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翠湖公園的秋天。秋天裡美的景致莫過於翠湖公園裡那一樹樹被秋風吹黃的銀杏葉。每一片銀杏葉都像一把精致的小金扇,秋風吹過,小金扇從樹上旋轉著落到地上,先是薄薄地鋪上一層,然後再鋪上一層,一夜工夫,便鋪上厚厚的一層了。我喜歡踩在落葉上時所聽到的沙沙的聲音。可我必須在天亮之前就趕到銀杏林去,因為天亮以後就有環衛工人來掃落葉了。
在銀杏葉紛紛飄落的這些日子裡,每天天不亮,我就會來到銀杏林,隻為了踩踩落葉,聽聽從腳下傳來的沙沙的聲音。球球老老鼠也每天天不亮就趕到銀杏林裡來見我。今早,他比我來得還早呢。
“笑貓老弟,你怎麼遲到了?”我說:“不是我遲到了,是你早到了。”“反正我也睡不著。”球球老老鼠突然傷感起來,“自從三寶找到了黑騎士,我就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我和虎皮貓是三寶的親爸親媽,我們都沒有睡不著,你何必……”球球老老鼠說:“以前,雖然你不讓我接近三寶,但我還能遠遠地望一望他。現在,我已經好多天沒見著三寶了,這心裡呀,空蕩蕩的……”“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我說,“三隻小貓都已經長大。現在是他們離家獨立生活的時候了。”“你是說,胖頭和二丫也要離開你們嗎?”“是呀!孩子長大了,總要離開父母開始自己的生活。”“那……虎皮貓舍得嗎?”“肯定舍不得。”我說,“但是,父母不能因為合不得,就把孩子拴在身邊,因為那不是愛孩子,那是害孩子,是極端自私的表現。你說,是不是?”“那是,那是!”球球老老鼠感慨道,“笑貓老弟,我雖然有數不清的子孫,但我從來沒有好好地教育過他們,所以他們中沒有一個是有出息的。活該他們隻能過不見天日的生活。而胖頭、二丫和三寶,他們卻都有光明的未來。我順便問一句,胖頭和二丫是不是也找到離家之後獨立生活的地方了?”我說還沒有。我知道球球老老鼠見多識廣,便問他有沒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薦。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球球老老鼠在落葉上慢慢地滾來滾去,“這地方不能太遠,太遠了,你和虎皮貓要見他們就不容易了;這地方也不能太近,太近了,他們也許會經常跑回家,那樣,就達不到讓他們獨立生活的目的了。”我不得不佩服球球老老鼠思慮周全。於是,我附和道:“這地方好不遠也不近。”有好一會兒,我和球球老老鼠都沒有再說話。我的耳邊隻有球球老老鼠在落葉上滾動時所發出的沙沙的響聲。突然,球球老老鼠大叫一聲:“我想到了一個地方,非常適合二丫!”我忙問:“什麼地方?”“小白住的那座別墅。”貴婦犬小白住在城郊的一座別墅裡,他的主人是一位優雅美麗的女人。我和球球老老鼠到那座別墅裡去過幾次,我還和小白的女主人在一起喝過下午茶呢。
我記得她喜歡喫鮮花餅,喜歡喝蠟梅花茶。
“你推薦的這個地方不錯!”我打心底裡認同球球老老鼠的建議,“上次去小白家,我就看見花園裡有老鼠。二丫到小白家去,正好可以一展身手。”“我不是這個意思。”球球老老鼠有些不快地搖了搖頭,“讓二丫去捉老鼠,那是大材小用。”我反駁道:“貓捉老鼠,天經地義。怎麼能說那是大材小用?”“我的意思是,能捉老鼠的貓遍地都是,而高貴優雅的貓,卻堪稱鳳毛麟角。二丫如果能到那座別墅裡去每天感受小白女主人的氣息,那麼成為一隻高貴優雅的貓對二丫來說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我剛想繼續反駁球球老老鼠,卻看見環衛工人扛著大掃帚來掃落葉了,於是趕緊和球球老老鼠一起離開了銀杏林。
回到秘密山洞後,我回味著球球老老鼠剛纔講的話,又將二丫的個性特點仔細地分析了一遍,不由得笑了起來。
剛喫完早餐的二丫,走到我跟前,好奇地問道:“爸爸,您笑什麼?”“我笑了嗎?”我連忙把臉上的笑收了起來,“二丫,我今天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啊?”“小白住的那座別墅。你想去看看嗎?”“我對小白住的那座別墅並不怎麼感興趣,我倒是對小白的女主人很感興趣。”二丫一臉神往的表情,“我總是聽您說小白的女主人多麼多麼美麗,多麼多麼優雅,可我直到現在還沒有見過她呢。”我帶著二丫飛奔到城郊。
小白住的那座別墅就在城郊。一進別墅區,我就看見了那座熟悉的有白色格子窗的尖頂房子。
“看,那就是小白的家!”小白家的前花園裡,停著一輛車,司機正在往後備箱裡裝行李。
我悄聲對二丫說:“小白的女主人又要出遠門了。”這時,小白從屋裡出來了。緊接著,他那身穿米色風衣、戴著墨鏡的女主人也出來了。她那長長的鬈發在秋風中輕盈地飛舞著。
“啊,”二丫低聲贊嘆道,“她真的很美!”小白的女主人上了車,小白也跳進車裡。
車開走了。
二丫問我:“小白也要跟著他的女主人出遠門嗎?”“不會。”我說,“小白要看家呢。”二丫不解地問道:“小白不是上車了嗎?”我說:“小白是送他的女主人去機場,過一會兒,小白就會回來的。”這是上次我見到小白時,他告訴我的。小白說,他的女主人每次去機場都會帶著他,跟他在機場告別,他會一直目送著他的女主人走進候機樓,然後由司機把他送回別墅。
“小白肯定是去機場頻繁的狗狗。”我說,“小白究竟去了多少次機場,恐十白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二丫羨慕地說:“小白的生活多有意思呀!”’既然已經來了,我便決定帶二丫參觀一下小白家的花園。
我們從前花園一路走到了後花園。後花園裡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樹,我和二丫輕松地爬了上去。透過白色格子窗後面那薄薄的窗幔,我們可以看見懸掛著水晶燈的明亮的客廳。
“爸爸,我聽見客廳裡面有聲音!”
