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夏救妹
1、三人力戰喻莊主
少年白發凜凜,握緊喻剪夏冰涼的手,那句聲嘶力竭的話還回蕩在屋中——
“我隻有一個夏夏,她身邊也隻有一個我了!”
喻剪夏身子一震,扭過頭,蒼白的一張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淚光閃爍,顫聲道:“哥哥……”
裴雲朔拉緊她的手,雙目血紅,像頭殺氣四溢的小獸,轉過身:“我們走!”
屋中的喻莊主臉色一變,立刻想要上前阻攔:“阿朔,你不能帶夏夏走!”
少年卻充耳不聞,手中鐵鉤森寒,白發飛揚,大步踏向門外,毅然決然。
“朔兒!”裴夫人淚流滿面地喊道。
屋外斜陽西沉,一地斑駁如金,風過庭院,喻莊主瞳孔驟縮,一聲喝道:“快,攔住他們!”
院中立時湧出大批護衛,將裴雲朔與喻剪夏團團包圍住,前一刻還是座上賓,這一刻的他們卻已成為籠中雀,在重重包圍中插翅也難飛。
裴夫人追到門邊,見到院中這派肅殺陣勢,嚇得臉色一白,唯恐刀劍無眼,傷到兩個孩子,連忙扯住身旁喻莊主的衣袖,搖頭道:“喻郎,不要!”
駱青遙與辛鶴也趕忙從屋中出來,見此場景,辛鶴咬牙道:“姓喻的,你太卑鄙了!”
那喻莊主卻毫不理會她,隻是拍了拍裴夫人的手,語帶安撫:“夫人放心,我隻是命人將他們攔住,絕不會傷害他們的。”
他走入院中,一步步走到全神戒備的裴雲朔跟前,言辭懇切道:“阿朔,你不能帶走夏夏,你先別激動,聽我解釋,夏夏也是我的女兒,我這些年也是日夜都在思念她,對她飽含著愧疚之情,又怎麼會真正想要傷害她呢?這取血之法聽著嚇人,其實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一切都很簡單,對夏夏一點影響都沒有,隻要她一點點血做藥引,就能救貞貞了……”
“滾開!”裴雲朔抓緊那鐵鉤,猛地指向喻莊主,雙目血紅間,嘶聲道:“喻時欽,我絕不會讓你踫她一下!”
喻莊主眼神陡然一冷,聲音也沉了下去:“阿朔,看來你是執意要帶夏夏離開山莊了?”
“不必廢話了,動手便是!”少年身上殺氣凜凜,厲聲響徹長空。
“不,不要!”門邊的裴夫人嚇得大驚失色,踉踉蹌蹌地奔入院中,身子顫抖不已,一下攔在了裴雲朔與喻莊主中間。
斜陽照在她眉眼發梢之上,她淚眼楚楚,望著滿臉決絕的裴雲朔,不住搖頭道:“朔兒,不取血了,不取血了,我們不踫夏夏了,你快把手裡這武器收起來吧,別傷到了自己……”
她身後的喻莊主神色一變:“夫人!”
裴夫人卻是淚眼漣漣地望著風中那頭白發,淒楚道:“我知道,是我們寒了你們的心,無論如何你們也不會原諒我們了,可是你們能不能留下來,陪貞貞過她接下來的一個生辰?”
裴雲朔與喻剪夏瞳孔同時一緊,隻聽到裴夫人字字含淚道:“這或許是她最後的一個生辰了,她是個苦命的孩子,老天爺將一切報應都加在了她身上,可她是那麼無辜,明明她什麼也沒有做錯啊……”
斜陽中,裴夫人越說越傷心:“從小到大,我們就一直告訴貞貞,她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隻是他們出遠門了,等她過生辰時就會回來看她,貞貞那孩子心思單純無比,聽了後深信不疑,每一年生辰都會眼巴巴地在山莊裡,等著哥哥姐姐回來,可是卻從來沒有等到過……
“今年,今年或許是她最後一個生辰了,你們可不可以,留下來,陪她度過這個生辰,了卻她這個心願?”
裴夫人說得動情而悲切,裴雲朔卻是紅著眼眶,似乎難以置信般,自嘲地一笑:“生辰?”
