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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華書店旗艦店官網】 林家鋪子 包含茅盾林家鋪子春秋收殘鼕等
    該商品所屬分類:圖書 ->
    【市場價】
    265-384
    【優惠價】
    166-240
    【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ISBN】97875594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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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介紹



    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ISBN:9787559410412
    商品編碼:54611830177

    代碼: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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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林家鋪子》是茅盾1932年7月創作的短篇小說,原名《倒閉》。載《申報月刊》,後收入短篇小說集《春蠶》。講述的是當時江南杭嘉湖地區一個小店鋪的主人林老板,在時局動蕩、經濟蕭條的社會背景下,雖再三苦苦掙扎,但在黑暗勢力的盤剝下終於破產的故事。

    作者簡介

    茅盾(1896—1981),原名瀋德鴻,筆名茅盾、郎損、玄珠、方璧、止敬、蒲牢、微明、瀋仲方、瀋明甫等,字雁冰,浙江省嘉興市桐鄉市人。
    茅盾出生在一個思想觀念頗為新穎的家庭裡,從小接受新式的教育。後考入北京大學預科,畢業後入商務印書館工作,從此走上了改革中國文藝的道路,他是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中國革命文藝的奠基人。
    茅盾同時也是中國現代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文化活動家以及社會活動家。代表作有小說《子夜》、《春蠶》和文學評論《夜讀偶記》。1981年3月14日,茅盾自知病將不起,將稿費人民幣捐出設立茅盾文學獎,以鼓勵當代優秀長篇小說的創作。

    精彩書評

    《林家鋪子》寫一個小鎮上一家洋廣貨店的故事,層層剖剝,不漏一點兒,而又委曲入情,真可算得“嚴密的分析”,私意認為這是他佳之作。
    ——朱自清
    《林家鋪子》這部作品,抓住了當時現實生活中的重大問題,深刻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歷史現實,同時在藝術上也表現的非常出色。
    ——李強
    茅盾是早就從事寫作的人。唯其閱世深了,所以每不忘社會,他的觀察的周到,分析的清楚,是現代散文中有實用的一種寫法……像茅盾那樣的散文作家,多一個好一個……
    ——郁達夫

    目錄

    林家鋪子/001
    創造/041
    春蠶/068
    秋收/091
    殘鼕/119
    大鼻子的故事/137
    詩與散文/158
    水藻行/172
    小巫/189
    有志者/203
    石碣/223
    色盲/228

    精彩書摘

    【試讀】
    林家鋪子

    林小姐這天從學校回來就撅起著小嘴唇。她摜下了書包,並不照例到鏡臺前梳頭發搽粉,卻倒在床上看著帳頂出神。小花噗的也跳上床來,挨著林小姐的腰部摩擦,咪嗚咪嗚地叫了兩聲。林小姐本能地伸手到小花頭上摸了一下,隨即翻一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裡,就叫道:
    “媽呀!”
