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選舉到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
s相[1]田邊靖在內閣支持率持續低迷的情況下突然表明辭意,那一天大概是三周前,9月1日。
“我有話跟你說,有時間嗎?”
武籐泰山被叫到首相官邸,“我準備辭職。”聽到田邊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泰山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等一下,總理,連續兩屆總理在任期內放棄政權實在說不過去吧……”
去年9月,前任首相安西滋也是突然宣布辭職,引得舉國嘩然。安西是在秋天的臨時國會中發表施政演說之後辭職的,所有人被這無釐頭的舉動震驚得目瞪口獃,那場演說也完全成了一場笑話。
理所當然,社會上對民政黨的責難愈演愈烈,支持率暴跌。在之前的參議院選舉中,民政黨歷史性地慘敗於在野黨第一大黨憲民黨,被奪去了超過半數的議席,導致現在眾議院與參議院由不同黨派領導,形成了目前國會的異常格局。
現在,繼安西之後,連田邊也要在任期剛滿一年的時候辭去內閣總理大臣的職務,這絕非尋常之舉。“臨陣脫逃是要槍斃的!”泰山腦中甚至浮現出這樣的話,不過還是忍了下來,心裡盤算著到底如何勸說纔好。
“我實在太累了,拜托你了,讓我辭職吧!”
田邊眉頭緊鎖,哭喪著臉快要哭出來了。泰山見此情景,後槽牙傳來一陣鑽心的痛。牙齒蛀了,可是還沒有時間去看醫生。
“拜托我有什麼用,你先想想民眾會怎麼想吧。”泰山忍著牙痛,言辭間帶著身為干事長的威嚴。
原本表情漠然的田邊聽聞此話,無力的眼神中起了一絲波瀾。
“那就變成繼安西之後連續兩位首相不足一年就放棄了政權,作為民政黨總裁,作為內閣總理大臣,你覺得這樣好嗎?”
“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可是……我真的頂不住了。”田邊心虛地說,語氣中帶了一絲抱怨,“我沒有信心改變現在的政局,等到臨時國會召開,憲民黨肯定還會猛烈地攻擊我們,到時候如果還是我當首相,我們絕對贏不了啊!”
“這不是靠一己之力就可以解決的問題,現在的局勢本來就不是常態。”泰山訓誡道,“不管是誰在這個位置上,想要扭轉局面都不容易,你這樣垂頭喪氣的讓人怎麼辦呢?”
泰山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現在被內閣聯盟[2]的民連黨掣肘,連臨時國會的召開日都做不了主。
空有首相的頭銜,得不到民連黨的同意就什麼都做不了,田邊一定是煩透了這束手束腳的狀態。
“現在的政權問題是你辭職也解決不了的。”
“可是……藏本憲民黨對田邊民政黨的局面不就破解了?”
田邊的話聽起來不過是逃兵的借口。藏本志郎是憲民黨的黨首,之前憲民黨在參議院選舉時增加了不少席位,所以他現在處處跟田邊針鋒相對。
“喂,要是因此失去了執政權怎麼辦?”泰山耐著性子勸說,“辭職就輸了。不是你輸,而是整個民政黨輸。”
“我就是為了不輸纔要辭職的啊!”
詭辯!口不擇言的田邊完全像個耍賴的孩子,撇著嘴角,黑框眼鏡後面投來控訴的眼神。
田邊身上有種不管正確與否,一旦決定了就不再聽從勸告的孩子氣。
泰山原本打算說服他改變主意,此時也覺得不得不放棄了。
“上任纔不過一年哦。”泰山提醒他說,“這可能是你政治生涯中唯一一次登上首相的位子,就這樣在任期內棄權,不會後悔嗎?這些都認真考慮過了嗎?”
“當然。干事長。”田邊回答得斬釘截鐵,“這些事情我已經考慮清楚了,這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我田邊靖絕不食言。”
騙人!泰山緊緊盯著田邊,心想:就職演說的時候,明明說要全心全意恪盡職守,現在這算什麼?
“明白了!”
泰山說著,雙手“啪”地拍在膝蓋上站起身來。這個男人一旦確定了心意,決斷非常迅速。
“如果你辭意已決,我就不勉強了。我把這件事轉達給政調會會長們,沒問題吧?”
“拜托!”
