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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餘暉灑在大地之上,仿佛驅散了幾分春寒。
梁音也不怕倒春寒,隻在襯衫裙外頭披了一件藏藍色的大衣,隨手扎了個馬尾,就提著一袋資料去打車。她這次要見的投資人是通過一個師兄認識的,據說他出身戲曲世家,十分推崇昆曲文化,有意投資五音戲樓。
梁音對這次的見面很重視,為了防止堵車遲到,她提早了兩個小時出發。
未到下班的高峰期,堵車並不嚴重,梁音抵達會所時,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這家會所在南京很有名,並不對外營業,往來皆是名流。梁音沒來過這樣的地方,有些擔心卡裡的錢不夠結賬。雖然梁音一點底氣也沒有,但卻是一臉從容,看不出半分緊張。她找服務生問了路,打算先到包廂裡等著。
她邊走邊給謝林發微信:“小林子!江湖救急,借我點錢啊!”
謝林也知道梁音要請投資人喫飯的事,看到消息,立馬發了一個大紅包過來:師叔,這是我全部的家當,請笑納。
梁音點開紅包,3,迎面撲來一股叫人心酸的氣息。
不知道這樣的高檔會所接不接受分期付款!
梁音拖著沉重的腳步,推開了806包廂,瞧見裡面的情況後,微微一愣。包廂裡,燈光昏暗,空氣裡充斥著濃濃的酒氣。裡面有三個男人,一人正在唱歌,一人似乎喝大發了,抱著一個酒瓶,醉醺醺地坐在地板上。
梁音將目光望向最裡面的那個人,他坐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裡,隻能隱隱看出他清雋的五官和凌人的氣場。白襯衫黑西褲,氣質干淨又禁欲,像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雪,與這樣喧鬧的背景一點都不搭。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沒有扣,露出了脖子上的一截項鏈,鏈子下面似乎掛著什麼,但包廂裡的光線太暗,梁音沒看清。
他的存在,好似將包廂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梁音盯著他看了許久,莫名覺得這個男人看起來十分眼熟。
梁音推門而入的一瞬間,嚴川途就認出了她。
他患有嚴重的臉盲癥,哪怕是常年相處的家人和朋友,他也記不住他們的臉。在他的眼裡,無論男女老少都是一個模樣,隻能依靠發型、衣服等細節來辨別。
唯有梁音是例外。
隻有她的臉是最特殊的,不過一眼,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
和八年前比,梁音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容貌更盛了幾分。一見到她,嚴川途的腦中便不受控制地閃過當年的種種舊事。
但看她的神色,分明是不記得他了。還是和當年一樣沒心沒肺。
他們初次相見,是某個春日的午後,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道袍,衣袂飄飄,臉上沒有表情,好似隨時要羽化而去——後來他纔知道,那日她要登臺演出,唱的正是那一折叫他念念不忘的《思凡》。
她一登臺,一亮嗓,便將底下的看客拉進了那個綺麗的故事裡。
她化作動了凡心的小尼姑趙色空,對著一盞孤燈向佛祖懺悔,
娓娓唱道:“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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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蒂落到嚴川途的手背上,微微一燙,他猛地清醒過來。
故人重逢,當是喜事。
但他記得梁音,梁音並不記得他。
這個結論讓嚴川途緊緊擰起了眉,生出幾分不痛快。他滅了煙,微微低著眼瞼,盯著雪白的煙灰缸,許久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