他聲音嘶啞無比,望著裴夫人道:“你還記得我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出生的嗎?還記得上一次陪我過生辰,是在什麼時候嗎?你居然還能提出讓我們留下來,陪你另一個孩子過生辰?喻夫人,你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荒謬可笑了嗎?”
裴夫人被說得身子顫抖不已,淚水更加奪眶而出了,身後的喻莊主忍不住慍怒道:“阿朔,你怎能這樣與你母親說話呢?!”
“我沒有母親,我母親早就死了!”裴雲朔聲嘶力竭道,握住那鐵鉤,拉緊喻剪夏的手,霍然轉過身,似乎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了,“我們走!”
裴夫人在風中傷心欲絕:“朔兒,求求你,你們不要走……”
“你們哪裡也不能去!”喻莊主陡然一聲喝道,飛身一掠,衣袍獵獵揚起,他眸中精光迸射,眼見就要一把扣住裴雲朔的肩頭。
卻在這時,兩道身影掠入斜陽之中,長發飛揚,一左一右,在半空中倏然攔住了喻莊主的兩隻手,那喻莊主猝不及防,看清那兩張臉後眸光一驚:“是你們?!”
風中陡然出手相助的兩人,正是駱青遙與辛鶴,他們攔住那喻莊主後,身影翩然落在院中,護在了裴雲朔與喻剪夏身前。
“小……辛師弟,駱師弟!”喻剪夏看著斜陽中忽然從天而降的二人,心潮起伏間,眼眶紅了一片,水霧氤氳在眸中升起。
“你們兩個也來湊什麼熱鬧?”那喻莊主惱怒不已。
“湊你這‘天下第一無恥’的熱鬧!”辛鶴狠狠瞪著雙眼,毫不客氣道,“我生平還真未見過比你更卑鄙無恥的人,貞貞是你女兒,夏夏就不是了嗎?這麼多年來,你對夏夏有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她風塵僕僕纔一趕到山莊,闊別多年與你再次相見,你對她說的第一番話,竟是要取她的血做什麼狗屁藥引,姓喻的,你簡直喪盡天良,豬狗不如!”
“閉嘴!你這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屢次對我出言不遜,若不是看在你是阿朔與夏夏好友的份上,我早對你不客氣了!”
“呸,誰稀罕你這份假惺惺的客氣,我也早就對你忍夠了,你說的每句話都臭不可聞,讓我惡心透頂!”
“你!”喻莊主怒不可遏,忽地出手襲向辛鶴,“豎子找死!”
辛鶴還不及反應時,旁邊的駱青遙已經挺身相迎,在獵獵風中替她接下了這一招。
旁邊的裴雲朔也將手中鐵鉤一揚,上前助陣,另一隻手把喻剪夏往旁邊一推:“夏夏,閃開!”
三人成掎角之勢,在斜陽中將喻莊主瞬間包圍住,幾股內力撞擊激蕩,少年們出招間迅如閃電,衣袂飛揚,“戰局”一觸即發,四道身影在風中打得不可開交。
院中的護衛剛想要上前相助時,卻被那喻莊主抬手止住:“區區三個小毛孩,我還未放在眼中,既然他們想松松筋骨,我便陪他們玩一玩!”
這喻莊主原先在江湖上隻得一個“毒醫喻郎”的稱號,醫術十分高明,武功卻算不上多厲害,但自從吸納了老莊主的百年奇功後,恐怕十個辛鶴與駱青遙都不是他對手了。
殘陽如血,勁風烈烈,三人圍住那喻莊主,在院中打得飛沙走石,激烈無比。
裴夫人在一邊嚇得臉色都白了,淚眼漣漣:“不,不要打了,喻郎,朔兒,你們停下來,別打了……”
外頭這激烈的動靜隱隱傳入屋中,簾幔飛揚間,床上那道小小身影,長睫顫了顫,指尖微微一動,竟是一點一點,在透過窗欞灑下的陽光中,緩緩睜開了眼。
她扶著簾幔慢慢走下床,眼神茫然迷惑,一步一步走到了門邊,外頭夕陽漫天,灑在她身上,勾出一圈金色的柔光。
她看著庭院中央激烈的“混戰”,一臉懵懂,出聲喊道:“爹,你在干什麼?在和遙哥哥玩遊戲嗎?”