我豎起耳朵,果然聽見從客廳裡傳來了電話鈴聲!緊接著又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
“你好嗎?”這是一個女人的尖尖的嗓音。
“你好!”這是一個男人的低沉的嗓音。
屋裡有人!
我和二丫趕緊從樹上溜下來,一口氣跑回了翠澍公園。
第二天天氣:翠湖公園裡的觀賞菊差不多都謝了,路邊的野菊花卻開得正艷。晚上,有一彎細細的柳眉月掛在夜空。
“爸爸,您不是說那座別墅裡隻住著小白和他的女主人嗎?”
這個問題,二丫已經不知問了多少遍。
“是呀!我去過好多次,都沒有發現那座別墅裡有其他人。”
但是,我昨天分明聽見從那座別墅裡傳出了電話鈴聲和人說話的聲音。那會是誰呢?
為了解開這個謎,我和二丫一早就從翠湖公園出發,再次飛奔到城郊。
我們趕到了小白住的那座別墅,匆匆穿過前花園,走進了後花園。後花園連著一片湖水。這個湖雖然不如翠湖大,卻十分幽靜。湖面上,有幾對相親相愛的鴛鴦在快活地遊來遊去。
我們得藏起來等小白出來,不能讓別墅裡面的人發現我們。
等了好一會兒,我纔看見小白叼著一個垃圾袋,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我壓低嗓門兒叫道:“小白,過來!”
小白將垃圾袋扔進垃圾箱,跑到了我們跟前。見我們躲躲藏藏的樣子,他很是詫異:“笑貓,你怎麼不進去找我?”
我前幾次來,都是直接到別墅裡去找小白的,即便小白的女主人在家,我也可以直接進去,因為她認,識我。
我還是壓低嗓門兒問小白:“家裡來人了?”
“沒有人哪!”小白說,“我的女主人出遠門了,我昨天剛去機場送走她。”
“我知道。”我告訴小白,“昨天你們走了以後,我聽見你家的客廳裡有電話鈴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真的?”小白把本來就很圓的黑眼睛瞪得更圓了,“什麼時候?”
“就在你和你的女主人離開家幾分鐘之後。”我說,“我先聽見了電話鈴聲,然後聽見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和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不可能啊!”小白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座別墅裡一直就隻有我和我的女主人,絕對沒有其他人。不信,你們就進來看看吧!”
我和二丫跟著小白走進了客廳。小白嗅遍了客廳裡的每一個角落,他還鑽到沙發下面去仔細地嗅了嗅。
“沒有哇!”小白說,“這客廳裡除了我女主人的氣味,根本就沒有其他人的氣味。”
“我們去二樓看看!”我有些不甘心。
三樓是小白女主人的書房。臨窗放著一張大書桌!緊貼著其餘三面培擘的全是巨大的書櫥。書房早十分整潔,讓我一目了然。這裡也沒有人。
“我們去三樓看看!”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三樓是小白女主人的臥室。我跟著小白鑽到大床底下,鑽到窗簾後面,還去了衛生間和衣帽間,我們依然沒有發現任何陌生人的痕跡。
“我就說嘛,這別墅裡不可能有其他人。”
小白剛說完,一樓的客廳裡就傳來了電話鈴聲,緊接著又傳來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我不愛跟你講話!”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不愛跟你講話!”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聽見沒有?”我對小白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說話。”
小白卻說:“這不是人在說話,是我家的鳥在叫。”
我知道小白聽不懂人話,可我聽得懂啊!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客廳裡有人在說話。這怎麼可能是鳥在叫呢?
