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旁有個男人赤裸著身子背朝天攤著,看起來像是死了。
他應該是在池子裡溺水了,然後被打撈起來拖到草坪上的。他腦袋旁的草地上有一小堆東西,估計是他的私人物品。這些東西都被精心地擺放整齊,可以清楚證明救援人員沒有拿走任何一件物品。
從這堆金光閃閃的東西看來,他曾是個有錢人——當中有個價值的墨西哥產的錢夾子,裝滿了洋洋灑灑一大卷支票;一個用得很舊的金質登路喜 打火機;一個金質的橢圓形雪茄盒子,盒子的邊緣刻著波浪紋路,還鑲了個不起眼的綠寶石扣子,一看便知是法貝熱珠寶 出品;一本富翁們書架上必備的閑暇時看的小說——P.G.伍德豪斯的《小金塊》。另外還有塊厚重的金手表,腕帶是棕色鱷魚皮做的,磨得很舊了。手表的樣式看得出是芝柏 設計,專為喜愛精巧工藝的人打造。表盤上有小格子用來顯示日期、月份和月相,指針還在走動,顯示六月十號,兩點三十分,正值凸月期。
一隻藍綠相間的蜻蜓從玫瑰莊園盡頭的花叢裡衝出來,盤旋在男子的脊背上方。男人腰上柔軟的體毛在六月的陽光下閃著金光,蜻蜓被這樣的柔光迷住了。海面吹來一陣輕風,它感覺到周圍的毛發隨風湧動,便警惕地躍到一邊,在男人左肩上懸空飛著。男人的嘴微張,嘴邊的嫩草微微拂動。忽然,一大滴汗從他肥厚的鼻子上滾落下來,閃著晶瑩的光,掉進草地裡。蜻蜓看夠了,它又鑽進玫瑰叢中,越過高牆上嵌的碎玻璃片,消失在園子圍牆外。它還以為這癱軟在地上的肉是頓美食呢,原來是活物。
男人身處的園子有一英畝大,是片打理得很好的草坪,周圍三面圍繞著茂密又規整的玫瑰叢,花叢裡透著蜜蜂沉悶的勞碌音。催眠般的嗡嗡聲中,傳來園子盡頭海浪輕拍著懸崖的聲音。
園子裡看不到另一頭的大海,事實上,在這十二英尺高的圍牆裡,除了藍天白雲什麼也看不到。不過,草坪三面環著玫瑰叢,還有一面是個別墅,從那兒二樓的臥室裡倒能看見外面的世界——這個相當隱秘的私人小莊園外的世界。從房間裡往外看,眼前是一片藍色的汪洋大海;往另一邊看,能瞧見鄰居別墅裡樓層高點兒的窗戶和樹頂,他們園子裡栽著些地中海型常綠橡樹、蒼松、木麻黃,還有一棵別致的棕櫚樹。
別墅很現代化,像個矮墩墩的長盒子,沒太多裝飾。房子朝著園子的正面被刷成粉紅色,開了四扇窗子,全都用鐵框加固,牆正中還開了一道通往正方形小空地的玻璃門。小空地用淺綠色的琉璃磚鋪就,一直延伸到草地上,與草坪融為一體。
房子的另一面背靠塵土飛揚的馬路以及路邊的幾座院子。這面牆的樣子跟正面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它的四個窗戶都被封死了,而且門是用橡木做的。
別墅樓上有兩個普通大小的臥室,底樓有個客廳和廚房。因為沒有衛生間,所以廚房被隔開一部分,砌成一個盥洗室。
午間慵懶沉寂的時光忽地被外面馬路上的車聲打破,聽起來是一輛車停在別墅前。響起一道沉悶的關門聲後,又聽得車子揚長離去。接著,別墅的門鈴連響了兩次。
泳池旁的男人依舊一動不動。然而車聲和門鈴著實驚醒了他,他的眼皮猛地高高撐起,陡地瞪大雙眼,猶如一隻警惕地豎起雙耳的野獸!他立刻回神,確認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一一辨認周圍的一切聲音。不多時,那雙帶著茶色短睫毛的眼皮又疲憊地合上了,將充滿倦意卻又沉著內斂的淺藍色雙眼掩蓋住,嘴唇的線條在臉上勾勒出一股冷酷之相。他慵懶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往草地上吐了口唾沫,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