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半空中那幾個人的耳中,他們動作齊齊一滯,招式戛然而止,同時在夕陽中望向了門邊那道身影。
裴夫人亦霍然扭過頭,一聲喊道:“貞貞!”
風掠長空,殘陽蕭蕭,一場打鬥驟然停止,喻莊主與駱青遙自半空中落下,也異口同聲地喊道:“貞貞!”
所有目光都彙聚在了門邊那道小小的身影上,可神奇的是,少女眨著眼睛,望向的卻既不是她爹娘,也不是她的“遙哥哥”,而是透過漫天斜陽,直直落在了一人身上——
她一步步走入風中,衣袂發梢隨風揚起,目不斜視地走過眾人身畔,徑直走到了那一人跟前。
仰起頭,一雙小鹿般的眼眸看著那個人,滿帶著新奇與驚喜。
仿佛血脈相連,冥冥中有著某種感應般,她輕輕開口,天真稚嫩,又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某種期許落空般。
她一字一句道:“姐姐,你是姐姐嗎?你回來看貞貞了?”
她問向的那一人,正是站在風中,背著藥箱,有些不知所措的喻剪夏。
迎著那雙小鹿般的眼眸,喻剪夏久久愣住了,晚風拂過她的長發,她心裡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受,雙唇動了動,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夜風習習,萬籟俱靜,月光籠罩著宮學,洛水園裡,一片花海隨風搖曳,清光流淌,美如夢境。
房中開了半扇窗,明月斑駁灑在地上,簾幔飛揚間,床榻上那道纖細身影,一張臉蒼白如雪,清雋秀麗,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月光如水投在她眉眼之間,她迷迷糊糊中,隻見到一道清俊身影守在她床前,撐著頭睡著了,眼下還有一圈烏青,也不知這般衣不解帶地照料,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床上的蘇螢愣住了,望著那張清雅俊秀的面孔,久久失神著,腦袋裡有一些畫面倏然閃過——
漫天紅雨中,她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一整片後背袒露在了風中,擋住了那道清俊的身影,跌入他懷中,生死之間望向他,眸光綿長,還以為是今生最後一眼。
原來,原來她沒有死?
再度醒來的蘇螢,剎那之間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卻陡然又想起什麼,伸手摸向臉上,卻是冰涼光滑,什麼偽裝都沒有了。
她神色一變,下意識想要坐起身,卻又渾身無力,躺在床上呼吸紊亂,不知過了多久,終是洩了氣一般,在月光中無聲一嘆。
是的,她暴露了,現在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其實早在出手救人時,她就該想到,自己會暴露身份,可那一刻她顧不上那麼多了,她眼裡隻有那一個人,她沒有辦法不去救他。
就像現在,她望著床邊這道身影,天地萬物都不復存在,她眼裡隻能看到他。
窗外涼風徐來,靜悄悄的夏夜裡隻有枝葉拂動的聲音,以及三兩輕緲蟲鳴,蘇螢望著床前那張白皙俊秀的睡顏,忽覺這一刻太過靜謐,太過美好,像個不真切的夢。
她屏住呼吸,忍不住伸出了手,一點點往那張清俊的面容探去,他一縷長發隨風揚起,清光在周身流淌著,出塵得如同謫仙一般,就在她即將觸踫上他臉頰的那一瞬間——
那漆黑濃密的睫毛卻微微一顫,那雙眼睛毫無預兆地睜開了。
蘇螢一驚,臉上瞬時紅熱不止,還來不及收回手時,耳邊已響起付遠之驚喜的聲音:“你醒來了?”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卻是一頓,又趕緊松開了,似乎發現自己有些失態般,呼吸微亂。
兩人目光相觸,雙唇同時一動,想要說什麼,卻都沒有開口。
屋中一時靜默下去,隻有屋外夜風颯颯,花海翻湧。
許久,付遠之纔坐在床邊,輕輕開口:“我該叫你小蘇姑娘,還是……別的名字?”
蘇螢心尖一顫,望向那對清亮的眼眸,他緩緩道:“你昏迷的這段時日裡,我想了許多,纔發現,自己其實對你一無所知。”
“你的身份,你的來歷,你一身的武功,你所有的偽裝……”他頓了頓,攫住她的雙眸,神情復雜,一字一句道,“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