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投生投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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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巍峨肅穆,是個萬年難得出一次紕漏的地方,所以此次一出紕漏便立刻傳遍了整個天界。
且還是個有關凡人命數的大紕漏。
驚動整個天界的紕漏主角叫魏登年,是個一生過得十分跌宕起伏的……魔頭。
將軍之子淪落成被發賣的奴隸。他從雲端跌落泥沼,被人欺凌,又遇貴人搭救,勤王救駕翻身。他征戰沙場,除佞臣,隱忍多年,一朝弒君屠城,暴戾無道,名字能止小兒夜啼,令敵軍喪膽。
經歷諸多波折,終成萬尊之首。
然而就在他登基的那一天,被從天而降的一顆蟠桃核給砸死了。
那顆蟠桃核不是一般的蟠桃核,乃是被九重天蟠桃果林的一方仙澤孕養,仙力渾厚,當場就把登基臺砸出個坑。
魏登年雖非良善之輩,但陽壽未盡,氣數未絕。死後他被帶上九重天,纔知道這核乃是天後座下施雲布雨的小仙子貪喫,隨手丟的垃圾。
既然說這是個驚動天界的紕漏,所以天界也十分慈悲地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愛做手工的即墨神君最近新做了個穿越命盤,可以回到凡間一百年內的任意時間點,這種東西大多是神仙們無聊,用來逛逛街看看歷史風俗,現在正好可以給魏登年一用。
由於怕他再禍亂人間,天帝還派了座下的神君下凡,指引其踏上正途。
不過眼下正逢神魔大戰這種爭功勞的時候,神君不屑處理凡人的這等小事,大手一揮,把這爛攤子又丟給了自己的狗腿子再華。
天界的八卦小分隊最近因為這事活躍得很。
魏登年這個名字憑借著獨一無二的機緣,暴躁病嬌的性子,可憐又可恨的跌宕命數,壓過了近期所有戲本子的風頭,人氣和一萬年一度最受女仙天婢喜愛的司白神君不相上下。
李頤聽最近也不能免俗地掉進了魏登年的戲本子裡。
正派男主看膩了,突然見到這麼一個暴虐卻深情的反派,她立刻就被迷得五迷三道。
尤其是戲文裡那一段:他欲強迫心上人,那張狷狂桀驁的臉上閃過猶疑、不忍、心痛、嫉恨,最終看著心上人驚恐掙扎的模樣,黯然放棄。
李頤聽捂住嘴眼淚洶湧,啊,魏登年,我可以!
月老正在審批九重天新出的魏登年戲本子,見到那丫頭捧著書一副臉紅上頭的傻模樣,慢悠悠地指了條明路。
於是李頤聽便成了狗腿子的小狗腿子,成天圍著再華一口一個仙君地叫,幫他端茶送水、掃地捏腿,最後終於靠著狗腿,從看上去十分不願百般不舍,實際上千般慶幸萬分欣喜的再華仙君那裡,接手了下凡指引魏登年的這個爛攤子。
九重天上的神仙橫豎不過三種。第一種生而便是仙胎,例如司白神君;第二種是有大功德的凡人飛升成神;第三種便是被神仙點上來當神仙的,例如被歷劫回來的司白神君點上九重天、指名要其做他貼身天婢的李頤聽。
當今天帝有兩個兒子,大的那個是大統的繼承人選,奈何性子荒唐了些——十年前因為身邊的天婢喜歡喫生姜,結果摘光了天界所有的生姜送小天婢,連天後用來泡腳種的那塊生姜地都沒能幸免。
天帝被天後罵了一夜,第二日大殿下就被天帝罰去四明山思過,直到這陣子天魔兩界大戰纔被召了回來。
小的那個便是司白,前些年下凡歷劫,剛剛飛升神君。
作為九重天上最受女仙天婢喜愛神君榜單的榜首,大家都擠破了腦袋想跟這位霽月光風的二殿下沾上點風月關繫,更不要說是當他的貼身天婢,在房裡伺候的那種。
可就在眾人艷羨李頤聽的時候,她……拒絕了,轉頭就給搞姻緣批戲本子的月老打下手去了。
女仙們一個個抽氣惋惜,眉毛之皺語氣之厲,仿佛拒絕去做司白神君貼身天婢的是她們。
