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去歲深秋,我一人去天師洞,想再看看天師手植的千年銀杏。去得不巧,太晚了,葉子早已落完,抬頭隻見右側上方有塊匾,寫著“叩之則靈”四個字,樹枝上掛滿了祈願的紅綢,不知是多少年生累積起來的,好些顏色都淡了。望了一會兒後,我穿過西客堂至坤道院,去看望一位老修行。她的陽臺外是一屏青山,底下有道人種的菜畦,地方不大,但綠意盎然。我立在陽臺邊,聽著鍋裡炒飯的聲音,忽然看見林子裡一隻白鶴急急掠過。
D日夜間,在燈下翻閱《陶淵明集》,有昭明太子的序,讀到這樣一段,“處百齡之內,居一世之中,倏忽比之白駒,寄寓謂之逆旅。宜乎與大塊而榮枯,隨中和而任放,豈能戚戚勞於憂畏,汲汲役於人間。”遂又想起那白鶴的影子,心中像有些什麼不成體繫的話,要訴一訴。
昔日莊生有言,養形必先之以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我讀這話,覺得真是哀傷,J這區區凡體,要活在世間,不僅要寄托於物,還要寄托於情,然而物與情都不足以養生養性,正應了那句,來不能卻,去不能止。知道這樣的事實,又能如何呢,聖賢說得很輕巧,要達生達命,不務生之所無以為,不務知之所無奈何。昭明太子序中所言,旨趣亦不出此間。
心下自忖,這些話,但凡認得幾個字的人,也能曉得其中的意思。世人的苦痛,大約是兩種,或不知而不識,或知之而不能,而知之不能的無力感,纔是Z令人無法釋懷的。幼時學《歸去來兮辭》,很記得後面兩句,“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我們尋常人,落地在這裡,大多數也沒有什麼大富大貴的宏願,但J是一些自覺微末的心思,也常常落空,又無法像神人那樣逍遙於六合之外,不受世情沾染,遂隻能將J著住世了。
此書以藥名分章節,源於我一點微末的願力。少年時讀稼軒詞,印像J深的是《滿庭芳·靜夜思》,詞曰:“雲母屏開,珍珠簾閉,防風吹散沉香。離情抑郁,金縷織硫黃。柏影桂枝交映,從容起,弄水銀堂。連翹1,驚過半夏,涼透薄荷裳。一鉤籐上月,尋常山夜,夢宿沙場。早已輕粉黛,D活空房。欲續斷弦未得,烏頭白,Z苦參商。D歸也!茱萸熟,地老菊花黃。”
以藥入詞,寫盡相思之苦,其中提到雲母、珍珠、防風、沉香、郁金等大量中藥,又能情於景合,含蓄而意深。然而這通篇的藥材,怕也難治同心而離居的苦楚。
今次我揀選的這些藥材,藥性各異,如草決明味甘苦寒,ZZ目疾;又如劉寄奴ZZ金瘡,可愈刀傷。斯世如火宅,吾輩安居不易,身苦尚有醫藥可緩解,心疾又D何處覓仙方?謹以這冊因仙鶴因緣而寫下的寄世之書,祈願世人身心清涼,常住淨土。
感謝好友武纔人為這本小書題簽,並手書小楷數頁,素紙安寧,令人超絕世紛,洗塵去垢。感謝嚴焓先生作的插畫,他筆下的灼灼桃花、紛紛大雪,一幀幀,宛若我寫下這些殘章斷句時腦中浮現的情景。
丁酉春分,宿雨初歇,晴光柔弱,
山桃初綻,雲姑謹識於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