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埋伏五分鐘,被目標贈送頸環。
有人什麼都不知,即被追擊者放棄。
但這些贏在起跑線上的終究是個例,大部分闖關者依然在環形城裡瞎溜達,既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目標,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兒。
周雲徽就是其中之一。
讓他心情糟糕的還不止這一件事。
幾分鐘前,那些壓根兒不服氣他的孔明燈水世界組員舉手表決,免了他的2/10闖關小隊長職位,然後原地解散,分頭行動。
闖關過程中,組員是否有權利投票推翻組織上層定好的闖關隊長,這不重要。那些水世界待久了的人,不相信他這個剛從地下城上來的,更不打算聽他的指揮,那麼有沒有投票儀式,他這個隊長都是形同虛設。
當不當這個隊長,周雲徽無所謂,真正讓他擔心的是,那幫家伙進入關卡的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怎麼通關,而是罷免他,這說明“關卡難度已和從前截然不同”這件事,根本沒引起他們的足夠重視。
闖關最怕的不是戰鬥力強弱,是輕敵。
然而他再苦口婆心也沒用,投票一結束,他的話就被當成空氣了。
或許自己天生就不是當領導的料?
帶著郁悶和反思,周雲徽走進兩排石屋中間的巷道,穿過這裡,就能抵達神廟附近。
隨著時間推移,神廟會成為闖關者流動最密集的地方,他現在單槍匹馬地滿環形城去搜尋目標已經不現實,還不如蹲點神廟,守株待兔。
在巷道裡走了沒多久,他驟然停住——迎面有人正在走來。
那人也發現了他,原本悠閑走路的身體一下子僵住,猛地靠向一側石屋牆壁,瞪著他的眼裡全是警戒。
周雲徽:“……”到底誰把誰嚇著了啊?!
一米多寬的路,兩個大男人,相隔七八米,你打量我,我觀察你,不約而同地醞釀著文具樹,又不敢輕易出手。
周雲徽對這氛圍太熟悉了。自倒計時開始,他一路上已經遇見兩回其他闖關者,全是此刻這狀態——你提防我,我警戒你,結果到最後誰也不是誰的目標,純屬萍水相逢,匆匆路過。
有了經驗,處理起來便駕輕就熟了。周雲徽清清嗓子,開門見山:“咳,我的目標不是你。”
說這話時,他仔細觀察著對面的狀態,在聽見“不是你”三個字的時候,對方身體有一絲本能的放松,雖然他很快又重新繃緊,但周雲徽已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的目標也不是你……”
對方的回應,不過是給他的判斷再增加一道保險。
“那這樣,”周雲徽走到另一側石屋牆壁底下,“啪啪”拍兩下牆,“我貼這邊,你貼那邊,咱倆各走各路。”說完,他率先背靠牆壁,橫著勻速往前移動。明明是有些滑稽的姿態,但因為之前做過兩次了,再做第三次,周雲徽愣是走出了幾分曠達和瀟灑。
那邊的男人被這熟練動作看愣了,過了好幾秒纔依樣畫葫蘆,也背靠牆壁,橫著往這邊來。
很快,兩人來到同一水平點,就跟在狹窄山路裡會車一樣,你往左,我往右,隔著巷子一米寬的距離,渡劫成功。
交錯過去的一剎那,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周雲徽懷疑“人心恐懼”隻是這一場考驗的縮寫,全稱應該是“我看哪個人都像要砍我頭的所以甭管遇上誰心裡都顫抖恐懼”……
啊,真要被折磨瘋了。
有驚無險地分開之後,周雲徽加快了腳步,卻發現兩邊的石屋離得越來越近,以至於巷道越走越窄,在隱約能看見出口的時候竟隻剩下一人寬,置身其中,有種兩邊石壁隨時可能合起來把你擠成紙片人的壓抑感,並不舒服。
腳下的路也開始變得坑坑窪窪,周雲徽稍不注意,就被絆了一下。
低頭踉蹌的一瞬,他敏銳察覺到前方的光線暗了。他倏地抬頭,隻見一個人正從對面走來,修長身形擋住了窄巷盡頭照進來的光。
那人也看見了他,但還優哉遊哉地往前走,仿佛對方是透明的。
周雲徽:“……”這得是和多少闖關者偶遇過了,纔能練就如此淡定的強大心態?
