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暢的死似乎又有了別樣的意義。
趙暮雲忍不住想起第一個死者張慧芳,如果真像方子健所說,張慧芳是自己尋死,那麼湯暢呢?兇手在張慧芳的拖車上留下一張塔羅牌,如果這是某種像征行為,他會不會也在湯暢死亡的地方留下同樣的塔羅牌?
但是,到目前為止,警方還沒有找到湯暢死亡的第一現場。
趙暮雲交代完淫媒集團的案子,又來到發現湯暢尸體的片場,因為案件未破,這裡依舊被警方查封。
所謂片場,其實是個集裝箱大小的封閉空間,這裡可以根據不同劇組的需求搭建各種場景。
《失魂記》是一部驚悚恐怖片,所以這裡按照劇情需要被布置成一個反派用來關押女主的私人監牢。
監牢內各種刑具、鐵籠和水池都搭建得惟妙惟肖,一走進來,頓時就有一種陰森壓迫的感覺。
湯暢支離破碎的尸體被擺放在一個大鐵籠裡,這個鐵籠也是反派角色用來囚禁凌辱女主角的道具。
如今鐵籠裡的尸體已被移走,剩下的隻是粉筆印記,白色的線條勾畫出殘肢曾經拼接的形狀。
趙暮雲用手輕輕劃過鐵籠的柵欄,冰冷鏽鐵令皮膚隱隱刺痛。
在張慧芳一案中,兇手利用環境因素和尸體拼湊出一幅命運之輪的塔羅牌圖案,而在湯暢被殺的地方,也會有這樣的暗示嗎?在來之前,趙暮雲已經瀏覽了所有湯暢案件的圖片資料,並沒有找出有類似暗示的圖片。
鏽跡斑斑的鐵籠和四肢錯亂的尸體,兇手想暗示什麼?又或者是別的塔羅牌?
趙暮雲早就給李素素打過電話,希望她能帶謝雨軒到現場幫忙看看。
沒一會兒,李素素和謝雨軒也到了片場。
“這鬼地方真瘆人,真不知道是什麼變態導演喜歡拍這種片子!”李素素看到趙暮雲後立即抱怨道。
“大小姐,委屈一下。”趙暮雲說著又把目光投向謝雨軒,“謝老師,辛苦你跑一趟了。”
謝雨軒戴著鴨舌帽,裹著一件淡黃色的衝鋒衣,整個人隻露出眼睛和鼻子,弓著身子,躲在李素素的身後。
“不客氣。”謝雨軒淡淡地說了三個字。
“謝老師對太陽光有些過敏。”李素素一邊給趙暮雲解釋,一邊輕輕拉住謝雨軒的手,“老師,這裡沒有太陽了。”
“嗯。”謝雨軒拿下帽子,把衣領放下來。
“謝老師,這次請你過來,是想讓你看看這個。”趙暮雲站在鐵籠的前面,這時她走到一邊,指著鐵籠問道:“這是兇手擺放尸體的位置。”
謝雨軒已經聽李素素大致說了案件的簡單情況,她顫顫巍巍地走到鐵籠旁,然後圍著鐵籠轉了一圈。
“能進去嗎?”謝雨軒側過頭看著趙暮雲問道。
“可以。”趙暮雲幫謝雨軒打開鐵籠的門。
謝雨軒彎著腰爬進去,匍匐在地上,用手摸著粉筆的印記。她看了一會兒,又抬起頭問趙暮雲:“能把這些血跡和粉筆擦掉嗎?”
趙暮雲猶豫了一會兒,作為尸體發現的現場,一般不可以輕易改變原狀。
“不是完全不行,但是我能先知道理由嗎?”趙暮雲問道。
“地面上有星星。”謝雨軒指著地上一個拇指大的小坑說道。
趙暮雲聞言也鑽進鐵籠,果然看見地上被血跡覆蓋的地方有一個個分散不均勻的小坑,不過倒也沒什麼稀奇,片場陳舊,地面有些坑坑窪窪也屬正常。
“看起來沒什麼特別。”趙暮雲說道。
謝雨軒堅決地搖了搖頭,但她也沒有再說話。
“好吧,李素素,你幫我去外面拿些工具來,我們把這裡清理一下。”趙暮雲終於下定決心。
李素素聞言立刻轉身去了,她倒是有些能耐,三言兩語就從外面保安那裡借來了水桶、刷子和抹布。
趙暮雲她們三個人一起把地面清洗干淨,沒有了血跡和髒污,現在能更加清楚地看見地面的這些小坑。小坑裡除了一些自然磨損的坑,還有一些形狀大小完全一致的坑,顯然是有人刻意而為。因為這些坑太小,又被尸體和血跡覆蓋,警方在搜證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
“雙魚座。”謝雨軒摸著一個一個小坑,額頭滲出汗水,一字一字地說道。
“什麼雙魚座?”李素素一頭霧水,“塔羅牌裡沒這個吧?”
“不是塔羅牌,是十二星座裡的雙魚座!”謝雨軒解釋道。
“你是說,這些小坑連成線是一個星座圖?”趙暮雲明白了謝雨軒的意思。
謝雨軒點點頭,“有筆嗎?”
