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712—1728)
我Intus,et in cutea在進行一件既無先例,其做法又無人摹仿的工作。我要對我的同類說出一個人的本來面目,這個人就是我。僅僅是我。我感覺到我的心,我也了解人。我生來與我見過的人都不一樣,我還敢於相信我生來與存在的人都不一樣。如果我不比別人好,至少我與別人不同。大自然該不該打碎它塑造我的模子,隻有讀了我的書後纔能判斷。
讓最後審判的號角到時候吹起來吧!我會捧了這部書出現在至高無上的審判官前。我將高聲說:我做過的事,我有過的想法,我是怎樣一個人,全都在這裡了。我以同樣的坦誠來談善與惡。壞事我不隱瞞,好事我不渲染。有時我使用無關宏旨的修飾,也僅是為了彌補健忘引起的疏漏。我知道可能是真的事,我會假設它是真的,但決不會對我知道是假的事也復如此。我是怎樣一個人,我就怎樣表現。卑鄙、邪惡的時候,就是卑鄙、邪惡;善良、慷慨、高尚的時候,就是善良、慷慨、 高尚:你看到我的內心如何,我已如實披露。永生的主,把我的無數同類召集到我的周圍,讓他們傾聽我的懺悔,哀嘆我的墮落,羞於見到我的下賤。讓他們每個人輪流到你的寶座下,同樣誠懇地坦白他們的內心,然後再看有沒有一個人敢向你說:“我比這個人好。”
盧梭童年時的讀書生活
蘇珊 ·貝爾納是牧師的姪女,工程師加布裡埃爾·貝爾納的妹妹,經過長時期親密往來,嫁給了日內瓦公民伊薩克·盧梭。他是一位浪漫的鐘表匠,不及女家富有。生了一個兒子後,他前往君士坦丁堡。讓—雅克是“父親歸來後的苦果”。他先天不足,還奪去了母親的生命。他跟著父親一起緬懷母親和閱讀大量小說,度過了童年。
我先感覺,而後思考:這也是人類的共性。我對此比別人體會更深。五六歲前的事我忘了,怎樣學會識字的我也不知道,我隻記得我最初讀的書,以及這些書對我的影響。我的自
我意識從那時起從沒有中斷過。母親遺留下一些小說。父親和我晚飯後開始看書。最初隻是用有趣的書培養我的閱讀能力。但是不久,興趣變得那麼強烈,我們輪流不息地讀,整夜整
夜這樣過去了。我們不把一冊書讀到最後是決不釋手的。有幾次,父親聽到早晨的燕鳴聲後纔面有愧色地說:“咱們去睡吧,我比你還孩子氣呢。”
隔不多久,靠了這種危險的方法,我不但在閱讀理解上全然不費功夫,而且以我的年齡來說對情欲也是出奇的聰明。我對事物還了無觀念,可是對各種各樣的感情卻已不覺得陌生。
我還什麼都不領會時,卻對一切都能夠感覺。我一次次感受到的模糊激情,毫不影響我尚未具備的理智。但是它們給我形成一種別具一格的理智,使我對人生產生一些奇特浪漫的看法,
生活經歷與思索始終沒能治愈我這個毛病。
到了1719年夏季,小說看完了。當年鼕天,來了別的。母親的藏書閱畢,我們轉向外祖父留給我們的那部分書。幸運的是裡面有不少好書。這也不足為奇,搜集這些書的實際是一位教長,還是一位學者——這原是當時的風尚——而他鋻賞力高,有纔華。勒·蘇阨爾的《教會史與帝國史》,博舒埃的《世界史講話》,普魯塔克的《名人傳》,那尼的《威尼斯史》,