所以大家對這個新來不久的女仙,唯一的印像便是——胸無大志。
李頤聽對此不置可否。
也就月老問她時,她纔思忖片刻,丟出了個解釋:“我飛升之前活得太認真了,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進去。現在我隻想做個貪圖男色的富婆散仙,蹭蹭您老人家的香火,看看您批閱出來的新鮮戲本子。”
月老這個稱呼雖然聽著舊舊的,其仙實則是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因為仗著活得久倚老賣老,大家便這麼叫著了。
他萬萬年與紅繩為伍,看紅色已經看倦了,是以一身行頭皆是綠色。平日裡穿綠衣、綠鞋,連發帶都是翠綠飄飄,走在九重天上,就像一簇移動的草叢。
此刻月老躺在他的翡色長椅上搖著他的大綠扇子,抓著一串果粒飽滿的青提,闔著眼慢慢喫著:“少拍馬屁。你既然想貪圖美色,那為何拒絕咱們九重天上最有仙氣最貌美的二殿下?”
李頤聽從他那串青提裡揪下兩顆丟進嘴裡,含混不清道:“司白不行。他每天活在天界權力中樞,我去伺候這樣的主子,太傷仙腦了。”
她眼珠子轉了兩下,笑嘻嘻地繞到月老後面開始給他捏肩捶背,嘴裡噓寒問暖,問著力度如何。
月老闔著的眼皮撐開條縫,悠悠瞧了她一眼:“你想干什麼就直說吧。”
李頤聽的笑容越發狗腿:“小仙第一次接到天帝指派的任務,心中忐忑不安,想請教您老人家,指引凡人魏登年應當從哪裡下手比較妥當?”
她用力眨巴了幾下眼睛。
月老見到她的樣子,心下了然,哼哼著喫了口青提,挑眉道:“塵世間的男女都難過情劫,你此去凡間度他向善,若是生拉硬拽反而適得其反,依老夫的意思呢,不如先與他親近,若是成了他的枕邊人,想必你說一句便能抵得過萬字忠言。”
李頤聽不住點頭,眼縫彎彎,腮幫子笑得跟要炸開了似的。
若是打著干公事的幌子下凡去見小美男,免不了要被其他仙背後議論,此刻有了月老名正言順的指點,想必其他的仙君神君知道了也不會多說什麼。
李頤聽的算盤打得噼啪響,嘴裡大徹大悟道:“小仙明白,小仙遵命。”
在凡人命簿上,魏登年前世的結局並不完滿,做皇帝是他送命的關鍵。若他沒被蟠桃核砸死,順順利利當上皇帝,那麼登基以後不到兩年就會被最愛的女人背叛,繼而下屬篡位,接著被挑斷手腳筋骨,囚禁孤苦而死。
那顆砸死他的蟠桃核反而是給了他一個痛快,讓他的人生在最為苦難的日子到來前戛然而止。
粗粗了解了一遍魏登年的生平,李頤聽在心裡感嘆了兩聲藍顏薄命,並且更加堅定了救他於水火、改變他這悲慘一生的念頭。
下凡前,李頤聽特意又去找了一趟月老,拜托月老一定要給她和魏登年綁一根結結實實的紅線,用刀子割都要割一炷香的那種,再給魏登年那方扎緊點。
上面為了方便她度人,已經給她安排了魏登年前世最心愛的女子的命格,但李頤聽做凡人做出陰影了,覺得還是給自己添一份保障比較保險。
月老收了李頤聽用仙法編造的蒲柳發帶,答應得十分爽快,拿給李頤聽驗收成果時,果然給她備了一條麻繩粗的紅線,那寬度,得有兩根食指,等同於紅繩界的老大。
一連幾日,李頤聽做夢都夢到自己從天而降,大殺四方,從仇家手裡救下勢單力薄、身嬌體弱、絕色貌美的反派魏登年。
被救後的魏登年用那張謫仙般的臉衝她淺笑,被水吻過的溫潤嗓子說要以身相許,再不作惡。
李頤聽在夢裡甜蜜地笑出了聲。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命盤啟動。
下凡那日,天魔兩界交戰再次爆發,甚是激烈,九重天上能打架的都出動了,不能打架的也去湊熱鬧了。
李頤聽跑到即墨神君府裡找了一圈,纔在後殿找到慢仙一步正要出門看熱鬧的他。
即墨神君說著看熱鬧要遲了,嚷著回來再給李頤聽投生。李頤聽一聽,這還了得,怎麼投生這事還能往後推的?
