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讀:第1章
霍觀起的霍
望京的夏,毒辣異常。
路秾秾光著腳窩在沙發上翻雜志,正對客廳的室內電梯“叮”的一聲打開,程小夏到了。
手裡拎著原木衣架,程小夏一邊入內,一邊叫她:“老板。”
路秾秾點了點頭,說:“來了?”
幾套衣裙罩在透明防塵罩下,一絲不苟,程小夏輕車熟路,把衣服掛進她臥室的超大衣櫥,再出來就見路秾秾放下雜志,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程小夏給她取來包,不多時後,路秾秾穿戴整齊,兩人一同搭電梯下樓。
上車坐穩,程小夏確認:“傍晚需要來接您嗎?”
“不用。”
“好的。”在電子備忘錄上做好記錄,程小夏又說,“餐廳那邊,三樓裝潢不滿意的部分和施工團隊溝通過了,大概一周半就會重新處理好。”
“能按時開業嗎?”
“可以。”
路秾秾點頭,如此她便沒有意見。
私人助理的職責可大可小,有時瑣碎得連生活起居也要照料。程小夏揀有價值的事說了,後半路稍作休息,她們很快就到達了維納斯。
在門口停下,裡頭立刻有人出來相迎。
路秾秾和唐纭約好做美容,餘下不需程小夏陪,就對她說:“你先回去吧。”路秾秾墨鏡一推,朝後擺擺手作別,直接令人下班。
店內冷氣溫度適宜,一疊歡迎聲中,路秾秾摘下墨鏡,問:“唐纭在哪兒?”
“唐小姐在這邊,您跟我來。”
店員殷勤帶路,拐過幾道廊,輕敲兩聲,推開大油畫框般略顯浮誇的門。
唐纭已經等候多時。
路秾秾快步到她對面坐下:“挺悠閑?”
唐纭沒好氣:“大小姐,你倒是比我還忙。十周年的事弄得我焦頭爛額,約你做個美容你還拖拖拉拉!”
路秾秾見勢一笑,殷勤地端起描金邊的白色英式茶壺,往唐纭半空的杯裡添水:“哎呀,意外意外。”
唐纭也沒真生氣,隨口數落兩句,就叫來美容師,兩人起身到內間的美容床上躺下,美容師在另一側準備,她倆一邊在臉上塗滿白色乳狀膏體,一邊閑聊。
“昨天送去的禮服合身嗎?”唐纭問。
“合身。”
“慶典那天你可千萬打扮得美一點。”
路秾秾毫不客氣:“比臉,我還是有自信的,就怕美得收不住,到時候連帶著你們博唐一塊上熱搜。”
“上熱搜就上熱搜唄,不要錢的免費熱搜來了我就接著,又不是什麼負面新聞。”
路秾秾哼笑:“那麼多名人、明星,還缺這點熱度?你快得了吧,怕不是忘了我什麼體質,一上熱搜準沒好事。你好好的十周年慶典,我可不想給你搞砸了。”
唐纭一噎,倒忘了這個。
這話不假,凡是路秾秾的名字出現在熱搜上,就意味著她新一輪的挨罵開始。
唐纭奇怪道:“國外讀書那會兒你人緣挺好的,我看你準是八字和這個圈相衝。”
“誰知道呢?”路秾秾閉眼,毫不在意。
要說這望京城十大名媛,路秾秾可是榜上最“紅”的一個—雖然不知這榜是誰喫飽了太閑沒事兒干排出來的—總之,她在網上熱度不小,比一般的三四線明星還有存在感。
因著唐纭的關繫,路秾秾認識不少明星,又多的是小藝人和網紅試圖和她攀交情,因此她在網上的知名度還挺高,加上之前又客串過兩部電影,她便時常出現在各路八卦中。
用流行的話來說路秾秾就是“腥風血雨體質”,她無論是發日常微博,還是上熱搜,是是非非總少不了。
好在路秾秾心寬,有次還跟唐纭開玩笑:“要不然你們公司以後簽人比照著我簽算了,一點動靜就能在熱搜上待半天。”
惹得唐纭啐她不要臉。
說話間,美容師過來,往她倆臉上又敷了點東西。
唐纭躺著無聊,拿起手機開始愉快喫瓜。
路秾秾瞥見,不由開口:“少刷點微博吧你。”
“你不懂,我這是工作需要,一個娛樂公司負責人不時刻把握網絡動向怎麼行?”唐纭說得冠冕堂皇,毫不臉紅。
路秾秾哪還不知道她:“把握網絡動向就是一得空就在網上到處遊竄喫瓜?我看你還是工作太少。”
“去”!唐纭目不轉睛盯著手機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爺爺我爸我全家都盯著我,我要是一個做不好,分分鐘就失去人生掌控權。每天為了公司累死累活,就這麼點閑暇時間還是從縫裡擠的……”
唐纭熱愛喫瓜且熱愛打假,下一句立刻話鋒一轉:“我暈,十一臺那個戀愛節目還沒黃啊?劇本都快?觀眾臉上了。”
路秾秾:“……”
來了,又開始了。
高檔私人美容院保密性高,且唐纭的朋友還是大股東,路秾秾不擔心有什麼不能說的,隻是唐纭於喫瓜一道熱情十足,她有時實在跟不上。
當然,唐纭也不需要配合,自顧自就能說個盡興,從賣人設的到劈腿的,瓜一個接一個。
路秾秾還在消化八卦,唐纭說著說著就從網絡論壇切進微博,手指滑動屏幕沒幾下,忽然頓住:“嗯?”