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全無堂堂一國首相該有的威嚴,泰山低頭看著他,感到一陣強烈的危機感襲來。
兩位首相接連放棄政權,各界對於民政黨不負責任的譴責已無可避免,長期以來領導日本政局的民政黨的國民信賴感很有可能遭到史無q例地重創。
田邊的辭任無疑會使民政黨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
不過,與此同時,意想不到的機會也擺在了泰山面前。
縱觀整個民政黨,現在最s合接替田邊的政治家,除了我武籐泰山之外,再無其他人選了。
這是上天賜給我的良機。
泰山一邊朝與首相官邸同一層樓的官房長官辦公室走去,一邊心裡想著。
田邊時代結束了。
接下來登上首相這把交椅的,不會是別人,將是我武籐泰山。
接受田邊辭去首相的請求之後,民政黨總部召開了臨時干事會議,當舉行民政黨總裁選舉的決議定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之後,由原法務大臣擔任委員長的政黨選舉管理委員會決定了選舉日程,9月10日進行告示,22日進行投票。
在告示當天,表明參加競選的除了泰山,還有兩人——領導茂木派的茂木正一和領導竹田派的松田憲政。民政黨議員票225票,地方票300票,對這合計525張選票的爭奪戰,在後天投票日來臨之前,進入了白熱化的程度。
“現在什麼情況?”
坐在個人事務所裡,泰山又看了一眼時鐘,向走進屋來的公派第一秘書貝原茂平問道。貝原茂平的名字聽起來有些老派,不過他纔剛剛三十二歲,志願是成為政治家,大概是從選舉區一步步奮鬥到國政來的。
“地方票過半數基本不成問題,問題是議員票,不過目前竹田派的動向還不明朗。”
在選舉戰中,對民政黨議員及黨員們的選票的預估將會左右能否當選,到最後關頭都不能有一絲放松。
不知是誰說過的,永田町流傳著這樣一句格言:“火災在最初五分鐘決定生死,選舉在最後五分鐘決定成敗。”再加上誰支持哪一位候選人對組閣時的人事安排影響巨大,所以更加不能馬虎。貝原在這一點上絕對稱得上優秀,他能洞察其中的微妙之處,切實精準地預估和考察。雖然年紀不大,但作為選舉參謀很有天賦,讀票能力比泰山見過的所有政客都要優秀。
“松田先生不足為慮,先生。”貝原繼續說,“據我查訪,投給松田先生的議員票大概有20票,加上地方票10票,完全不是我們的對手。對於松田先生來說,這次的總裁選舉不過是為了露露臉,估計他本人也沒想過要當選。問題在於茂木陣營。”
“議員票有可能拿到60票嗎?”
如果是那樣,將會是一場惡戰。
“應該能拿到。”貝原斬釘截鐵地說,“地方票的票數大致持平,所以勝負就在議員票了。關於議員票,目前先生的預估票數是85票。如果20票投給松田先生,那麼剩下的不到65票將會決定勝負。也就是說,關鍵是竹田派的票,我想這一部分隻能借助城山先生的威望了。”
城山和彥是民政黨中舉足輕重的議員,是泰山所屬的城山派的老大。
“竹田先生不是那麼容易搞定的。”
聽了泰山的話,貝原重重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更想從自己的派繫裡選出人來參加總裁競選吧。”
這竹田康造,說好聽點,是民政黨的諫諍之臣,實則是個倚老賣老、喜歡說三道四的老油條。和泰山一樣,他出身於議員世家,政界名門,當過一陣子首相。眾所周知,他愛唱反調,電視采訪倒也罷了,一旦涉及實際事務就十分煩人。大概是因為這個,原本竹田麾下的有望之輩都另尋出路了,現在竹田身邊一個能擔任首相職務的議員都挑不出來。話說,泰山也投奔過竹田,後來纔轉投城山麾下的。
如果不是投奔到城山派,估計85票的議員票都很難拿到。不過事到如今,跟竹田已經分道揚鑣了卻還要去看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難堪了。
果不其然,當泰山拜托他把票投給自己時,竹田翻出過去的事情來推三阻四,所以纔有了城山出馬從中調和的一幕。
泰山之所以剛纔頻頻關注時間,是因為晚上七點在赤坂一家店裡開始的會談快到結束的時候了,而會談的結果將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總裁選舉的走向。
如果竹田此時頭腦發熱鬧脾氣,那麼很有可能會把票投給茂木。真是那樣的話,泰山想要當上民政黨總裁——也就是內閣總理大臣,至少要等到幾年之後了。
“實際上,有些傳言……”貝原臉色一沉,“聽說茂木先生已經跟竹田先生密談過幾次了。”
“真的嗎?!”
泰山不由得從沙發上直起身來。“這種事情怎麼不早說!”
“正因為都不知道,所以纔說是密談。”
“哦,也對。”聽貝原這樣說,泰山嘟囔了一句接著問,“那,會談的內容呢?”
