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警督坐在弗特斯科先生辦公室裡那張巨大的楓木辦公桌後,一名下屬拿著記事本,低調地坐在靠近門口的牆邊。
尼爾警督的外形頗具軍人風範,短短的褐色卷發從低低的前額往後長。每次他嘀咕“例行公事而已”時,被問詢的人難免恨恨地心想:“你大概也隻懂得例行公事吧!”他們真是大錯特錯。雖然尼爾警督貌似缺乏想像力,但實際上他的思維極為活躍,而且他的調查方法之一,就是設想出種種天花亂墜的犯罪手法,加諸於他審問的對像身上。
他眼光毒辣,一開始便看出格裡菲斯小姐是向他陳述案情始末的最佳人選,而她確實不負所望,介紹完今早發生的一切,剛走出門去。這位忠心耿耿的打字室老員工會不會趁老板用早茶時在杯中下毒?尼爾警督構思了三條精彩紛呈的理由,又覺得不太可能,於是放棄了。
他歷數格裡菲斯小姐的幾點特征:第一,不是下毒的那種人;第二,跟老板不存在戀愛關繫;第三,沒有精神失常的跡像;第四,不是會記仇的女人。那麼,基本可排除格裡菲斯小姐的嫌疑,從而視她為可靠的消息來源。
尼爾警督看了看電話。他預計聖裘德醫院隨時會打電話來。
當然,弗特斯科先生突然發病也可能是自然原因,但貝思納爾格林區的艾薩克斯醫生、哈利街的埃德溫·桑德曼爵士對此都不以為然。
尼爾警督按下手邊的電鈴,叫人去請弗特斯科先生的私人秘書。
葛羅斯文納小姐稍稍冷靜了些,但情緒仍不太穩定。她戰戰兢兢地進來,全無平日天鵝般的優雅姿態,急忙自辯道:
“不是我干的!”
尼爾警督不失幽默地應道:“真的不是?”
他指了指一張椅子——葛羅斯文納小姐通常就是拿著便條本坐在那兒記錄弗特斯科先生口述的信件。她勉強坐下,警惕地瞄了尼爾警督一眼。“誘奸?勒索?法庭上的金發美女?”一繫列關鍵詞在警督的腦海中活靈活現,他思索的樣子令人安心,看著還有點傻。
“茶沒有問題,”葛羅斯文納小姐說,“絕不可能有問題。”
“知道了,”尼爾警督說,“請問你的姓名和住址是?”
“葛羅斯文納。艾琳·葛羅斯文納。”
“怎麼拼?”
“喔,和葛羅斯文納廣場一樣。”
“住址呢?”
“穆斯維爾山,拉什莫爾路14號。”
尼爾警督滿意地點點頭。
“不存在誘奸,”他心想,“沒有什麼‘私築愛巢’。跟父母同住,那地方名聲很好。也不會是勒索。”
又一套異想天開的理論破滅了。
“那麼,泡茶的人是你?”他溫和地問道。
“嗯,不泡不行啊。我是指,一向都由我泡茶。”
尼爾警督不慌不忙地請她詳細描述弗特斯科先生用早茶的程序。茶杯、茶碟、茶壺都打包送去有關部門化驗了。現在尼爾警督掌握的情況是:踫過那套茶杯、茶碟和茶壺的,有且隻有艾琳·葛羅斯文納一人。燒水的水壺先用來給打字員們泡了茶,然後葛羅斯文納小姐纔拿去衣帽間重新接水。
“茶葉呢?”
“是弗特斯科先生自備的茶葉,特等中國茶。一直都放在隔壁我辦公室的架子上。”
尼爾警督點點頭。他又問起糖,回答是弗特斯科先生喝茶不加糖。
電話響了。尼爾警督拎起聽筒,臉色微微一變。
“是聖裘德醫院嗎?”
他點頭示意葛羅斯文納小姐可以走了。
“暫時先這樣,謝謝,葛羅斯文納小姐。”
葛羅斯文納小姐連忙快步走出房間。
尼爾警督仔細傾聽來自聖裘德醫院那邊細微且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一邊聽對方說著,一邊用鉛筆在面前的吸墨紙一角畫了幾個神秘的符號。
“你說五分鐘前死了?”他看看腕上的手表,在吸墨紙上寫下“十二點四十三分”。
那不帶感情的聲音說,伯恩斯多夫醫生要親自和尼爾警督說話。
尼爾警督答道:“行,讓他接過來吧。”對方本來已在官腔中加上了一絲敬畏之意,聽了這話,不免有些驚訝。
然後聽筒裡咔嗒咔嗒一會兒,然後又嗡嗡幾聲,接著是似有似無的低語。尼爾警督十分耐心地坐著等。
突然,一陣低吼爆發出來,他隻得把聽筒從耳邊移開一小段。
“哈,尼爾,你這頭老禿鷹,又在對付尸體?”
尼爾警督和聖裘德醫院的伯恩斯多夫醫生曾在一年多前的一起毒殺案中有過合作,之後就成了朋友。
“聽說我們送去的人死了,醫生。”
“對。送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死因是什麼?”
“那還有待進一步驗尸。很有意思的案子,真的很有意思。我很樂意參與。”
伯恩斯多夫的大嗓門裡包含著的那種職業熱情,至少告訴了尼爾警督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