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投資案:Wicab與雙長制
人並不是天生什麼都會,我們在美國投資高科技企業的經驗也是逐漸摸索出來的。摸索的開端就是 Wicab。因為之前積累了高科技產業咨詢的經驗,所以對特別革命性的技術和產品有下意識的好奇。
當時對 Wicab 的報道比較零星,隻有偶爾幾張圖片會報道出來, Wicab當時的產品 BrainPort,其原理已經公布出來:攝像頭將拍攝到的信息處理完後,通過舌頭將電刺激傳到大腦,這樣能夠讓盲人獲得對外部世界的三維感知。當時的 BrainPort 還需要一個獨特的裝置綁在頭頂,因為有三個非常大的攝像頭擋住了眼睛,所以沒有辦法做成墨鏡,隻能綁在額頭上。
另一個有趣的地方是,據說他們拿了美國軍方很多錢作為科研經費, 所以我以為他們一定不會跟我們有什麼合作,因為軍方的科研肯定是機密, 比如這三個攝像頭會不會讓未來的美國戰士上戰場時都可以閉著眼睛,隻經過舌頭把信號傳進去,或者這三個攝像頭是不是意味著一個是視頻,另一個是聲納,第三個是紅外。因為從理論上來講,人對聲納和紅外不容易產生視覺理解,但如果放到舌頭上,就能產生對聲納的理解,甚至能像蛇一樣對氣味產生視覺理解,形成立體感知。但事實並非如此。跟 Wicab 溝通之後纔知道,之所以放三個攝像頭,是因為當時的攝像頭技術並不先進, 景深不夠,所以隻能用一個攝像頭看遠處,另一個攝像頭看近處,通過這種調節攝像頭的方法來解決距離遠近的問題,實際上也是當時的電子器件不夠先進的問題。
另外,軍方的研究並不是隻針對軍事裝備,還是針對眼睛更直接。它的核心目的還是因為美國軍方每年會有很多士兵因傷致殘或者失明,軍方認為這種裝備對失明的美國士兵以後的生活會有幫助,所以願意去贊助。
但不管怎麼樣,因為對科技本身的好奇——它能再現視力;還有自己的想像開始了對 Wicab 的跟蹤並持續了很多年。
另外,在國內做投資時也有一些感慨,中國的項目太多是所謂的模式創新,科技含量相對較低,再加上中國現在的投資熱,任何一個產品出來後都會被媒體炒作出一個高價,所以投資的成本也在節節攀升,比如有很多新創企業既沒收入,也沒利潤,一問估值卻有幾個億,讓人驚愕。所以, 我們的投資更傾向於國外企業,它們的高科技基礎更扎實一些。
投資 Wicab 的過程有兩個意外。就是對方很熱情,在我去之前他們就給我回信說,他們已經告訴董事會有中國投資人要來考察他們的項目。第二個沒想到是,它那時還沒上市,所以沒有申請任何外面的風險投資, 之前的 800 融資都是個人融資,一共有幾十個投資人。這些投資人一半是因為對這個項目的興趣,也確實是很好的科技;另一半是因為項目創始人的感召——創始人是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的教授保羅·巴赫-利塔(Paul Bach-y-Rita)。
他也是現代神經科學大的一個進展——神經可塑性的重要的幾個發現者之一。
神經可塑性與大腦視覺
利塔教授的這一發現也充滿了傳奇性,他的父是一位美國詩人,在老年時得了中風,突然摔倒後全身癱瘓了。在當時,全身癱瘓被認為是不可恢復的,當時的醫學界也是這個態度,既然癱瘓了就養著吧,沒法恢復。
但是利塔教授的哥哥很不服氣,他的父曾經是一位非常受人尊重的詩人,現在突然沒有了生活自理能力,喫飯、睡覺、拉屎都要在床上,這很沒有尊嚴。他並不是從事醫學領域的,也拒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所以把自己的父接回了家,訓練他。從頭開始,甚至有些方法在我們看來很殘酷,比如把自己的父放在地上,訓練他必須努力爬,不然就不給水喝,不給飯喫。就這樣非常殘酷地逼著自己的父從爬開始到坐,到慢慢能站、能走,甚至能跑。整個過程隻用了三年時間,他的父基本恢復了各種正常的生活機能。