    沒有回答。媽的房就在間壁,媽素常疼愛這唯一的女兒,聽得女兒回來就要搖搖擺擺走過來問她肚子餓不餓,媽留著好東西呢,——再不然,就差吳媽趕快去買一碗餛飩。但今天卻作怪,媽的房裡明明有說話的聲音,並且還聽得媽在打呃,卻是媽連回答也沒有一聲。
    林小姐在床上又翻一個身,翹起了頭,打算偷聽媽和誰談話,是那樣悄悄地放低了聲音。
    然而聽不清,隻有媽的連聲打呃,間歇地飄到林小姐的耳朵。忽然媽的嗓音高了一些,似乎很生氣,就有幾個字聽得很分明:
    ——這也是東洋貨,那也是東洋貨,呃!……
    林小姐猛一跳,就好像理發時候頸脖子上粘了許多短頭發似的渾身都煩躁起來了。正也是為了這東洋貨問題,她在學校裡給人家笑罵,她回家來沒好氣。她一手推開了又挨到她身邊來的小花,跳起來就剝下那件新制的翠綠色假毛葛駝絨旗袍來,拎在手裡抖了幾下,嘆一口氣。據說這怪好看的假毛葛和駝絨都是東洋來的。她撩開這件駝絨旗袍,從床下拖出那口小巧的牛皮箱來,賭氣似的扭開了箱子蓋,把箱子底朝天向床上一撒,花花綠綠的衣服和雜用品就滾滿了一床。小花喫了一驚,噗的跳下床去,轉一個身,卻又跳在一張椅子上蹲著望住它的女主人。
    林小姐的一雙手在那堆衣服裡抓撈了一會兒,就獃獃地站在床前出神。這許多衣服和雜用品越看越可愛,卻又越看越像是東洋貨呢!全都不能穿了麼?可是她——舍不得,而且她的父親也未必肯另外再制新的!林小姐忍不住眼圈兒紅了。她愛這些東洋貨,她又恨那些東洋人;好好兒的發兵打東三省干麼呢?不然,穿了東洋貨有誰來笑罵。
    “呃——”
    忽然房門邊來了這一聲。接著就是林大娘的搖搖擺擺的瘦身形。看見那亂丟了一床的衣服,又看見女兒隻穿著一件絨線短衣站在床前出神,林大娘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愈是著急,她那個“呃”卻愈是打得多,暫時竟說不出半句話。
    林小姐飛跑到母親身邊,哭喪著臉說:
    “媽呀!全是東洋貨,明兒叫我穿什麼衣服?”
    林大娘搖著頭隻是打呃,一手扶住了女兒的肩膀,一手揉磨自己的胸脯,過了一會兒,她方纔掙扎出幾句話來:
    “阿囡,呃,你干麼脫得——呃,光落落?留心凍——呃——我這毛病,呃,生你那年起了這個病痛,呃,近來越發兇了!呃——”
    “媽呀!你說明兒我穿什麼衣服?我隻好躲在家裡不出去了,他們要笑我,罵我!”
    但是林大娘不回答。她一路打呃,走到床前揀出那件駝絨旗袍來,就替女兒披在身上,又拍拍床,要她坐下。小花又挨到林小姐腳邊,昂起了頭,瞇細著眼睛看看林大娘,又看看林小姐;然後它懶懶地靠到林小姐的腳背上,就林小姐的鞋底來磨擦它的肚皮。林小姐一腳踢開了小花,就勢身子一歪,躺在床上,把臉藏在她母親的身後。
    暫時兩個都沒有話。母親忙著打呃,女兒忙著盤算“明天怎樣出去”;這東洋貨問題不但影響到林小姐的所穿,還影響到她的所用;據說她那隻常為同學們艷羨的化妝皮夾以及自動鉛筆之類,也都是東洋貨,而她卻又愛這些小玩意兒的!
    “阿囡,呃——肚子餓不餓?”
    林大娘坐定了半晌以後,漸漸少打幾個呃了,就又開始她日常的疼愛女兒的老功課。
    “不餓。噯,媽呀,怎麼老是問我餓不餓呢,頂要緊是沒有了衣服明天怎樣去上學!”
    林小姐撒嬌說,依然那樣拳曲著身體躺著,依然把臉藏在母親背後。
    自始就沒弄明白為什麼女兒盡嚷著沒有衣服穿的林大娘現在第三次聽得了這話兒,不能不再注意了,可是她那該死的打呃很不作美地又連連來了。恰在此時林先生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字條兒,臉上烏霉霉地像是塗著一層灰。他看見林大娘不住地打呃,女兒躺在滿床亂丟的衣服堆裡,他就料到了幾分,一雙眉頭就緊緊地皺起。他喚著女兒的名字說道:
    “明秀,你的學校裡有什麼抗日會麼?剛送來了這封信。說是明天你再穿東洋貨的衣服去,他們就要燒呢——無法無天的話語,咳……”
    “呃——呃!”
