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看到了遙遠將來重要得多的廣闊研究領域……人類的起源及其歷史也將由此得到說明。
——查爾斯·達爾文《物種起源》
這是關於你的故事,你是誰,你從哪裡來。這是你自己的故事,因為你和這個世間所有人的存在,以及人生的旅途,都是的。這也是我們共同的故事,因為作為整個人類物種的一員,你既是普通的,又是特殊的。盡管我們有很多差異,但所有人類都有著相近的親緣關繫,我們的家族樹沒有樹枝,也不曲折,一點也不像樹的樣子。但我們都是它結出的果實。
大約有1,070億現代人類曾經存在於地球上,盡管這個數字的多少還取決於你開始計算的年代。他們,不,我們所有人,都是近親,我們整個物種都來自非洲。我們沒法用語言確切地描述其意義。這不是說我們有著共同的一對父母,比如虛構的亞當和夏娃。
我們考慮的是家庭、譜繫、血統和祖先,我們試圖用這種方式推演遙遠的過去。我們的祖先是誰?你可能有著簡單傳統的家庭結構,或者像我一樣家譜很亂,仿佛抽屜裡糾纏不清的電線。不過無論是哪種情況,向前追溯到一定時期,所有家族的過去都會變成一團亂麻。
我們都有父母,我們的父母也都有父母,我們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也都有父母……每往前一代,人數增加一倍,如果用這種簡單的方法一直回溯,那麼到英格蘭上一次被入侵時,這些人的數量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了曾經存在於地球上的所有人。實際上,我們的家族譜繫不會無限發散,而是會自動收攏成一張網。存在於地球上的所有人,都交織在復雜的血統網絡中。隻需要回溯幾十個世紀,我們就能發現,如今地球上的幾十億人口中,大多數都是一小群人的後裔,這群人的數量大概隻夠一個村莊的規模。
歷史是我們記錄下來的內容。幾千年來,人類通過繪畫、雕刻、書寫和口述,記錄了我們的過去和現在,試圖弄清我們是誰,我們從哪裡來。一般來說,我們定義的歷史,開始於有文本記載之時。在此之前的時代,我們稱之為史前——那些事情發生在我們有能力記下它們之前。回望過去,生命第次出現在地球上是39億年前。智人(也就是現代人)第次出現,是在20萬年前的非洲東部。而早的文本記載則出現在6,000年前的美索不達米亞,我們如今把那裡稱作中東。
做個類比,包括空格和標點符號,本書大約有20萬字。如果把生命存在於地球上的時間比作這本書的長度,那麼書中的每個字就代表了1.95萬年。現代人類的出現時間,大概
與這句話的長度相近。
而有文本記載的人類突飛猛進的發展歷史隻相當於一個字符,即“。”——一個句號的寬度。
但是,這段歷史的記錄又是如此稀少。許多記載都在其間遺失、毀壞、腐爛了,因為遭到了日曬雨淋、蟲蛀火燒、藏匿損毀乃至蓄意改寫。在此基礎上,我們還需要甄別這些記載存在的主觀性。僅僅過去十年的事情,我們都無法達成共識。報紙的新聞會有立場和偏見。相機的照片是精心選取角度拍攝的,往往也會脫離實際情境。人類本身就是極不可靠的客觀事實見證者。即便是震驚全球的2001年9月11日世界貿易中心雙子樓被毀事件,準確的細節也淹沒在互相矛盾的報道和充滿恐懼的混亂中,難以得知。法庭上的人證無法自圓其說,一言一行也受到監視。再往回十幾個世紀,甚至沒有確鑿的證據肯定耶穌基督這個歷史上可能具影響力的人類是否存在。耶穌的故事大多都是與他素未謀面之人在他死後的幾十年裡所寫。在這樣缺乏史料證明的情況下,我們完全有理由提出嚴肅的質疑。而基督徒所信賴的《福音書》,其內的記載有諸多相悖之處,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容也幾經變化。
這麼說的目的,並不是毀謗歷史學或基督徒,隻是想表明過去的模糊難明,直到近代,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得依靠宗教典籍、貿易文檔、皇室家譜。在現代,我們又面臨了相反的問題,信息太多了,幾乎無法去蕪存真。你網購的每次訂單,搜索的每個關鍵詞,做過的每場志願活動,都會被記錄在案。書籍、小說、口述史、碑文、考古、互聯網、數據庫、電影、廣播、硬盤、磁帶……我們有了這麼多媒介來重現過去。而如今,生物學也成了信息的強大來源之一。
引言開頭的那句話來自達爾文《物種起源》的後一章,他仿佛在借此暗示著本書未完待續。利用他提出的後代漸變理論,在遙遠的未來,人類的起源及其歷史將會得到說明。
這個時刻已經到來。如今有了另一種了解我們過去的辦法,人類的起源如今已被置於聚光燈下進行研究。你的細胞中存儲著一部史詩,一段、無與倫比、迂回曲折的壯美傳說。在DNA雙螺旋結構發現半個世紀後,也就是大約10年前,我們解讀DNA的能力進入了新的境界,它成了史料的來源之一,是一段需要細細研讀的寶貴文本。我們的基因組、基因和DNA記錄了地球上生命的進化歷程——40億年來不斷地嘗試、犯錯、再嘗試。你的基因組是DNA的綜合,包含30億個堿基對。它們的組合方式造就了的你。這是你的遺傳指紋,與地球上出現過的其他1,070億人的都不一樣。即便你是同卵雙胞胎之一,在胚胎分化和細胞分裂過程中堿基對也會出現極少量的變化,從而與另一個人有所區分。用蘇斯博士(Dr. Seuss)的話說就是:
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