“怎麼了?”
“我纔要問你,你怎麼又上熱搜了?”唐纭詫異。
“哦,熱搜啊?”路秾秾了然,猜這是喫瓜喫到自己頭上了,淡定道,“被罵上去的。”
唐纭:“……”
還真是一上熱搜就沒好事。
粗略看過幾眼,唐纭很快理清來龍去脈,原來又是路秾秾之前的“老仇家”,難怪呢。得罪當紅流量就是這樣,粉絲體量大,一人一句,路秾秾不想上熱搜也由不得她。
唐纭比較在意她被罵的慘況,點進評論一看,她的微博裡全是聲討大軍,唐纭指尖滑動速度不由加快再加快,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你的微博評論簡直沒法看了。”
“罵得再兇我又不會掉塊肉。”路秾秾不在乎,抬指抹掉臉頰一側快要越界的膏體。
唐纭繼續刷微博,沒幾秒又喊她:“哎?那些人怎麼連你和霍觀起的恩怨都搬出來說?”
路秾秾還在勻另一側臉頰上的膏體,聽到這話動作一頓,睫毛顫了顫。
—霍觀起。
路秾秾和他的“恩怨”,在望京這些人家的交際圈裡,不算什麼秘密。
最早最早,有人曾在某場宴會上看見他們之間似乎發生了點不愉快。當時以為是小事,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管酒會、拍賣會又或是誰家宴客,但凡路秾秾出席,霍觀起必然不到,反之,隻要霍觀起在哪兒,路秾秾同樣也絕不露面。
大前年,路秾秾迷上油畫,某次特意飛到巴黎,結果拍賣會前一天忽然聽說霍觀起要來,她一聲不吭,直接飛回國。
前年望京“白鷺慈善晚會”,霍觀起捐了最多的一筆,按照慣例,當晚的“璀璨之瞬”合影該請他站最中間,所有到場的大牌明星嘉賓都會作為陪襯和他站在一塊兒,就因為路秾秾會去,霍觀起早早捐了錢,卻愣是連臉都沒露,根本沒出席這個晚會。
這樣你來我往,不止一兩次。
這些常被圈裡人議論的談資,傳多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前兩年網友們扒豪門逸聞時就喫過一次瓜。
眼下這些人瘋狂揀著霍觀起避開她的事件說,偏偏她躲著霍觀起的事卻當“看不見” ,還整合出一個“黑料”合集,意味不明地補充幾句,就成了她人品不好的“鐵證”,到處擴散。
路秾秾沉默半晌,不知想到什麼,隻說:“算了,我等會兒關評論。”
唐纭以為她壞了心情,把手機一拋,寬慰:“不看了,你也別想了。今晚想喫什麼?我請!”