    “真是豈有此理,哪一個人身上沒有東洋貨,卻偏偏找定了我們家來生事!哪一家洋廣貨鋪子裡不是堆足了東洋貨,偏是我的鋪子犯法,一定要封存!咄!”
    林先生氣憤憤地又加了這幾句,就頹然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裡。
    “呃,呃,救苦救難觀世音,呃——”
    “爸爸,我還有一件老式的棉襖,光景不是東洋貨,可是穿出去人家又要笑我。”
    過了一會兒,林小姐從床上坐起來說,她本來打算進一步要求父親制一件不是東洋貨的新衣,但瞧著父親的臉色不對,便又不敢冒昧。同時,她的想像中就展開了那件舊棉襖惹人訕笑的情形,她忍不住哭起來了。
    “呃,呃——啊喲!——呃,莫哭,——沒有人笑你——呃,阿囡……”
    “阿秀,明天不用去讀書了!飯快要沒得喫了,還讀什麼書!”
    林先生懊惱地說,把手裡那張字條兒扯得粉碎,一邊走出房去,一邊嘆氣跺腳。然而沒多幾時,林先生又匆匆地跑了回來,看著林大娘的面孔說道:
    “櫥門上的鑰匙呢?給我!”
    林大娘的臉色立刻變成灰白,瞪出了眼睛望著她的丈夫,永遠不放松她的打呃忽然靜定了半晌。
    “沒有辦法,隻好去齋齋那些閑神野鬼了——”
    林先生頓住了,嘆一口氣,然後又接下去說:
    “至多我花四百塊。要是黨部裡還嫌少,我拚著不做生意,等他們來封!——我們對過的裕昌祥,進的東洋貨比我多,足足有一萬多塊錢的碼子呢,也隻花了五百塊,就太平無事了。——五百塊!算是喫了幾筆倒賬罷!——鑰匙!咳!那一個金項圈,總可以兌成三百塊……”
    “呃,呃,真——好比強盜!”
    林大娘摸出那鑰匙來,手也顫抖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林小姐卻反不哭了,瞪著一對淚眼,獃獃地出神,她恍惚看見那個曾經到她學校裡來演說而且餓狗似的盯住看她的什麼委員,一個怪叫人討厭的黑麻子,捧住了她家的金項圈在半空裡跳,張開了大嘴巴笑。隨後,她又恍惚看見這強盜似的黑麻子和她的父親吵嘴,父親被他打了,……
    “啊喲!”
    林小姐猛然一聲驚叫,就撲在她媽的身上。林大娘慌得沒有工夫盡打呃,掙扎著說:
    “阿囡,呃,不要哭,——過了年,你爸爸有錢,就給你制新衣服——呃,那些狠心的強盜!都咬定我們有錢,呃,一年一年虧空,你爸爸做做肥田粉生意又上當,呃——店裡全是別人的錢了。阿囡,呃,呃,我這病,活著也受罪,——呃,再過兩年,你十九歲,招得個好女婿。呃,我死也放心了!——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呃——”

    第二天,林先生的鋪子裡新換過一番布置。將近一星期不曾露臉的東洋貨又都擺在最惹眼的地位了。林先生又摹仿上海大商店的辦法,寫了許多“大廉價照碼九折”的紅綠紙條,貼在玻璃窗上。這天是陰歷臘月二十三,正是鄉鎮上洋廣貨店的“旺月”。不但林先生的額外支出”指望在這時候撈回來,就是林小姐的新衣服也靠托在這幾天的生意好。
    十點多鐘,趕市的鄉下人一群一群的在街上走過了,他們臂上挽著籃,或是牽著小孩子,粗聲大氣地一邊在走,一邊在談話。他們望到了林先生的花花綠綠的鋪面,都站住了,仰起臉,老婆喚丈夫,孩子叫爹娘,嘖嘖地誇羨那些貨物。新年快到了,孩子們希望穿一雙新襪子,女人們想到家裡的面盆早就用破,全家合用的一條面巾還是半年前的老家伙,肥皂又斷絕了一個多月,趁這裡“賣賤貨”,正該買一點。林先生坐在賬臺上,抖擻著精神,堆起滿臉的笑容,眼睛望著那些鄉下人,又帶睄著自己鋪子裡的兩個伙計,兩個學徒,滿心希望貨物出去,洋錢進來。但是這些鄉下人看了一會,指指點點誇羨了一會,竟自懶洋洋地走到斜對門的裕昌祥鋪面前站住了再看。林先生伸長了脖子,望到那班鄉下人的背影,眼睛裡冒出火來。他恨不得拉他們回來!
