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仲馬(Alexandre Dumas,1802—1870)是十九世紀法國著名小說家。他的兒子也叫亞歷山大·仲馬(1824—1895),是著名的劇作家,以《茶花女》一劇聞名於世。父子同名又同時名噪於十九世紀的法國文壇,世人隻能以大小仲馬區別之。
其實,當父親的大仲馬一開始也是以劇作家出名的,隻是後來,他的小說家的名聲蓋過了劇作家,纔以小說家聞名於世。在所有法國的小說家中,大仲馬的著作流傳廣,已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大仲馬一八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出生在法國北部埃納省的維雷-科特萊村。他的祖父安東尼·亞歷山大·達維侯爵是法國的貴族,曾在加勒比海北部的聖多明各即現在的多米尼加共和國居住。聖多明各島上有一個黑人姑娘,名叫瑪麗·仲馬。這位黑人姑娘同那個法國貴族生下的孩子,采用了母親的姓“仲馬”。他就是大仲馬的父親。所以,從他的父親這方面講,大仲馬是有黑人血統的。大仲馬的父親後來成了拿破侖手下的一位將軍,因為主張共和政體觸犯了拿破侖而遭貶黜。一八六年,當大仲馬還隻有四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留下一個經濟窘困的家庭死去。正是由於這樣的家庭背景,所以大仲馬青少年時期沒有受到很好的正規教育。他從一個教士那裡接受啟蒙教育。一八一六年,當大仲馬還隻有十四歲的時候,他就到當地的一家律師事務所裡當一個小伙計謀生。
大仲馬勤奮好學,在那家律師事務所裡自學成材。他先是攻讀法律,後來又迷上了歷史,讀了許許多多有關法國歷史的書。這對於他後來走上寫歷史劇和歷史小說的道路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在律師事務所當小伙計期間,大仲馬結識了他要好的朋友阿道爾夫·勒芬。勒芬是一個被放逐的瑞典貴族的兒子。他後來去了巴黎。一八二三年,大仲馬到巴黎去找他。經人介紹,他在奧爾良公爵府裡獲得了一個檔案保管員的職位,同時,他和勒芬合作寫輕歌劇和輕喜劇,從此開始了他闖蕩法國文壇的生涯。
大仲馬的一個成名劇本是《亨利三世和他的宮廷》。該劇一八二九年二月十一日在巴黎上演,引起轟動。他的第二個著名劇本《安東尼》一八三一年五月三日在聖馬丁門劇場上演,也同樣轟動一時。這兩個劇本對法國浪漫主義戲劇的興起,起了推動作用。由於《亨利三世和他的宮廷》的演出,他獲得了雨果的友誼。他的東家奧爾良公爵也提撥他當了皇家圖書館的管理員。大仲馬一生單獨和與人合作共寫了九十一個劇本。但他的小說比他的劇本更加成功。
大仲馬從一八三九年開始同馬凱合作寫小說。在大仲馬的眾多歷史小說中,成功、流行廣、被譯成許多國文字的,是《三劍客》(1843—1844)、它的續集《二十年後》(1845)和《基度山伯爵》(1844)。法國上下幾百年的歷史,都成為他寫小說的題材。特別是法國的宗教戰爭和路易十三朝代的宮廷秘史,一經他生花妙筆的敷演,便生龍活虎般地重現在人們的眼前。有的評論家說,對於大仲馬,歷史猶如一隻隻釘子,他重新編排史實,把他想像出來的許多人物和事件掛到上面去,演繹成許多歷史故事。他的小說情節曲折,充滿著愛情、決鬥、毒殺和種種巧合。讀者一書上手,就被吸引住,不到卷終難以釋手。蕭伯納對大仲馬極為推崇。他曾說:“仲馬之於小說,猶如莫扎特之於音樂,已達到藝術的。過去、現在和將來,都無人能仲馬的小說和劇本。”
大仲馬精力過人。他除了自己寫作以外,還找一幫子人合作寫書,以致有人說他開了一家小說工廠。他往往是自己出一個主題和情節框架,由合作者們充填內容,後再由他定稿。他與馬凱合作寫的幾部小說無疑是好的。但馬凱本人卻沒能寫出一本值得稱道的書。有些小說,人們估計大仲馬根本沒有參與,隻是用他的名義發表而已。他一輩子大約寫了三百部小說。除了小說和劇本以外,他還寫了許多歷史著作,其中重要的是一八四五年出版的《路易十四和他的後代》。大仲馬自詡總共寫了一千二百卷書。因此,雨果說:“沒有人讀完過仲馬的全部著作,仲馬本人也沒有。”
大仲馬到巴黎不久,便結識了一個名叫瑪麗·卡特琳·拉貝(1794—1869)的女裁縫。他們的非婚生子小仲馬在一八二四年出生。一八三一年,大仲馬正式認可了他的兒子,在同瑪麗打了一場官司後獲得了對小仲馬的撫養權。一八四年,大仲馬基於莫名其妙的理由,同已有一個八歲孩子的女演員伊達·費裡葉(1811—1859)結婚。這對夫婦不久就分手了。仲馬夫人後來在意大利定居。小仲馬長大後,成為法國著名的劇作家。父子倆每次相逢,都互致親切的問候,但兩人的政見始終不同。小仲馬和他的母親瑪麗·拉貝住在一起。她後與大仲馬重歸於好。
