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戴瑞。我之所以被選中將發生的一切記錄下來,是因為隻有我知道大家都發生了什麼事。總得有人把這些記錄下來,好讓人們了解吧?
首先,我必須說明,在四月份的那個雨夜從公寓裡跑出來並不是我的主意。事情的緣由是,諾拉想起了她經常閱讀的那些希臘悲劇,因而情緒沮喪。後來,她想起了童年時在海邊嬉戲的情景,於是決定到海邊去走走。她從曼哈頓乘地鐵到了科尼艾蘭,然後開始步行。那時候,海邊所有的遊戲設備都已停止運行,尼普頓和莫梅德街上空空蕩蕩,隻有幾個窮苦的醉漢用報紙裹著身體蜷在門洞裡。時間就好像停頓了,等待著喧囂的夏日來臨。目睹此情此景,諾拉的心情更加沉重。她覺得雨夜中的科尼艾蘭是世界上最荒涼的地方。
內森不會如此吧?她記得內森以前一直是終年開放的。她仿佛看到了一線光明和一片溫暖的綠洲,於是便追隨著幻像飄然而去。她想像著那兒有幾個人坐在路邊,手裡端著泡沫塑料杯喝著咖啡,還喫著藷條和“世界最z名的熱狗”。倘若不是正在節食,她一定會買個夾著芥末醬和德式泡菜的熱狗嘗嘗。然而,在那個細雨蒙蒙的夜晚,那裡根本沒有什麼香噴噴的熱狗和藷條。不過,諾拉還是想去看看大海。她停下來看了看表,記住了時間:十點四十五分。
我看見三個穿著補丁牛仔褲、斜紋粗布夾克的年輕人正在傳遞一個棕色的手提包。他們把包裡的東西倒出來的時候,正好瞥見走過幽暗小巷的諾拉。那個小巷位於內森和冰激凌店之間。諾拉一面向海邊走,一面回憶著二十年前的夏天在海灘嬉戲的情景—她在到處是人的海灘上用沙子搭了一個城堡,然後到海水裡去衝洗身上的沙子。
諾拉在漆黑的木棧道下走著,嗅到了一股海沙的咸濕味。於是,她踢掉鞋子,將兩隻腳插進沙裡,讓腳趾感受著海沙的撫摩。到海邊去死的想法一直在她心中揮之不去。她走向海的深處,腦海中浮現出荷馬筆下酒紅色的海水。她摘下塑料雨帽扔在沙灘上。沙灘上布滿了垃圾,還有被海水衝上岸的動物糞便和避孕套。這些東西經年累月地漂浮在海上,似乎承載著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信息。她還是個處女,在即將結束生命之際為什麼會想到避孕套?或許她該留下遺言,說明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支離破碎的生活,選擇以溺水方式結束生命,是因為它沒有割腕那麼痛苦。
想到這兒,她感到一陣頭痛,但繼續沿著荒涼的海岸迎著海浪向前走去。她脫掉上衣和裙子,讓雨水拍打在皮膚上,好讓自己感覺舒服些。她穿過濕漉漉的沙灘,腳底下的沙子變得堅硬、泥濘,海水衝刷著她的腳趾,退去時帶走了趾間的泥沙,留下幾道細細的溝痕。她看了一眼表確認時間:深夜十一點二十三分。
她覺得在水裡比較暖和,腳開始緩過勁來,但身體的其他部位卻變得冰冷、麻木。諾拉心想,這與蘇格拉底喝下毒藥後的感覺正好相反,他是腿和腳先逐漸變得僵硬的。
這個時候頭痛可真糟糕。她努力與頸部的疼痛和腦海中“不,不要,不要……”的聲音抗爭著。似乎有人正在與她搏鬥。
她的膝蓋和大腿感覺到了海水的溫暖。她停了下來,讓海水浸潤、安撫著自己。再過一會兒,她就將投入眾神的懷抱。她和雅典娜一樣都是從宙斯的腦袋裡蹦出來的。她顫抖著繼續向大海深處走去。她發現,決心赴死之時,人的肚臍便成了宇宙的中心。
將咸海水吸進肚子會是什麼感覺?如果自己是一條美人魚,搖擺著尾巴和尼摩船長一起潛入海底世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溺水身亡,又會怎麼樣?上帝,《白鯨》還沒有讀完!留下一本尚未讀完的書是不是一種罪惡?會因此被遣送到地獄邊緣,在那裡無止境地漂浮嗎?抑或是被迫迎著翻滾的書頁奮力拼搏,卻永遠被打回無邊的馬尾藻海?