    “呃——呃——”
    坐在賬臺後面那道分隔鋪面與“內宅”的蝴蝶門旁邊的林大娘把勉強忍住了半晌的“呃”放出來。林小姐倚在她媽的身邊,獃獃地望著街上不作聲,心頭卻是卜卜地跳;她的新衣服至少已經走脫了半件。
    林先生趕到櫃臺前睜大了妒忌的眼睛看著斜對門的同業裕昌祥。那邊的四五個店員一字兒擺在櫃臺前,等候做買賣。但是那班鄉下人沒有一個走近到櫃臺邊,他們看了一會兒,又照樣的走過去了。林先生覺得心頭一松,忍不住望著裕昌祥的伙計笑了一笑。這時又有七八人一隊的鄉下人走到林先生的鋪面前,其中有一位年青的居然上前一步,歪著頭看那些掛著的洋傘。林先生猛轉過臉來,一對嘴唇皮立刻嘻開了;他親自兜攬這位意想中的顧客了:
    “喂,阿弟,買洋傘麼?便宜貨,一隻洋傘賣九角!看看貨色去。”
    一個伙計已經取下了兩三把洋傘,立刻撐開了一把,熱剌剌地塞到那年青鄉下人的手裡,振起精神,使出誇賣的本領來:
    “小當家,你看!洋緞面子,實心骨子,晴天,落雨,耐用好看!九角洋錢一頂,再便宜沒有了!……那邊是一隻洋一頂,貨色還沒有這等好呢,你比一比就明白。”
    那年青的鄉下人拿著傘,沒有主意似的張大了嘴巴。他回過頭去望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又把手裡的傘攧了一攧,似乎說:“買一把罷?”老頭子卻老大著急地吆喝道:
    “阿大!你昏了,想買傘!一船硬柴,一古腦兒隻賣了三塊多錢,你娘等著量米回去喫,哪有錢來買傘!”
    “貨色是便宜,沒有錢買!”
    站在那裡觀望的鄉下人都嘆著氣說,懶洋洋地都走了。那年青的鄉下人滿臉漲紅,搖一下頭,放了傘也就要想走,這可把林先生急壞了,趕快讓步問道:
    “喂,喂,阿弟,你說多少錢呢?——再看看去,貨色是靠得住的!”