大仲馬愛冒險。他像他的父親一樣,一輩子傾心共和。他參與了一八三年七月的革命。他懷著喜悅的心情迎接一八四八年的革命。關於他參加一八三年七月革命的情況,在他的回憶錄中有詳細的記載。一八三二年六月,他因為參加拉瑪克將軍的葬禮而同奧爾良政府鬧翻。他因此離開法國去瑞士遊覽。大仲馬一生遊蹤廣闊。一八五八年去過俄羅斯,曾到達高加索。一八六年去西西裡,在那不勒斯住過四年。
大仲馬成名後,財源滾滾,成為一個大富翁。他慷慨好客,但不會理財,花錢無度。他造了一座劇院,又斥巨資建造了一座文藝復興式的大廈,帶有哥特式的亭閣和一座英國式的花園。這座大廈被命名為基度山。大群男女食客麇集於此,直到把他喫得分文不剩,債臺高築,不得不借一八五一年政變失敗之機越過法國邊境去比利時,表面上說是被驅逐出境,其實是為了躲債。在布魯塞爾兩年的高速創作使他的經濟情況有所恢復。一八五三年他回到巴黎,辦了一張名叫《莫斯魁塔》的綜合性文藝日報。他的回憶錄的後幾章就是發表在這張報紙上的。那份報紙一直辦到一八五七年,改為周刊,更名為《基度山》,辦了三年,一八六年停刊,一八六二年又復刊。一八六八年,他又另辦了一份期刊,以他的《三劍客》中的主角達德尼昂命名,全稱為《達德尼昂,仲馬的期刊》。一八六八年,大仲馬的女兒彼得夫人來與他同住,照料他的生活。一八七年十二月五日,這位纔華橫溢的法國大文豪在他兒子的家裡與世長辭。
一八四四年分上下兩冊出版的《基度山伯爵》,像《三劍客》一樣,是大仲馬的受歡迎、流傳廣的小說,被翻譯成許多國家的文字,一八四八年曾被搬上舞臺。一九三六年以來,僅就我所知,已在美國和法國被四次搬上銀幕。盡管這部書問世以來已有一個半世紀之久,但它仍在世界各國流傳不輟,是受歡迎的古典小說之一。
這部小說充滿著讀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神秘的謀殺,以及長期策劃中的報恩和復仇。小說的故事梗概並非純粹出自大仲馬的想像。基度山是阨爾巴島外的一個小小的島嶼。大仲馬從巴黎警察局檔案中的一個案件得到啟發。那件案子涉及一個青年鞋匠在結婚前夕遭人誣陷,被人向拿破侖的警方指控為英國間諜而遭逮捕。七年後,他獲釋,查找到了那個惡作劇者,殺死了他。大仲馬把警察局檔案中的那個青年鞋匠塑造成了本書的主人公愛德蒙·鄧蒂斯。把誣陷他的人塑造為弗南和維爾福,還為鄧蒂斯創造了一個東方情婦,貴族出身的奴隸海蒂,由此構築成一部驚心動魄的小說。他寫這部書,曾得到費奧朗狄諾和馬凱的幫助。《基度山伯爵》的故事雖然離奇,但經大仲馬的生花妙筆,許多讀者信以為真。馬賽港外達爾夫堡竟成了一個旅遊景點。導遊向旅遊者指點鄧蒂斯從達爾夫堡被拋入大海逃跑的“準確”地點,好像真的一樣。
大仲馬的戲劇和小說,心理描寫不多,主要以情節曲折見長。《基度山伯爵》便是他的代表作之一。由於作者既是小說家又是戲劇家,他在寫小說時,充分運用了他寫戲劇的技巧,所以人物之間的對話極其生動。如本書第九十五章《父與女》中鄧格拉司同歐琴妮的那一番對話,繪影繪聲,完全是舞臺化的,讀來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基度山伯爵》故事情節的發展,人物命運的安排,是那麼奇特新穎,引人入勝。如鄧蒂斯獲得寶藏後對他那幾個仇人的報復方式,事先怎麼猜測都是難以想像得到的。鄧格拉司、馬瑟夫和維爾福三人,後都是家破人亡,但他們破滅的具體方式又全然不同。故事情節的發展出乎讀者的意料,但每一步發展,又確實在情理之中。同那些公式化、概念化的作品相比,同那些一看開頭便知結局的小說、電影、戲劇相比,《基度山伯爵》確實具有極大的魅力。
早在一九三六年,當我還在蘇州東吳大學讀一年級的時候,我看了美國好萊塢出品的影片《基度山恩仇記》,留下了深刻的印像。一九三九年,我在四川大學圖書館裡找到了英譯本的《基度山伯爵》,廢寢忘食地把它讀了一遍。以後,每隔一個時期,常常抽幾章來讀,不知不覺中把全書又看了一遍。當時,我就想把它翻譯出來,介紹給我國的讀者。但像這樣一部百萬字的巨著,沒有出版的保證和安定的環境,我是沒有勇氣動手的。一九四五年八月抗日戰爭勝利後,我隨復旦大學從重慶遷校回上海,為等候交通工具足足在嘉陵江邊住了一年。《基度山伯爵》的大部分翻譯工作就是在這裡進行的。回上海後,我又用大半年的業餘時間譯完全書,於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七年由復旦大學文摘出版社陸續分冊出版,當時的書名就用了電影的名稱《基度山恩仇記》。一九七八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重印此書,書名恢復為《基度山伯爵》。
我不懂法文,一九七八年重版前,人民文學出版社外國文學編輯室的同志根據法文版原著對書中的人名、地名、貨幣名稱以及譯文中一些地方的譯法做了訂正,在兩處地方補上了英譯本中刪去的幾句話,謹此致謝。趁本書這次收入《世界文學名著文庫》之機,我又對幾處地方的用詞做了修訂。
蔣學模
一九九五年五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