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很長的大街。或許,其本身並沒有那麼長,隻是由於兩頭的景物模糊,纔會引起某種不見首尾的錯覺罷了。
我站在大街上,面前是一幢九層高的老居民樓。大樓的外牆刷成了陰暗的灰色,仿佛就是一個巨大的水泥箱子。箱子的正面可見一排排整齊的缺口和突起,無一例外都籠罩在粗壯的防盜鐵絲網下,是容易令人產生不安全感的窗戶和陽臺。
在二十世紀末的這座城市裡,像這樣的居民樓可謂鱗次櫛比、隨處可見,並沒有任何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但對我來說,眼前的這幢大樓卻是特別的,因為我家就住在這裡的頂層。
許多類似的居民樓都是建成了九層,這當然不是什麼巧合。因為根據當時的規定,十層或以上的樓房就必須安裝電梯,對於普通的居民樓而言,那無疑是太奢侈了。
而這就意味著,我要回家就必須爬上八層的樓梯。
樓梯是當時常見的設計:相鄰的樓層之間分為方向相反的兩段,中間的拐彎處做成一個小平臺。這些平臺位於樓門的正上方,緊靠大樓的外牆,下半段是普通的牆壁,到了齊胸高的地方,則是用磚頭和水泥砌出一道花瓶狀的柵欄,以作采光用途。一些討人嫌的住戶,往往隨手把垃圾丟棄在這彈丸之地,弄出一股惡心的氣味來。
我家的這幢樓卻有一個特別之處,進樓的大門並不朝向大街,而是在大樓的一側,經過一條狹窄的通道纔能走進去。旁邊緊挨著是另一幢五層高的居民樓,兩座樓猶如熱戀中的情人一般,親密得幾乎不留半點兒縫隙。
這麼一來,在五樓以下的樓層,原本可以照亮樓梯中平臺的陽光,便會被旁邊的大樓阻隔。因此,即使是在烈日當空的正午,樓梯間裡也永遠是一片朦矓的黑暗。
我不情願地走進那條狹窄的通道,沉默的陽光於是從我的頭上和肩膀上滑落。步入大樓後,周遭一切都變得悄無聲息,連我自己的腳步聲仿佛也被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