拉扯了半天,即墨神君纔不甘不願地把她帶到了命盤處。
李頤聽腳踩祥雲,瞧著面前金光閃閃的大盤子,臉上洋溢著躍躍欲試的興奮微笑:“即墨神君,我第一次投生,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您給指點指點?”
即墨神君臉拉得老長:“又不是給神仙下凡歷劫的命盤,這東西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有什麼要注意的。反正是一次性的,有什麼不足,下次再重做調整就好了。”
李頤聽:“?”
新的命盤?第一次做?重做調整?
李頤聽心中忽然湧起不妙的預感,步子小小地退了一步,正要細細詢問,即墨神君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再磨嘰,那邊架都要打完了!”
李頤聽腳下一空,仙身驟然失重,天旋地轉中湧上來一陣強烈的吐意。
2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
锃亮平滑的冰湖像一面巨大鏡子,映著朦矓的月色和樹影,以及冰面上抱坐在一團的兩個身影。
兩人皆是渾身濕透,旁邊的湖面被洞穿了一個窟窿,小小一方水面泛著粼粼波光。
濕冷的黑發貼著年輕男子沉穩陰郁的面容,他緊盯著懷裡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女子,一隻手不斷掐按著她的人中,連喚了好幾聲“郡主”。
懷中的女子並無半點醒來的跡像,身子反而一點點涼了下去,呼吸漸弱,終於,脈搏在某個瞬間徹底停止。
任是男子再冷靜沉穩,這一刻眉宇間也浮現出一絲焦慮慌張。
探取脈搏的手在她脖子上停了片刻,他閉了閉眼,一臉被迫似的俯身下去,堵上了她已經泛紫的嘴唇給她換氣。
李頤聽“哇”地吐出一大口水。
強烈的失重感和吐意從胸腔消散的那一刻,五感逐漸清明,驟然穿透身體的冷意讓她狠狠打了個寒戰。
眼前放大到模糊的臉後退了一些,這距離恰到好處,讓她看清了面前的小美男。
長的眉,厲的眼,挺的鼻,淺的唇,五官乍看之下不過尚佳,可是組合到一塊兒,卻皎如玉樹臨風前。
尤其是他於左眼眼尾處墜了一顆淺色的痣,平白給這張稍顯稚嫩冷峻的白玉面龐添了一份妖異美感。
李頤聽隻一眼便被這張臉驚艷到,恍惚想著什麼時候九重天上竟然多了一位匹敵司白的仙友,而她還不知道。
但馬上,她便在心裡否認了這個想法。
他不是神仙。
她從未見過哪位神仙的眼神這般深沉森冷。
仿佛蟄伏等待得太久,已經變得晦暗而陳舊;可若是貼近了瞧,漆黑的眸子裡仍留有一絲野心的光亮,好似一叢枯草靜靜等待可以燎原的某顆火星。
這個人,尚且稚嫩的美貌和給人的復雜感覺,跟他的年紀形成強烈的違和感。
鬼使神差地,李頤聽試探著叫了一句:“魏登年?”
殘留的水珠順著他的發絲滴答下落,少年沒有否認。
李頤聽心下躥出大大的美意,月老審批的戲本子誠不欺她,魏登年果然是個絕世美男,還是個跟別的美男氣質完全不同的絕世美男!