做完美容,她們找了個常去的餐廳,落座點完菜,前菜剛上,唐纭她哥就打來電話。
唐纭出去一圈,接完電話回來,端起杯子喝了小半杯,感嘆:“真是絕了,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這話真沒錯。”
路秾秾不明所以。
唐纭告訴她:“我哥剛跟我說,霍觀起回國了。你說說,下午我倆剛說到他,他就回來了,這還真巧。”
路秾秾眼神閃了閃,垂頭喫東西,含糊地“嗯”了聲。
唐纭又道:“我哥讓我試試十周年慶典能不能請到他。要我說費什麼勁,博唐影業雖然是我們博唐集團旗下的重要產業,可霍家又不搞娛樂這一塊兒。”
“你哥讓你請霍觀起出席?”路秾秾聞言挑眉。
唐纭怕她不高興,解釋:“是我家那些大人想請他,我沒想啊!我早就下了邀請函,肯定要請你來的,哪還會自討沒趣喫他的閉門羹。”
路秾秾促狹反問:“這麼說還是怪我咯?圈裡都知道我跟你走得近,要不然霍觀起未必不會給面子。”
“我什麼時候怪你了,你可別擠對我!”唐纭討饒,“也不知道霍觀起到底有什麼魔力,長輩們都喜歡他,我爺爺總拿他當榜樣教育我們,煩都煩死了。”
好姐妹的對頭就是自己的對頭,唐纭深諳這個道理,向來堅定地和路秾秾站在一個陣營。
說話間正餐上桌,兩人稍稍喫了幾口。
“我是覺得他這個人,真有點小心眼。”唐纭執餐具,略帶不滿地道,“不就是那年宴會,你潑了他點酒嘛,至於記恨這麼久嗎?”
她感慨著,怎麼想都覺得不至於,忽地又道:“就為這個他就開始避你,然後你又避他,真是……難道越漂亮的女人他越討厭?別是他有點什麼毛病吧?”
路秾秾剛端起杯子,聽見這話差點嗆到,對唐纭嗔道:“瞎說什麼?!”言畢她斂下眉眼,情緒被遮擋住,有些看不分明。
唐纭撇嘴,就此打住,在嘴上做了個拉緊拉鏈的動作,不再聊霍觀起的話題。
一餐飯畢,唐纭叫來服務員買好單,而後起身:“等我一會兒,我上洗手間。”
路秾秾點頭。
沒半分鐘,手機“嗡嗡”振動,路秾秾拿起一看,愣了一瞬。
他回來的行程定下之前,就跟她說過,她早已有心理準備,但這瞬間她還是免不了有些許的愣怔。
來電顯示隻一個字:霍。
霍觀起的霍。
臨近十點,夏天夜晚的風涼爽溫和,不像白日那樣,讓人感覺似活在蒸籠裡一般又熱又悶。
路秾秾說要自己回,唐纭沒多問,兩人在餐廳前道別分開。
高行跟司機一起來接路秾秾,半個小時後到喆園,兩層半的別墅燈明火亮。路秾秾進門徑自換鞋上樓,知道高行不敢也不會跟來,沒去管,行至二層廳前,她停住腳。
沙發上,男人一身白色浴袍,領口微敞,發絲水汽仍有少許沒干,不知手裡拿著什麼書,看得眉頭微擰,面龐線條清雋凌厲。聽見動靜,他朝廳前看過來。
金邊白瓷的咖啡杯裡飄起裊裊熱氣,香味微苦。
霍觀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墨色的眼裡清冽一片:“回來了?”
“嗯。”路秾秾抿抿唇角,走到他對面的沙發坐下。
她粗略一看,發現二樓多了些裝飾和擺設。
她和霍觀起結婚不到半年,他這趟出國辦事一去就是兩個多月。
霍氏人丁不興,早年是靠霍倚山一手創辦興起,漸漸做大,如今主營進出口貿易,房地產、醫藥、零售、金融……各個領域均有涉足。
這一輩長房、二房都是一個兒子,說是三世同堂,可明眼人都知道,霍倚山的兩個孫子相差甚遠,無論能力、手段,霍觀起都要強過他堂哥霍見明百倍。
就像這次,路秾秾聽說了,被霍見明弄得一團糟的霍氏航運,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要靠霍觀起去收拾爛攤子。
近兩年霍倚山越發對霍觀起寄予厚望,霍家這一輩兄弟間的繼承人之爭,眼看著是要落下帷幕。
她正出神,就聽霍觀起問:“在外面喫過了?”
路秾秾道:“和朋友喫過了。”
霍觀起沒說什麼,又翻了一頁書,但沒怎麼看,很快就合上起身。
他回了臥室,沒多久,換了身衣服出來:“我有事情要去公司,晚上不回來了。”頓了一下,他加上一句,“你早點休息。”
路秾秾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抿唇低低地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