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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飛煙滅—
以這句話來形容眼前的慘狀真是再適合不過。
破壞程度實在太徹底了,甚至讓人看不出破壞者真正的目的。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遭受暴風雨肆虐一般,完全變了樣。
這當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地下儲水槽根本不可能遭到暴風雨襲擊。Caster 工房中的傷痕一定是抗軍寶具或是攻城寶具造成的大破壞,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好慘……真是太過分了……”
目睹眼前慘狀的雨生龍之介涕淚縱橫,痛哭失聲。那悲痛不已的模樣實在引人同情,要是不知道實情,任誰都會於心不忍,為他掬一把同情之淚。
昨天晚上龍之介與 Caster 再度外出夜間狩獵,尋找誘人的餌食。等到天際開始泛出魚肚白,他們意氣風發地回來一看,纔發現兩人落腳的工房已經變成一副慘不忍睹的破敗模樣了。
“我們嘔心瀝血完成的藝術品……太過分了!竟、竟然真有人干得出這種事!”
Caster 摟住抽著鼻子哽咽的龍之介的肩膀,柔聲安慰道:“龍之介,你還不了解潛藏在人性中真正的丑惡吧,也難怪你會這麼悲傷……龍之介,隻有極少數的人纔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美麗與協調。大多數的俗人在接觸到藝術的神聖時,反而會變成滿心嫉妒的野獸。對他們來說,美麗的事物隻不過是破壞的對像罷了。”
根據地被毀掉,Caster 當然也很憤怒。但另一方面,雖然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認心中確實松了一口氣。他過去也曾是一名率領一國帥,憑他的戰略眼光,隻要看看下水道裡被殲滅的諸多怪魔與工房內極盡慘烈的破壞程度,就能了解昨天晚上攻進來的襲擊者有多難纏,正面對上實在太危險了。他和龍之介那時候都外出不在或許反而是一種幸運。這個想法足以讓這名瘋狂從靈心中的憤怒冷卻下來。
“我們的創作總是面臨考驗,必須與愚昧的破壞相互對抗……所以我們不可以對作品抱有過深的眷戀。有形的事物注定總有一天會毀壞,我們這些創造者應該是在創作的過程當中感受喜悅纔對。”
“……意思是說,被破壞的東西隻要再創造就好了嗎?”
“就是這樣!你總是這麼聰明,這種靈敏的理解力就是你的美德啊,龍之介。”
看到 Caster 臉上開朗的笑容,龍之介擦掉眼淚看看四周,深深嘆了一口氣。
“會不會是因為我們玩得太愉快—所以纔遭到報應呢?”
聽到龍之介這麼低聲說道—Caster 突然臉色大變。他的十隻手指抓住龍之介無精打采垂下的肩頭,粗暴地把他轉過來。精光閃閃的雙眼死盯著龍之介的臉。
“有句話我一定要說,龍之介……上帝絕對不會懲罰人類,他隻會玩弄人類而已。”
雖然藍胡子的眼神凌厲,但他的表情欠缺憤怒或憎恨之類的所有神色。這種感情與他至今流露出的任何一種激情都大不相同。
“老、老大?”
“過去我干遍了人世間所有邪惡逆行與瀆神之舉。龍之介,你所犯下的惡行和我的罪惡比起來隻不過是兒戲。但是任憑我殺再多人、再怎麼玷污這個世界,天譴還是沒有降臨在我身上—轉眼八年過去,這段時間上帝一直放任、縱容我邪惡的研究。千百名幼子的悲嘆與哀號就這樣白白消逝在黑暗中!”
“……”
“最後毀滅我的不是上帝,而是那些和我同為人類的欲望。教會與國王之所以用制裁罪惡的名目拘捕我、把我處死,終究隻是為了奪取我手中的財富與領土所想出的奸計而已……不是神聖的天譴阻止我的淪喪,而是與天譴相差十萬八千裡的丑惡掠奪!是那些比我的罪惡還要淺薄低俗的人類惡性啊!”
雨生龍之介知道現在自己正好踫觸到這個恐怖惡魔的禁忌—但此時在他心中湧出的感覺不是恐懼,而是難以言喻的寂寞與痛惜。比起 Caster 那番口沫橫飛的言論,龍之介反而從他那仿佛失去了什麼寶貴事物的表情看出隱藏在這名狂人心中深不見底的深沉哀慟。
“老大……即使如此,神還是存在的,對吧?”
龍之介細微的低語讓 Caster 屏息,凝視著這位單純又忠實的召主的表情。
“……龍之介,為什麼?你沒有宗教信仰,也從沒看過奇跡,
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這個世界雖然無聊得要命,但愈是探索愈能找出好多
好多有趣又奇怪的事物。”
龍之介這麼說著,仿佛想要擁抱天地萬物般展開雙臂。
“我從以前就一直在想,這個到處都充滿著有趣事物的世界實在太過完美了,四處都埋藏著驚喜的伏筆,隻要稍微換個角度看就會發現,動動腦筋就找得出來。如果真正想要好好樂一樂的話,到哪裡去找比這個世界還更有趣的娛樂啊?所以一定是有人在寫劇本,有一個人正在寫一部有五十億個角色的歷史小說……
想要形容那個人的話,就隻能稱呼他為上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