正嘚瑟著,李頤聽心裡忽然又咯噔一下,懸了起來。
她原本應是直接投生到蘇家的——投生到魏登年前世唯一喜歡過的女人蘇覓身上,為了更早更親密地找到並且接觸魏登年。
但現在顯然已經亂套了,因為此時魏登年已經長成了少年。
李頤聽暗罵了一句即墨神君,暗暗祈禱別再出其他岔子。
還沒祈禱完,魏登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禮貌笑意,語氣卻透著微微不耐:“郡主,您現在可以從我的懷裡起來了吧?”
李頤聽聽見這個稱呼恍惚了一下,她愣愣站起來,借著月光纔發現二人身處一大片冰湖上,腳邊有兩雙冰嬉鞋,以及一個被砸穿了的窟窿,洞口周圍的冰面下方已經出現蛛網狀的裂紋。
魏登年見她醒來,如獲大赦,腳步極輕且快速地遠離了可能會被再次踩碎的湖面。銀亮的湖面映出他頎長的身形,此刻李頤聽纔將他整個人完全看清。
或許是年紀還小的原因,他個子並不太高,也就高出李頤聽半個腦袋;腰身也比女子寬不了多少,一身粗布的小廝衣料浸了水,緊緊貼著他的身形,隱約勾勒出嶙峋的蝴蝶骨,即使穿著單薄的鼕衣,也依然形銷骨立。
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真的是殺人如麻的魔頭魏登年嗎?
她環顧湖面四周黑漆漆的樹林,縮了縮脖子,跟了上去。
寒風刮在臉上,李頤聽感覺像被柳條抽打過一般刺痛,她凍得上下牙咯咯作響,混沌的靈臺逐漸有了原主的記憶。
當下胸口仿佛又受了一記重擊。
投生晚了十幾年就算了,還投生岔了,她投的這具身體的原主,壓根就不是蘇覓啊!
記憶像一鍋煮開的沸水,咕嚕嚕冒著泡地鑽進了李頤聽的腦海。
李頤聽頂替的這位叫宋熾,乃是巹朝濮陽王的獨女,每年都要來她外祖母家避暑,也就是此刻她所在的鄲城。
鄲城偏北,夏季溫暖如春,隻是鼕日也比南方更加寒冷。
宋熾現在本不該出現在這兒,隻是她瞧上了這裡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公子鄭易,是以剛過完年,便又從王府跑過來小住。
刺史郡守清楚她的身份,都愛巴結恭維她,稍微有錢有勢點的人家更是想盡辦法把自家小孩塞進來陪駕,說不定一不小心被她看上,一朝就飛上枝頭了。這裡面也包括買下魏登年的周家。
今日宋熾提出去湖面玩冰嬉,一堆少年小姐圍著,等待她挑選陪駕的。大家都以為宋熾又會選鄭易,結果這宋熾還在生氣上一回鄭易駁了她的紅燒肉,在一圈少年裡挑中了周家兒子周映帶出來的魏登年。
想來那個宋熾也是個有眼光的。
然後她便掉進了冰窟窿。
再然後,李頤聽就頂替了這個剛剛溺亡的郡主。
“又是郡主。”李頤聽倒吸一口涼氣,跟著苦笑一聲,隨即用力甩甩腦袋,把那些糟心的前塵往事從腦子裡甩了出去,在心裡把即墨從頭到腳狠狠唾罵了一遍。
魏登年在前面走得飛快,像是要甩開她似的;李頤聽身嬌體弱,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著。
華貴嬌俏的襖裙已經濕透,沉甸甸地墜著,在九重天上當了幾年腳不沾地的神仙,好不容易習慣了,一朝又成了會冷會累的凡人,還真是不適應。
罷了罷了,一個盡職盡責的神仙就是不管環境多麼艱苦困難,都是任務第一。
更何況……
李頤聽盯著前方疾走的頎長身影,偷偷笑出了聲,暗道,我們小年肯定也很冷,不過沒關繫,姐姐烤完火就來輕薄,呸,溫暖你啊!
