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
青青的原野上,彌漫著蒸汽般的光芒。遠近的田埂上,樹木都吐出了鮮活的嫩芽。叫天子和麻雀的鳴聲交混在一起,還可以聽到蘆花鳥尖厲的嗓音。
在火山麓的大斜坡上耕作的田地,全用石垣支撐起來。此時,這些石垣蓋滿了雜草的葉子。和石垣一樣司空見慣的是眾多的柿樹,走過柿樹微黃而透明的青蔭,心情十分舒暢。
小諸市就是在這片斜坡上,順著北國古道的兩側發展起來的狹長的市鎮:本町和荒町以光嶽寺為分界,左右曲曲折折,主要是商家的地盤,兩端分別和市町及與良町相連接。我從本町的後街出來,越過相生盯那條和車站同時開闢的道路,再穿過殘留著古老士族宅邸的袋町,來到田圃旁的小路。
走到這裡,就可以看到那些鄰接荒町和與良町的家家戶戶的屋頂,白牆、土壁都掩映在綠葉叢中。
一個漢子干活累了,伸展著滿是泥土的雙腿,仰面朝天地躺在田塊旁邊的草地上。青麥的穗子剛熟成黃綠色,蘿卜開著繁密的白花。我打石垣和草堤間通過,在布滿石子的小道上行走。不一會兒,來到靠近與良町的麥田裡。
小鷹在我頭上飛舞。我找了一片生長著青草的地方,一邊嗅著泥土的氣息,一邊躺著。飽浸著水蒸氣的風吹來,麥穗和麥穗互相摩擦,發出私語般的聲音。這當兒,一個農民在田裡耥苗,鐵鍬不斷發出聲響來……側耳靜聽,傳來沉落向谷底的細流的響聲。從這響聲裡,我想像到被河水衝刷的沙子。這聲音我聽了好一會兒。但是,我總不能像野鼠一樣,獨自在草叢裡長久地待下去。那微陰呈乳白色、但卻發出光亮的天空,使我的心情生厭了。自然,對於我來說,無論如何是不能長久熟視下去的……我真想逃回家去了。
於是,我又站起來了。溫潤的風掠過麥田,我的頭發被吹得蓋住了額頭。我重新戴好帽子,蹓跶起來。
地裡有孩子玩耍。有的婦女戴著手套,扎著淺黃的背帶,露著腕子在勞作。長著青草的田埂上,喫奶的嬰孩在睡覺。忽然,孩子醒來哭了,年輕的媽媽撂下鐵鍬跑了過去。於是,就在地裡讓孩子抓摸她那垂著兩個碩大乳房的胸懷。我像面對一幅風俗畫一般,站在那裡,對這一對母子瞧了一會兒。一個老婆子在草堤上割了一捆雜草背走了。
我在與良町後街踫到了下田勞動的K君。K君是個子矮小、性格活潑的人。他雖然剛剛娶了年輕的媳婦,當地人已把他當成建設新時代的小諸的一名壯漢而寄予厚望。這樣的人也種起田來,倒是很有意思的事。
一位頭發花白、眼窩深陷、鼻梁高聳、手掌粗大的長者,打著招呼從我們面前走過,他腰間掛著墜有獸角的大煙包子。K君指著這位長者對我說,他是這一帶第一個老農。那長者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朝我們瞧了瞧,露出了那短短的白胡子。一個漢子挑著糞桶打田地的對面走過。K君指著那漢子笑著對我說,他那桶裡肯定裝著偷來的蔥什麼的。後來,我還遇到一位農民,他頭發白中帶紅,目光灰暗,黑紅臉膛,看樣子喜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