    “貨色是便宜,錢不夠。”
    老頭一面回答,一面拉住了他的兒子,逃也似的走了。林先生苦著臉,踱回到賬臺裡,渾身不得勁兒。他知道不是自己不會做生意,委實是鄉下人太窮了,買不起九毛錢的一頂傘。他偷眼再望斜對門的裕昌祥,也還是隻有人站在那裡看,沒有人上櫃臺買。裕昌祥左右鄰的生泰雜貨店萬甡糕餅店那就簡直連看的人都沒有半個。一群一群走過的鄉下人都挽著籃子,但籃子裡空無一物;間或有花藍布的一包兒,看樣子就知道是米:甚至一個多月前鄉下人收獲的晚稻也早已被地主們和高利貸的債主們如數逼光,現在鄉下人不得不一升兩升的量著貴米喫。這一切,林先生都明白,他就覺得自己的一份生意至少是間接的被地主和高利貸者剝奪去了。
    時間漸漸移近正午,街上走的鄉下人已經很少了,林先生的鋪子就隻做成了一塊多錢的生意,僅僅足夠開銷了“大廉價照碼九折”的紅綠紙條的廣告費。林先生垂頭喪氣走進“內宅”去,幾乎沒有勇氣和女兒老婆相見。林小姐含著一泡眼淚,低著頭坐在屋角;林大娘在一連串的打呃中,掙扎著對丈夫說:
    “花了四百塊錢,——又忙了一個晚上擺設起來,呃,東洋貨是準賣了,卻又生意清淡,呃——阿囡的爺呀!……吳媽又要拿工錢——”
    “還隻半天呢!不要著急。”
    林先生勉強安慰著,心裡的難受,比刀割還厲害。他悶悶地踱了幾步。所有推廣營業的方法都想遍了,覺得都不是路。生意清淡,早已各業如此,並不是他一家呀;人們都窮了,可沒有法子。但是他總還希望下午的營業能夠比較好些。本鎮的人家買東西大概在下午。難道他們過新年不買些東西?隻要他們存心買,林先生的營業是有把握的。畢竟他的貨物比別家便宜。
    是這盼望使得林先生依然能夠抖擻著精神坐在賬臺上守候他意想中的下午的顧客。
    這下午照例和上午顯然不同:街上並沒很多的人,但幾乎每個人都相識,都能夠叫出他們的姓名,或是他們的父親和祖父的姓名。林先生靠在櫃臺上,用了異常溫和的眼光迎送這些慢慢地走著談著經過他那鋪面的本鎮人。他時常笑嘻嘻地迎著常有交易的人喊道:
    “呵,××哥,到清風閣去喫茶麼?小店大放盤,交易點兒去!”
    有時被喚著的那位居然站住了,走上櫃臺來,於是林先生和他的店員就要大忙而特忙,異常敏感地伺察著這位未可知的顧客的眼光,瞧見他的眼光瞥到什麼貨物上,就趕快拿出那種貨物請他考校。林小姐站在那對蝴蝶門邊看望,也常常被林先生喚出來對那位未可知的顧客叫一聲“伯伯”。小學徒送上一杯便茶來,外加一枝小聯珠。
    在價目上,林先生也格外讓步;遇到那位顧客一定要除去一毛錢左右尾數的時候,他就從店員手裡拿過那算盤來算了一會兒,然後不得已似的把那尾數從算盤上撥去,一面笑嘻嘻地說:
    “真不夠本呢!可是老主顧,隻好遵命了。請你多作成幾筆生意罷!”
    整個下午就是這麼張羅著過去了。連現帶賒,大大小小,居然也有十來注交易。林先生早已汗透棉袍。雖然是累得那麼著,林先生心裡卻很愉快。他冷眼偷看斜對門的裕昌祥,似乎趕不上自己鋪子的“熱鬧”。常在那對蝴蝶門旁邊看望的林小姐臉上也有些笑意,林大娘也少打幾個呃了。
    快到上燈時候,林先生核算這一天的“流水賬”;上午等於零,下午賣八角五分,八塊錢是賒賬。林先生微微一笑,但立即皺緊了眉頭了;他今天的“大放盤”確是照本出賣,開銷都沒著落,官利更說不上。他獃了一會兒,又開了賬箱,取出幾本賬簿來翻著打了半天算盤;賬上“人欠”的數目共有一千,本鎮六百多,四鄉七百多;可是“欠人”的客賬,單是上海的東升字號就有八百,合計不下二千哪!林先生低聲嘆一口氣,覺得明天以後如果生意依然沒見好,那他這年關就有點難過了。他望著玻璃窗上“大放盤照碼九折”的紅綠紙條,心裡這麼想:“照今天那樣當真放盤,生意總該會見好;虧本麼?沒有生意也是照樣的要開銷。隻好先拉些主顧來再慢慢兒想法提高貨碼……要是四鄉還有批發生意來,那就更好!——”
    突然有一個人來打斷林先生的甜蜜夢想了。這是五十多歲的一位老婆子,巍顫顫地走進店來,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藍布包。林先生猛抬起頭來,正和那老婆子打一個照面,想躲避也躲避不及,隻好走上前去招呼她道:
    “朱三太,出來買過年東西麼?請到裡面去坐坐。——阿秀,來扶朱三太。”
    林小姐早已不在那對蝴蝶門邊了,沒有聽到。那朱三太連連搖手,就在鋪面裡的一張椅子上坐了,鄭重地打開她的藍布手巾包,——包裡僅有一扣折子,她抖抖簌簌地雙手捧了,直送到林先生的鼻子前,她的癟嘴唇扭了幾扭,正想說話,林先生早已一手接過那折子,同時搶先說道:
    “我曉得了。明天送到你府上罷。”
    “哦,哦;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總是三個月,三三得九,是九塊罷?——明天你送來?哦,哦,不要送,讓我帶了去。嗯!”