我們從三樓衝到了一樓的客廳。我發現在一面落地窗的上方,掛著一個鳥架,烏架上站著一隻玉嘴黑鳥。那黑烏頭項的一撮毛堆成寶塔形,梳得光溜溜的,讓黑烏顯得有款有型,特別酷。
我認識這種烏,知道這叫鷯哥。馬小跳的奶奶家就有一隻這樣的鷯哥,他也會說人話,但他說人話的聲音跟人說話的聲音還是有區別的,聽上去總是鳥聲烏氣的。更重要的是,馬小跳奶奶家的那隻鷯哥不能一會兒模仿男人說話的聲音,一會兒又模仿女人說話的聲音。
我們抬頭望著鷯哥。鷯哥居高臨下,一會兒把頭歪到這邊,一會兒又把頭歪到那邊,他也在打量我們。
我精通動物界的各種語言。於是,我用鳥語跟鷯哥打招呼:“你好嗎?”
鷯哥馬上用鳥語回應道:“你好!”
我向鷯哥自我介紹道:“我叫笑貓。”
鷯哥說:“我看出來了,你是一隻會笑的貓。”
“我和小白是好朋友。”
“我也看出來了。”鷯哥歪著頭,繼續打量著我,“你是貓,怎麼會說烏語?’”
“我精通動物界的各種語言。”
鷯哥又問我:“你會說人話嗎?”
“我聽得懂,但不會說。”我衝鷯哥友好地笑了笑,“剛纔,是你在說人話嗎?”
“是的。”
“我剛纔聽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說話。難道那些說話聲都是你模仿的?”
“是的。不信,我再說給你聽聽。”
鷯哥伸長脖子昂起頭,發出悅耳的女人的聲音:“我不愛跟你講話!”
鷯哥縮緊脖子低下頭,又發出了低沉的男人的聲音:“我不愛跟你講話!”
千真萬確,剛纔我們在三樓聽見的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就是鷯哥模仿的。
“那麼,電話鈴聲也是你……”
“我擅長的就是模仿電話鈴聲。不管是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家裡的電話鈴聲,還是大老板的手機鈴聲、年輕姑娘的手機鈴聲,我都能模仿。你聽!”
接下來,鷯哥至少模仿了七八種電話鈴聲,都挺像的!
從客廳裡出來後,我問小白:“鷯哥是什麼時候來你們家的?”
“沒多久,也就幾天吧。”小白說,“是女主人的一個朋友送來的。”
我告訴小白,鷯哥是個語言天纔,我見過很多會說人話的鷯哥,但從來沒見過能把人話說得這麼好的鷯哥。
“難怪他和女主人在一起就叫個不停,原來他是在說人話呀!”
我看了看小白,問道:“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小白說:“自從他來了以後,女主人跟我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比以前少多了。”
“你喫醋了?”我打趣道,“你怕鷯哥會取代你在女主人心中的位置?”
“纔不是呢!”小白說,“我是不喜歡他太愛表現自己,還愛耍酷。”
小白之所以說鷯哥愛耍酷,是因為鷯哥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入迷地設計並打理他那獨特的發型。小白告訴我,鷯哥一天不知要梳多少次頭,每次,他都先用水將頭項的羽毛梳得油光水滑,然後開始仔細地設計造型,他把頭頂的羽毛通通往上梳,很快,他的頭上便有了一個尖尖的頂。
二丫對鷯哥標新立異的發型並不怎麼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鷯哥會說人話。
在回家的路上,二丫問我:“爸爸,你剛纔一直誇這隻鷯哥說人話說得非常好。究竟好到了什麼程度?”
“好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我說,“好到了我閉眼一聽,覺得他說話跟人說話沒什麼兩樣。”
“那麼,”二丫無限神往地說,“我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
我說,“你的願望不是做一隻像你媽媽那樣優雅、那樣高貴的貓嗎?”
“那隻是我的一個願望。”二丫說,“我還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像您一樣,成為一隻能聽懂人話的貓。以前,我以為我的這個願望實現不了……”
我明白二丫的意思。我之所以能聽懂人話,是因為我曾經有非常特殊的學習語言的環境。那時,我住在杜真子家,杜真子常常把她的心裡話講給我聽。於是,我慢慢地便能聽l董人話了。可是,在二丫的生活環境裡,並沒有一個能常常陪伴二丫的人,所以她當然聽不懂人話。
“今天,一見到這隻說人話說得這麼好的鷯哥,我就知道我的這個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二丫一邊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邊飛快地朝秘密山洞跑去。
二丫的夢想
過幾天天氣:秋風勁吹,仿佛要將掛在樹上的黃葉通通吹落,以便為鼕天的到來拉開序幕。
二丫是不是能夠去小白住的那座別墅裡開始她新的生活,終還是要等小白的女主人回來以後,看看女主人是不是能夠接納二丫。我已經跟小白說好了,在他的女主人回來之前,讓二丫每天都去別墅熟悉那裡的環境,同時,也看看二丫能不能跟小白好好地相處。
昨天,我問小白:“你覺得二丫怎麼樣?”
“很好哇!你看,她纔來了幾天,花園裡的老鼠就都被消滅光了。”小白對二丫贊賞不已,“二丫真是像極了虎皮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