海水像邪惡的戀人一樣親吻著她的胸部,但是她沒有理會,繼續向深處走去。海水淹沒了雙肩,隨著緩慢的動作,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溫暖,昏昏欲睡。
突然,岸邊傳來了喊叫聲:“嘿!她在那兒,在水裡!快攔住她!”
諾拉轉過頭,看見三個黑影從岸邊向自己遊來。
“不要管我!”諾拉尖聲叫道。
他們在她身後奮力遊著。她拼命向下沉、吞下海水,卻沉不下去。她感到一陣暈眩,海水從鼻子裡噴出。她感覺有人抓住自己的頭發和胳膊使勁向上拉。她被拉上了岸,一邊急速地喘著氣,一邊放聲大哭。
上帝!讓我去死吧……
諾拉還以為他們要給自己做人工呼吸,便癱倒在海灘上。但是,他們把她拖到木棧道下,其中一個人脫下了褲子。那個拉著她右臂的人說:“嘿!我先來。”
“媽的,”脫了褲子的那個人罵道,“是我先看見她的。我先來,你第二,他第三。”
“我第三?你放屁!”
諾拉這下明白了,這幾個人並不是來救她的,於是大叫道:“放開我,讓我走!”
第三個人咧嘴笑著說:“別急,你早晚會被喂魚的。讓我們先玩兒一會兒,然後再把你扔回海裡。別擔心,誤不了事。”
第二個人接著說:“我們不過是借用你一會兒。”
諾拉仍然感到一陣陣頭痛,但是強忍著。她曾多次擺脫困境,這次也必須與他們周旋,想法擺脫。
另外兩個人按住她的胳膊,將她的兩腿分開,讓排第一的那個人爬到她身上。
“你們不會是想在沙灘上干這種事吧?要不然去我的公寓吧,我有酒和陳年奶酪。我們還可以放點兒音樂……”
可是那個人根本不理會,張開一股酒氣的嘴開始吻諾拉。她不停地扭動著身體,試圖掙脫。
“好像在和鱷魚搏鬥啊!”第三個人說。
“我們剛纔應該等到她淹死。”第二個人說。
“救命!”諾拉大聲呼叫著,“有人想強暴我!來人啊!”
就在這一刻,諾拉分裂了。
金克絲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濕漉漉地躺在沙灘上,被兩個人按著,另一個人脫了褲子,正要進入自己的身體。她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要干什麼?”
“別急啊,”壓在她身上的那個人笑著說,“一會兒你就痛快了。”
“畜生,給我滾下來!”
金克絲使勁擺動身體,不停地掙扎著。她猛地抬起頭,張開嘴緊緊地咬住了第三個人的手。等他疼得尖叫著松開手,她便迅速用掙脫的手向壓在身上的那個人的命根子擊去,然後張開五指抓住他的睪丸使勁地擠。那個人立刻疼得拱起身,滾了下去。
第二個人見狀嚇得松開了手,像螃蟹一般拼命向後退。但沒等他跑開,金克絲便抓起一把沙子向他的眼睛撒去,旋即爬起來去追趕他。
金克絲在第二個人身上又踢又踹,然後咬住他的肩膀直至血流不止纔松口。他趕緊爬起來落荒而逃。第三個人這時也跑開了,隻剩下第一個人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金克絲用拳頭猛擊他的臉,打斷了他的鼻梁,然後又四下尋找從海上漂來的樹枝和破木板,想要斷了他的命根。她要將他變成一具發臭的死尸,讓海鷗去啄食。
就在這時,金克絲聽見棧道上面傳來汽車的聲響。她抬起頭,從縫隙中看見一輛閃著紅藍燈的警車向棧道駛來。金克絲最討厭和警察打交道。她可不想被帶到警察局去回答那些問題:是你先勾引他們的?你有意讓他們發現自己?你獨自一人,赤裸著身體在海灘上干什麼?你向他們要錢了嗎?以前是否與陌生男子發生過性關繫?
她原本隻是想出來散散心,偷部車去兜風或者看場賽車,沒想到卻遇見這種事。她覺得自己還是趕緊離開為妙。每次都是這樣,別人闖了禍,卻要自己出來應付。她聽到棧道上傳來了腳步聲,又從縫隙中看到了亮光,於是心想:還是讓別人來收拾殘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