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觸不周山,是一則浪漫的神話。不過神話也以一種質樸的直覺,點明了中國西北高原的地理特征。太古的高古和原始,在靜謐的緘默裡,在平衡與衝突中,實現著一個野性的世界。
高原之上,在各民族不同的遠古神話與傳說中,不約而同都出現了海洋的意像,這也許就是先民對於自然演進史的某種感應。人們在高聳的山岩間,常常會發現與來自海洋中的生物—貝殼—至今藏族人還將貝殼作為生活中的重要裝飾品。而幾支大水繫出於一個源區,更是全球罕見。是故,備受國內外地質學界、生物學界矚目。這片土地,呈現出的是人類文明前期,原始形態的大地。
1965年,曾有科學考察隊在青藏高原的雪山上,發現了海洋岩石的成分,說明這裡真的曾經是汪洋大海。這片海洋,就是曾經的古地中海。
這片海域遼闊無垠,西藏、青海、雲南、貴州的大部分,都曾在它的浩渺煙波之中。這滄海桑田的變遷,當然不會是短期行為,雖然一切看上去都似無心為之。在造化之神無比雄渾的力量推動之下,印度板塊逐步向北漂移,與歐亞板塊相接觸,在兩塊大陸的踫撞擠壓之下,開始抬升出一些驚心動魄的褶皺,高聳為地球之脊、之巔、之極,那即是青藏高原的高山、窪地和裂谷。隆起的過程總共持續了近6000萬年,雖然對宇宙而言,這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然而換個角度思考一下,人類在地球上存在的時間,也不過200多萬年。可想而知,人類的先祖,也不曾與高原隆起、江河歸源的那一刻,有過際會的幸運。
這種改天換地般的自然運動,將古地中海逼成淺海,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倚天而成。這是大自然最激越、最壯麗、最不可思議的行為藝術。無論用多少篇幅來敘述青藏高原,都難以言辭達意。同時,也讓我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青藏高原的演變對於全球變化研究的重要性。這種演變並非僅關乎一時一地自身區域環境的變化,而是如蝴蝶效應一般,對周邊地區環境演化產生了強烈影響,甚至對全球環境都不可避免地產生著連鎖效應。
每當人類渴望認識自身歷史與文化發生、發展的歷程,認識自然演化或變更的原因,人們會像領受天啟神示一般,將目光投向冷峻的青藏高原。這裡一直較少有人類活動干擾,氣候與物種的演化大致反映著一個純自然的過程,是研究全球變化的重要區域,是解開全球變化秘密的一把關鍵性鑰匙。這裡是地球內部最強烈運動的直接結果之一,同時由於具有數以千米計縱深的河流切割,地層露出距今二三十億年的太古代直至當下的第四紀全新世作垂直呈現,地質學家們聲稱打開地殼動力學的金鑰匙,就在這片高原之上。大量獨有的地理景觀與現像,更是蘊含著我們至今尚未索解的神秘。高原之上江河的發育和演進,必然也與青藏高原的構造運動息息相關。
伴隨著青藏高原的隆起過程,斷陷盆地抬升,從前斷續切割的內流水繫和湖泊開始連通貫注,泱泱大川的源頭,開始緩緩示現。歷經數以千萬年計的滄桑變遷,三江源有如一部巨著的初始篇章,封存於大高原的冰雪永凍層中。
最初汪洋大海,河渠陸續出現,松柏森林生長,禽鳥野牲繁衍;江河源區位於天之中央,地之中心,世界之心髒,雪山圍繞一切河流之源頭,山高土潔,地域美好;地分為上中下三部:阿裡三圍麋鹿野獸洲,中部四茹虎豹猛獸洲,下部六崗飛禽鳥類洲,後來人類出現…… (馬臥·祖拉陳瓦《賢者喜宴》)
青藏公路像一條絲綢飄帶,迤邐在緩緩起伏的黃綠色草原上,來往車隊絡繹不絕。雲絮雲朵彙聚,晴空碧藍如水,遠方的冰雪線上,升起紗樣的煙雲。輕度的高原反應帶來了輕微的幻覺,偶爾會覺得又回到了平原上。車繞著群山行進的時候,每當轉過山麓或山垭,覺得馬上就會有村莊或行走的人影出現。但永遠是山與山的起承轉合,溝壑交錯,怪石嶙峋顯露其間。心中的村莊與實際上的無人山區不斷重疊、交錯著,前一日見到的藏式建築、古舊的圍牆以及牛糞爐子煙囪留下的影子出現在腦海裡,有著一種發低燒似的東西在交織著、恍惚著,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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