    朱三太扭著她的癟嘴唇,很艱難似的說。她的“老本”存在林先生的鋪裡,按月來取三塊錢的利息,可是最近林先生卻拖欠了三個月,原說是到了年底總付,明天是送灶日,老婆子要買送灶的東西,所以親自上林先生的鋪子來了。看她那股扭起了一對癟嘴唇的勁兒,光景是錢不到手就一定不肯走。
    林先生抓著頭皮不作聲。這九塊錢的利息,他何嘗存心白賴,隻是三個月來生意清淡,每天賣得的錢僅夠開伙食,付捐稅,不知不覺就拖欠下來了。然而今天要是不付,這老婆子也許會就在鋪面上嚷鬧,那就太丟臉,對於營業的前途很有影響。
    “好,好,帶了去罷,帶了去罷!”
    林先生終於鬥氣似的說,聲音有點兒梗咽。他跑到賬臺裡,把上下午賣得的現錢歸並起來,又從腰包裡掏出一個雙毫,這纔湊成了八塊大洋,十角小洋,四十個銅子,交付了朱三太。當他看見那老婆子把這些銀洋銅子鄭重地數了又數,而且抖抖簌簌地放在那藍布手巾上包了起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嘆一口氣,異想天開地打算拉回幾文來;他勉強笑著說:
    “三阿太,你這藍布手巾太舊了,買一塊老牌麻紗白手帕去罷?我們有上好的洗臉手巾,肥皂,買一點兒去新年裡用罷。價錢公道!”
    “不要,不要;老太婆了,用不到。”
    朱三太連連擺手說,把折子藏在衣袋裡,捧著她的藍布手巾包竟自去了。
    林先生哭喪著臉,走回“內宅”去。因這朱三太的上門討利息,他記起還有兩注存款,橋頭陳老七和張寡婦的一,總共十來塊錢的利息,都是“不便”拖欠的,總得先期送去。他掄著指頭算日子: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到二十六,放在四鄉的賬頭該可以收齊了,店裡的壽生是前天出去收賬的,極遲是二十六應該回來了;本鎮的賬頭總得到二十八九方纔有個數目。然而上海號家的收賬客人說不定明後天就會到,隻有再向恆源錢莊去借了。但是明天的門市怎樣?……
    他這麼低著頭一邊走,一邊想,猛聽得女兒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爸爸,你看這塊大綢好麼?七尺,四塊二角,不貴罷?”
    林先生心裡驀地一跳,站住了睜大著眼睛,說不出話。林小姐手裡托著那塊綢,卻在那裡憨笑。四塊二角!數目可真不算大,然而今天店裡總共隻賣得十六塊多,並且是老實照本賤賣的呀!林先生怔了一會兒,這纔沒精打采地問道:
    “你哪來的錢呢?”
