船哥。”我喊住他,他轉過頭看我,我紅著臉憋足氣說:“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說。”
“那等會兒一起說吧!”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
我的整個世界都在用簡單愛伴奏,我想,也許那張周傑倫的專輯已經用不上了。
15.
開演之前我拉著徐林和娜娜來搶了前排座,大小姐王瑩姍姍來遲,但也總算是捧了場。
平時在教室排練時看上去並不起眼的話劇,到了舞臺上真的熠熠生輝起來。燈光舞美音樂能給予木偶靈魂,也讓臺上的演員更加光芒萬丈。純英文的念白成了我和徐林欣賞的屏障,王瑩不耐煩地給徐林翻譯,娜娜則一直稱贊小船哥英俊,千喜漂亮。
後一幕迷局解開,因人格分裂而屠戮古堡的兇手是千喜扮演的純潔美麗的三小姐,昏睡中的她不知另外一個世界的罪行,她的愛人小船哥扮演的城堡侍者,輕輕擦洗她手上殘留的血跡,將秘密隱瞞,所有恐怖都變成了傳說,一演萬年。小船哥俯下身子,去親吻千喜的臉頰。
娜娜大驚小怪地叫:“真的要親上了!?”
看過無數次的我很淡定,“假的啦!他親自己的手背。”
“哦,我說呢,不然犧牲也太大了。”
“怎麼能叫犧牲!”我瞪圓了眼睛,天知道我多麼期盼能和千喜交換。
嘻哈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