這堪稱一個奇跡,當然之前很多鄰居特別不理解他哥哥的做法,甚至上門與之理論。但是三年後大家都服氣了,因為他的父因此有了新的生活。更有意思的是,當時他的父離婚了,身體恢復以後又再婚了,後他的父去世是因為登山的時候引發了心髒病,不是其他任何原因,和這次癱瘓也無關。
利塔教授是學醫的,讓他感到震驚的事情是,在醫學上已經定論的不可恢復的癱瘓,他的父是怎麼做到的,這是個謎。因為是自己的父, 他不敢解剖,就請他的好朋友解剖了父的遺體,發現了一個很震驚的事實:他父的腦干損傷得很厲害,達到 97% 的損傷,因為腦干是主管運動的部門,所以從理論上來講,這個人不應該能站起來。他認為一定是有更有力的醫學解釋,能說明是大腦中沒有損傷的部分接管了損傷部分原來負責的運動機能。 所以他繼續從事這方面的研究,纔發現了我們稱之為的“神經可塑性”或者“大腦可塑性”。過去的研究認為,大腦裡的不同部位分管不同的功能,這些功能是固定的,比如這部分負責閱讀,那部分負責音樂。但他卻發現並非如此,我們的大腦更像計算機硬盤,格式是標準化的,你可以讓它負責一件事,也可以讓它換一個功能。
除了大腦的可塑性,利塔教授還發現了一件事,按照他的說法就是, 我們是在用大腦看世界,而不是用眼睛。為什麼這麼說?因為眼睛隻是一堆感光細胞,感光細胞隻是把外界的光線放進來後,把光信號轉換成電信號,之後電信號被傳遞到大腦裡,但是這一堆電信號是雜亂無章的。而且就目前來看,人的感光能力跟高分辨率的攝像機差很多,但是攝像機在進行移動拍攝時,畫面就會很不清晰。那麼,為什麼人類很差的感光能力卻能得到如此清晰的外界圖像?實際上,所有的功能都是由大腦的視覺區——大腦枕葉這部分區域完成的。
實際上,人有兩種能力能看到外界,感光細胞本身有兩個通路,一個是傳遞到視覺區構建對 3D 外部世界的理解,這是意識能夠知道的。另一個是下意識的,通過腦干、小腦進來。所以,人類的感知和運動是一個連續的整體。這就會造成一個有趣的現像,如果我們的視覺區損壞了,而感光繫統完好無損,就會出現這樣一類盲人: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你跟他說,他就能猜著往前走,能躲過障礙物。另一類盲人的情況是感光繫統壞了,但是大腦的視覺區完好無損,他會經常在意識裡或夢裡重新構建一個色彩斑斕的外部世界,也是活生生的,立體的,隻是他的眼睛看不到。甚至有些盲人可能會有妄想癥的特點,比如他說這裡有門,但實際上並沒有真的看到門,門隻是幻想出來的。因為他的視覺區沒有問題,所以對 3D 世界的建模能力還在。
這屬於兩類不同的盲人。利塔教授就想發明一種技術去解決盲人看不見的問題,因為他發現絕大多數盲人隻是感光繫統壞了,但是視覺區並沒有問題。他認為,如果能用其他信號傳輸方式將信息傳到大腦的視覺區, 視覺區依舊還能起作用,還會構建 3D 外部世界。他剛開始做的模型是在椅子背後用 400 個小突起刺激盲人的後背,實驗在初期就得到了很直接的結果。比如當椅子接觸盲人的後背時會給他一些英文字母,讓盲人猜是什麼字母,盲人可以清楚地猜出來,他們完全可以辨認。
但是,這個設備大的問題是不方便,因為設備太大,所以就需要更便捷的——先證實了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然後就需要更好的輸入途徑。他選擇了舌頭,用 400 個微小的電極去刺激舌頭和用 400 個突起去刺激後背的效果一樣,甚至更精準,因為舌頭上密布的神經的感知能力比後背強很多。這個產品的原型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