    “掛在賬上。”
    林先生聽得又是欠賬,忍不住皺一下眉頭。但女兒是自己寵慣了的,林大娘又抵死偏護著,林先生沒奈何隻有苦笑。
    過一會兒,他嘆一口氣,輕輕埋怨道:
    “那麼性急!過了年再買豈不是好!”

    又過了兩天,“大放盤”的林先生的鋪子,生意果然很好,每天可以做的生意了。林大娘的打呃,大大減少,平均是五分鐘來一次;林小姐在鋪面和“內宅”之間跳進跳出,臉上紅噴噴地時常在笑,有時竟在鋪面幫忙招呼生意,直到林大娘再三喚她,方纔跑進去,一邊擦著額上的汗珠,一邊興衝衝地急口說:
    “媽呀,又叫我進來干麼!我不覺得辛苦呀!媽!爸爸累得滿身是汗,嗓子也喊啞了!——剛纔一個客人買了五塊錢東西呢!媽!不要怕我辛苦,不要怕!爸爸叫我歇一會兒就出去呢!”
    林大娘隻是點頭,打一個呃,就念一聲“大慈大悲菩薩”。客廳裡本就供奉著一尊瓷觀音,點著一炷香,林大娘就搖搖擺擺走過去磕頭,謝菩薩的保佑,還要禱告菩薩一發慈悲,保佑林先生的生意永遠那麼好,保佑林小姐易長易大,明年就得個好女婿。
    但是在鋪面張羅的林先生雖然打起精神做生意,臉上笑容不斷,心裡卻像有幾根線牽著。每逢賣得了一塊錢,看見顧客欣然挾著紙包而去,林先生就忍不住心裡一頓,在他心裡的算盤上就加添了五分洋錢的血本的虧折。他幾次想把這個“大放盤”時每塊錢的實足虧折算成三分,可是無論如何,算來算去總得五分。生意雖然好,他卻越賣越心疼了。在櫃臺上招呼主顧的時候,他這種矛盾的心理有時竟至幾乎使他發暈。偶爾他偷眼望望斜對門的裕昌祥,就覺得那邊閑立在櫃臺邊的店員和掌櫃,嘴角上都帶著譏諷的訕笑,似乎都在說:“看這姓林的傻子呀,當真虧本放盤哪!看著罷,他的生意越好,就越虧本,倒閉得越快!”那時候,林先生便咬一下嘴唇,決定明天無論如何要把貨碼提高,要把次等貨標上頭等貨的價格。
    給林先生斡旋那“封存東洋貨”問題的商會長當走過林家鋪子的時候,也微微笑著,站住了對林先生賀喜,並且拍著林先生的肩膀,輕聲說:
    “如何?四百塊錢是花得不冤枉罷!——可是,卜局長那邊,你也得稍稍點綴,防他看得眼紅,也要來敲詐。生意好,妒忌的人就多;就是卜局長不生心,他們也要去挑撥呀!”
    林先生謝商會長的關切,心裡老大喫驚,幾乎連做生意都沒有精神。
    然而最使他心神不寧的,是店裡的壽生出去收賬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林先生是等著壽生收的錢來開銷“客賬”。上海東升字號的收賬客人前天早已到鎮,直催逼得林先生再沒有話語支吾了。如果壽生再不來,林先生隻有向恆源錢莊借款的一法,這一來,林先生又將多負擔的利息,這在見天虧本的林先生委實比割肉還心疼。
    到四點鐘光景,林先生忽然聽得街上走過的人們亂哄哄地在議論著什麼,人們的臉色都很惶急,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情了。一心惦念著出去收賬的壽生是否平安的林先生就以為一定是快班船遭了強盜搶,他的心卜卜地亂跳。他喚住了一個路人焦急地問道:
    “什麼事?是不是栗市快班遭了強盜搶?”
    “哦!又是強盜搶麼?路上真不太平!搶,還是小事,還要綁人去哪!”