兩個人身高身材都相仿,在僅容一人通過的窄巷裡,這麼近距離地彼此看著,頗有種狹路相逢寸步不讓的緊迫感,但雙方的神情都還算松弛。
最終,兩個心態都挺超群的男人,在距離兩步之遙時同時停住。
離近了,周雲徽纔看清,這是一個漂亮得近乎邪氣的男人,鳳眼,眼尾上挑,眼下還有一顆極小的淚痣。
如果說先前那個男人,還讓周雲徽默默和記憶中的目標照片比對了一下纔放心,那這第二位都不用比——自己那個不知道還在哪裡漂著的目標闖關者,就是美顏十級,也出不來眼前這張臉。
不過他自然垂著但微微向後的掌心裡,“星星之火”還是暗暗蓄勢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他這邊做了小動作,對方卻沒有,別說攻擊意圖,就連一點兒防御性的變化都不存在,好像隻是恰巧在巷子裡遇上了路人,於是自然停下,等著對方先閃開。
j乎單行道的巷子,總要有人先禮讓,如果對方隻想要路權,周雲徽不介意做個五講四美的闖關者。
還是先前那一套。
周雲徽緩緩側過身,手背跟著轉,遮擋著掌心那簇不起眼的火焰,與此同時,後背貼住一側石屋外壁,讓出窄巷的大半空間:“你先過。”
對方點點頭,但人卻不動。
周雲徽這纔想起來還忘了最重要的,忙舉起沒火苗的那隻手,善意說明:“放心,我的目標不是你。”
對方也舉起手,伸過來和他清脆擊了個掌:“我知道。”
周雲徽:“……”突如其來就“give me five”是什麼頑皮操作?
正愣著,對面又遺憾似的補了一句:“但我的目標是你。”
猝不及防的答案,讓周雲徽一霎繃緊神經,無數念頭本能地在他的腦海裡閃過——
這人是誰?肯定不是十社、鐵血營、還鄉團的,那三大組織本次的闖關者,他不敢說每一個都認識,但在闖關口前也是重點觀察過的,絕對沒這樣一張臉。草莓甜甜圈更不用說,本次闖關就地下城上來的那六個人,根本沒水世界的組員。所以這人隻能是其他中小型組織的。
這人是故意把他堵巷子裡,還是真的隻是湊巧在這裡遇見了他?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這人的文具樹是什麼?陌生意味著未知,在以文具樹戰鬥的體繫裡,未知的對手纔是最危險的。
紛亂的思緒讓周雲徽的警戒值抵達最g點,掌心的火苗“呼”一下躥起很高。
對面的人忽然皺起了眉,極誠懇地道:“你這身太丑了,尤其是扣子。”
沒後退,沒應戰,反而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審美評價。
周雲徽一怔,下意識低頭,還沒等看清自己的衣服,他就反應過來——扣你個鬼,他今天穿的是懷舊風綠白校服,拉鏈的!
他猛地抬頭,想直接甩出手裡的火焰,卻在抬頭的剎那,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和恍惚。這衝擊讓他的大腦瞬間空白。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世界成了白茫茫一片,虛無而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很長時間,也好像隻有短短一晃神,周雲徽的腦海和視野同時清明。那個奇怪而邪氣的男人不見了,夕陽似的光從巷口照進來,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空蕩的窄巷裡,隻有他一個人和身後長長的影子。先前發生的種種,狹路相逢、give me five、我的目標是你……恍若幻覺。
但周雲徽知道不是。
風鑽進窄巷,吹得他脖子涼颼颼的——那裡原本有個怎麼都拿不下來的頸環,現在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