“不知道。不過,如果談妥了應該會有消息傳出來,正因為什麼都沒談妥,所以纔聽不到任何風聲。”
“有道理……”
泰山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雙手交叉搭在肚子上。
對於一遇到選舉就會到日本各處拉選票的猛將泰山而言,沒有比等待更難熬的事情了。
老頭子,拜托你了……
雖然內心期待著城山能夠成功,不過對方畢竟是竹田,他能想像得到談判絕非易事。
泰山一直焦心等待著,他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早已過了晚上九點鐘。
看到屏幕上顯示出城山的名字,泰山不禁喉嚨“咕嘟”了一聲。
“我談完回來了。”
可能是在車上打的電話,城山威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混不清。
“辛苦您了。”
克制住想要直奔主題的衝動,泰山乖順地表達了慰勞。
“我有話跟你說,現在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
泰山立刻緊張起來我馬上就來”,說完便結束了通話。
“我們走,貝原!”
貝原早已站起身來,他從泰山的神情就已經判斷出是城山打來的。
“是好事嗎?”
“不知道。”泰山面色有些為難,“現在出發就是去看看結果如何。”
現在泰山能做的事情很少,信城山,聽天命,僅此而已。
來到位於三番町的辦公室,走進會客室的時候,城山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城山身穿白色襯衫,因為喝了酒而滿臉通紅,正用力地扇著扇子。一看到泰山,他立刻站起身來,將二人讓到沙發上坐下。
“我剛跟竹田見面回來。”
泰山屏住了呼吸,等他繼續。正題之前先做鋪墊是城山的壞毛病。從他透露出深深疲憊的臉色中,可以看出剛剛交涉的艱難。
“聽說茂木先生找過竹田先生三次了。不過,以我跟竹田先生的交情,不需要三次,一次足夠了。”
這話透露的是什麼信息?貝原在旁邊緊張得咽了口口水。
“聽好了,泰山,明後天的總裁選舉,竹田派的票會投給你。”
一直緊張地盯著城山的泰山,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
“謝謝您。”
面對深深低下頭表示感謝的泰山,城山拿出道路族議員[3]首領的派頭,伸出大大的手掌。
“恭喜你,泰山。你明後天將成為民政黨的總裁,下一任首相就是你了。”
房間裡一片雪白的燈光,對於密談而言,亮得有些過於刺眼。窗外的國會議事堂點了燈,在黑夜裡勾勒出它美麗的輪廓。夜空被下午的強風橫掃過後,閃爍著東京市中心難得一見的繁星。
雖然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但辦公室還和白天一樣人來人往,電話和手機鈴聲此起彼伏,人們的說話聲不絕於耳。從傳來的那些隻言片語中可以判斷出,是和民政黨總裁選舉走向有關的信息。武籐、松田、城山……民政黨總裁選舉已接近尾聲,看來武籐泰山當選為下一屆總裁已是板上釘釘了。
男人坐在扶手椅上,一直握著手機跟誰說著話,等到通話結束,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纔抬起頭來。
“和預想的差不多,下一屆總裁會是武籐泰山。”男人低沉的嗓音停頓片刻,“接下來該你出場了,請把武籐他們的行動彙報給我。我們將會改寫日本的未來。”
“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沙發上的人思考片刻後問道,“不過,真的可行嗎?我是說你們的計劃……”
“當然。”男人回答,“既不是幻覺也不是妄想,而是切切實實的計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隻要把情報給我就好。”
“除了我,難道不能選別人嗎?”
猶豫和躊躇化作疑問脫口而出。
“不會被懷疑是我們的人,又能得到武籐他們的消息,非你莫屬了。我們會改變日本的。”
男人的話似乎有著不容置疑的說服力。
“明白了。”再次思考片刻,“我會在可能的範圍內配合的。”
注釋:
[1]首相:日本憲法規定,日本最g行政長官為“內閣總理大臣”。“內閣總理大臣”有首相、總理、總理大臣等代稱或簡稱。在書面記述中則常采用代稱“首相”;在口語中,由於日語發音問題,為避免聽者混淆,常采用簡稱“總理”。另外,在面向大眾時,或強調位居內閣之首的身份時,常用代稱“首相”;在政壇內部則常用簡稱“總理”。
[2]內閣聯盟:資本主義國家中,因需要更多支持,兩個或多個政黨會組成聯合內閣,共同執政。
[3]道路族議員:又稱“建設族議員”,指在國家公共設施建設政策領域有較強影響力的議員,尤其是大力推進道路建設的議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