奧維德的《變形記》,拉勃呂耶的著作,封德內爾的《宇宙萬像談話錄》和《死者對話錄》,還有幾部莫裡哀的作品,都搬進了父親的工作室。我每天在他工作時念給他聽,自己從中感到少見的,在我這個年紀恐怕是僅有的興趣。我尤其愛讀普魯塔克,一遍又一遍地讀他的作品,樂此不疲,有點治好了我的小說癖。不久,我喜歡阿格西勞斯、布魯圖斯、阿裡斯提德,要勝過歐隆達特、阿泰門、朱巴。這些有趣的讀物,父親與我閱讀時穿插的談話,塑造了我的自和思想,高傲不屈、不甘心忍受桎梏與奴役的性格,在那些最不適宜這種性格發展的環境裡,它使我苦惱了一輩子。我心裡不斷地想著羅馬與雅典,可以說與兩國的偉人生活在一起。我生來是個共和國公民,再加上父親一向以愛國為熱忱,我像他一樣,說到國家就熱血沸騰。我自認為是希臘人或羅馬人——我變成了我閱讀的傳記中的人物。讀著那些忠貞不貳、英勇大膽的故事,我深受感動,兩眼發光,聲音洪亮。有一天,我在飯桌上講塞伏拉的壯烈事跡,為了表現他的行為,伸出手來放到爐子上,把他們看得都嚇壞了。
不久,他的哥哥行為不端,離家逃走。讓—雅克成了獨子,備受寵愛。
幸福的童年
當我眼前都是溫和的典範,周圍都是世上最好的人的時候,我怎麼會變壞呢?父親、姑媽、奶媽、親戚、朋友、鄰居,所有圍繞我的人,並不事事順從我,但是個個都愛我,而我也同樣愛他們。我的願望很少受到煽惑,也很少遇到違拗,以致我從來沒想到要有什麼願望。我可以發誓,在師傅門下聽使喚以前,我從不知道什麼叫胡鬧。除了在父親身邊念書寫字,除了奶媽領著散步,其餘時間總是和姑媽一起,看她刺繡,聽她唱歌,在她身邊或坐或站,我都很滿足。她開朗、溫和、外貌可愛,給我留下那麼深刻的印像,至今她的音容笑貌還在我的眼前,她安慰我說的悄悄話還在我的耳邊,我還說得出她的穿著打扮,忘不了她按當時的風尚卷在兩鬢的烏發小鬟。
我深信我對音樂產生興趣,也可說熱情,全是受了她的熏陶——隻是熱情在很久以後纔在我的心中奔放。她熟悉的小調歌曲數量驚人,唱得又婉轉動聽。這位好姑娘的爽朗性格會把她以及她周圍人的惆悵與悲哀一掃而光。她的歌對我具有極大的魅力,不但有好幾首永遠銘記在我的心中,而且今天我雖已失去關於她的童年起已經忘卻的某些歌曲,隨著年歲增長卻再度浮現腦海,真是妙不可言。像我這麼一個歷盡滄桑、飽受苦難的老朽,有幾次用嘶啞顫抖的嗓子哼起這些小調,竟會驟然像孩子似的嗚嗚哭了起來,誰會相信呢?尤其有一首曲子一點沒忘,隻是後半首歌詞就是苦思苦想也記不起來了,雖然韻腳隱約還可以回憶。下面是這首歌的開頭與我能記得的一部分:
狄西,我不敢
到榆樹下
聽你的笛聲
在我們的小村
已經議論紛紛
………………
…………牧羊人
…………情深
…………難安身
玫瑰花下總有刺針我的心隻覺得這首歌纏綿悱惻,我找尋其中原因。這是我無法解釋的一種任性。但是我絕對不可能把它唱完而不被眼淚打斷。我曾不下一百次試圖寫信到巴黎,讓人去找其餘部分的歌詞,說不定有人還記得它。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要是得到證明說除了已故的蘇宗姑媽外還有別人唱過這首歌,那我一心要把它記起來的樂趣也會部分消失的。
那就是我進入人生時的最初感情:就是這樣,在我的胸中開始養成或表現這顆高傲而又溫柔的心,這種女性化而又堅強不屈的性格:它總是徘徊於軟弱與勇氣、苟安與美德之間,自始至終使我處於自身矛盾中,致使節制與享樂、聲色與賢德都同樣落空。
與一位“法國上尉”發生衝突後,伊薩克·盧梭有坐牢的危險,甘心逃亡國外,居住在尼翁。讓 —雅克被托付給了舅舅,舅舅把他與自己的兒子送到博塞,寄養在朗貝西埃牧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