    那人,有名的閑漢陸和尚,含糊地回答,同時著半隻眼睛看林先生鋪子裡花花綠綠的貨物。林先生不得要領,心裡更急,丟開陸和尚,就去問第二個走近來的人,橋頭的王三毛。
    “聽說栗市班遭搶,當真麼?”
    “那一定是太保阿書手下人干的,太保阿書是槍斃了,他的手下人多麼厲害!”
    王三毛一邊回答,一邊隻顧走。可是林先生卻急壞了,冷汗從額角上鑽出來。他早就估量到壽生一定是今天回來,而且是從栗市——收賬程序中預定的最後一處,坐快班船回來;此刻已是四點鐘,不見他來,王三毛又是那樣說,那還有什麼疑義麼?林先生竟忘記了這所謂“栗市班遭強盜搶”乃是自己的發明了!他滿臉急汗,直往“內宅”跑;在那對蝴蝶門邊忘記跨門檻,幾乎絆了一交。
    “爸爸!上海打仗了!東洋兵放炸彈燒閘北——”
    林小姐大叫著跑到林先生跟前。
    林先生怔了一下。什麼上海打仗,原就和他不相干,但中間既然牽連著“東洋兵”,又好像不能不追問一聲了。他看著女兒的很興奮的臉孔問道:
    “東洋兵放炸彈麼?你從哪裡聽來的?”
    “街上走過的人全是那麼說。東洋兵放大炮,擲炸彈。閘北燒光了!”
    “哦,那麼,有人說栗市快班強盜搶麼?”
    林小姐搖頭,就像撲火的燈蛾似的撲向外面去了。林先生遲疑了一會兒,站在那蝴蝶門邊抓頭皮。林大娘在裡面打呃,又是喃喃地禱告:“菩薩保佑,炸彈不要落到我們頭上來!”林先生轉身再到鋪子裡,卻見女兒和兩個店員正在談得很熱鬧。對門生泰雜貨店裡的老板金老虎也站在櫃臺外邊指手劃腳地講談。上海打仗,東洋飛機擲炸彈燒了閘北,上海已經罷市,全都證實了。強盜搶快班船麼?沒有聽人說起過呀!栗市快班麼?早已到了,一路平安。金老虎看見那快班船上的伙計剛剛背著兩個蒲包走過的。林先生心裡松一口氣,知道壽生今天又沒回來,但也知道好好兒的沒有逢到強盜搶。
    現在是滿街都在議論上海的戰事了。小伙計們夾在鬧裡罵“東洋烏龜!”竟也有人當街大呼:“再買東洋貨就是忘八!”林小姐聽著,臉上就飛紅了一大片。林先生卻還不動神色。大家都賣東洋貨,並且大家花了幾百塊錢以後,都已經奉著特許:“隻要把東洋商標撕去了就行。”他現在滿店的貨物都已經稱為“國貨”,買主們也都是“國貨,國貨”地說著,就拿走了。在此滿街人人為了上海的戰事而沒有心思想到生意的時候,林先生始終在籌慮他的正事。他還是不肯花重利去借莊款,他去和上海號家的收賬客人情商,請他再多等這麼一天兩天。他的壽生極遲明天傍晚總該會到。
    “林老板,你也是明白人,怎麼說出這種話來呀!現在上海開了火,說不定明後天火車就不通,我是巴不得今晚上就動身呢!怎麼再等一兩天?請你今天把賬款繳清,明天一早我好走。我也是喫人家的飯,請你照顧照顧罷!”
    上海客人毫無通融地拒絕了林先生的情商。林先生看來是無可商量了,隻好忍痛去到恆源錢莊去商借。他還恐怕那“錢猢猻”知道他是急用,要趁火打劫,高抬利息。誰知錢莊經理的口氣卻完全不對了。那癆病鬼經理聽完了林先生的申請,並沒作答,隻管捧著他那老古董的水煙筒卜落落卜落落的呼,直到燒完一根紙吹,這纔慢吞吞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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