她把一邊掌心背在身後催動法力,想讓身體暖和一些。
口訣默念了幾遍,李頤聽卻沒感受到一絲暖意,一陣風掃過來,冷得甚至想干嘔。
她略驚,一掌劈向身邊的樹干,立馬慘叫出聲。
那一掌並沒有把樹劈為兩截,反而因為扇得太用力,導致她的手掌被刮出一片血絲。
仙術全失!
李頤聽七竅生煙:“即墨,你以後一定單身億億年娶不到媳婦!”
前方腳步一頓,魏登年面無表情地轉身:“郡主怎麼還跟著我?您方纔在說什麼?”
好神仙不喫眼前虧。
李頤聽略一思索,立刻把自己受傷的手伸了過去,矯揉造作地噘起嘴:“我剛剛摔到手了。”
魏登年掃了一眼她的手,動也沒動,長身玉立,站在原地:“現在郡主和草民身上都濕透了,草民也沒有干淨的布料能給您包扎,快些回去纔是。”
李頤聽見他不喫嬌滴滴這套,立刻換了語氣,眼巴巴地看向他,柔弱無助地哼哼道:“小年,我冷。”
魏登年見鬼似的看著李頤聽,好像在思考她是不是剛摔進河裡把腦子摔壞了,正要開口,咳嗽聲先從他嗓子裡鑽了出來。
起先還是正常的咳嗽,可是他逐漸站不穩當,需要扶著樹干纔能維持身形,咳得大聲而激烈,蒼白的臉頰都添了一絲病態的紅潤。
李頤聽癟癟嘴,好吧,他纔更冷更嬌弱。
“你沒事吧?”
李頤聽走近去,魏登年捂著嘴的手放下來,唇瓣上沾了什麼,立刻恢復了點氣色。
他手攥成拳頭,伸出一指指往反方向:“郡主回去的路在那邊,穿過那片林子就是了。周府和老太師府不同路,郡主自便。”
說完這幾句話,魏登年好似費了極大的力氣,喘了兩口氣,重新往周府走去。
“你……你不送我回去啊?” 李頤聽跟上去扶了他一把,隔著幾層濕冷的衣料,仍然摸到他柴瘦的肘骨。
“郡主自重。”下一刻她的手便被魏登年拂開,“您的路不是這條。”
“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李頤聽話音剛落,反方向的小樹林忽然亮起隱隱火光,照得那邊人頭攢動,喚著宋熾名字的聲音傳了過來。
“尋您的人來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魏登年慢聲慢氣地丟下這句話,獨自進了密林。
李頤聽看了看那頭的火光,又看了看越走越遠的魏登年,咬一咬牙,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
“你怎麼還跟著我?”
他似乎喪失了最後的耐心,連稱呼都省去了,微蹙起眉,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
李頤聽還沒想好借口,沉默著裝沒聽到。
火光逐漸被越發粗大茂密的枝葉遮擋,遠處的呼喚漸漸弱了下去。鼕夜的靜謐覆蓋了整片密林,行走其中,連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尤其是魏登年一步更比一步粗重的呼吸聲,想不聽見都難得很。
李頤聽跟在他旁邊,盯著他浮虛的腳步憂心。終於他腿腳一軟,膝蓋筆直跪了下去,她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股很淺的奶香味從李頤聽鼻尖溜過,可當她把魏登年拖到旁邊靠著樹休息後,再仔細一聞,又什麼都沒聞到。
“喂,你怎麼了?有沒有事啊?”
李頤聽皺著眉,輕輕拍他的臉,擔憂之色呼之欲出。
這個小美男,身體很不好啊,要是被她弄到手了,會不會英年早逝啊?
魏登年再次猛烈地咳嗽起來,聲音聽上去有力無氣:“隻是半日未進食餓的,還死不了。你怎麼還沒走?”
李頤聽道:“我有話跟你說。”
魏登年:“說。”
李頤聽:“魏登年,你娶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