“用口紅吧。”李素素從包裡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口紅,“這可是香奈兒的,會賠我一支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趙暮雲哭笑不得,從李素素手上搶過口紅,遞給謝雨軒。
謝雨軒擰開口紅,用線條把一個個坑洞連接起來,不一會兒,一幅猩紅的雙魚座星圖出現在她們眼前。
“原來兇手在尸體的下面藏了一幅星座圖。”李素素驚訝地說道。
“上一次是塔羅牌,這一次是星座圖,看來兇手並沒有按照固有的模式來行事。”趙暮雲皺皺眉頭。
“湯暢是幾月幾號出生的?”李素素問道。
“7月3日,她不是雙魚座。”趙暮雲對於簡單的星座常識還是知道一點的。
“那兇手留下這雙魚星座圖是什麼意思?”李素素把目光投向謝雨軒。
“星座除了用來,還有寓意,雙魚座的寓意是:魚也有眼淚,隻因在水中哭泣,我們看不見罷了。”
“魚也有眼淚……”趙暮雲默讀著這句話,想起湯暢的遭遇,她不正是猶如一條在深海中淚流不止的魚嗎?
“可這些信息對找兇手也沒用處吧?”李素素心直口快地說道。
“不好意思,幫不上什麼忙……”謝雨軒低著頭說道。
“不,謝老師,你幫了我們的大忙。”趙暮雲渾身一顫,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兇手已經很近了。
於德正和黃興纔在證物室翻箱倒櫃,終於從落滿灰塵的櫃子裡找出了當年作為兇器的刀具。這一把瑞士折疊多功能刀十分小巧,除了有刀,還有剪刀、螺絲起和磨具。十幾年前,這樣一把刀至少也要兩百多,相當於一個高中生一個月的生活費。
當時警方在刀上提取到了張寧的指紋,張寧也承認了自己用刀捅了盧飛,根據其他三人的證詞,也都佐證了張寧誤殺盧飛這一事實。
從當年的檔案來看,這個案子並沒有瑕疵,人證物證俱全。不過正如趙暮雲所言,唯一的疑點就是刀的來歷。張寧在口供中說是自己買的,他的家庭條件雖說並不是買不起一把多功能刀,但卻是一筆十分奢侈的消費。因為證據確鑿,警方也並沒有對刀的來歷做進一步核實。時隔多年,再想追查這把瑞士多功能刀的來歷,就十分困難了。
於德正和黃興纔仔細研究了這把多功能刀,甚至還專門去了一家賣這種刀的專賣店,但是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他們思來想去,覺得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找張寧當年的同學。如果這把刀真是張寧的,他一定會經常在學校使用,那麼他身邊的同學應該會有所留意,畢竟這是難得一見的奢侈品。
於德正和黃興纔去了南都市十六中學調閱張寧當年所在班級的名冊,也拜訪了張寧在讀時的班主任老師宋志賢。當年,蘇晴晴和張寧並非同一個班,蘇晴晴在高三(4)班,而張寧在高三(2)班,被誤殺的盧飛則在高三(1)班。
“哎,張寧是個好孩子,在學校一貫品學兼優,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張寧的班主任老師是一位女教師,如今已經六十出頭,提起當年那件事,依舊唏噓不已。
“宋老師,您回憶一下,當年有沒有見過張寧在學校玩這把刀?”於德正拿出那把瑞士多功能刀,遞給宋志賢。
宋志賢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想了想,纔說道:“沒有,學校有規定,不準學生帶刀具到學校來,如果我看到,一定會沒收。”
“那倒是。”於德正嘴上這麼說,心裡不免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
“宋老師,班上和張寧關繫比較親密的同學有嗎?”一旁的黃興纔問道。
宋志賢扶了扶眼鏡,想了一會兒,說道:“時間隔得有點久,我看看畢業冊,你們跟我來。”
宋志賢把他們帶到學校的檔案室,翻出當年的畢業冊,看了一會兒,指著相片上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子。
“張寧性格比較內向,朋友不多,我記得這個龐麗雲和他關繫挺好,經常見他們在一起,或許你們可以找她問問。”
於德正和黃興纔把目光投向照片上的龐麗雲,女孩有些胖,圓圓的臉,齊眉的劉海,戴著眼鏡,看起來十分靦腆。
如今的龐麗雲已經三十九歲,在一家外貿企業上班,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身形也完全沒有了學生時代的樣子,線條優美,成熟性感。
於德正第一眼看到龐麗雲,心裡立刻想起一句話:每一個胖子都是潛力股。
龐麗雲看到於德正他們卻有些驚訝,沒想到這麼多年後,還會有警察因為張寧的案子來找她。
小時候,龐麗雲的家和張寧的家隔著一條巷子,大概從小學四五年級開始,兩個人就一起結伴上下學。兩個人在小學、初中和高中都是同校,可以說在學生時代,他們是“鐵哥們”,一度還被同學們誤會是情侶。
“我到現在都不會相信,他殺了人。”這是龐麗雲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在龐麗雲的記憶裡,張寧膽小、善良,走在路上連一隻螞蟻都不願意踩死,他怎麼可能殺人?
“人會變,不是嗎?”於德正提醒道。
“是,人會變,但那個時候,張寧沒有理由變。”龐麗雲說得很肯定。
“生活總有一些意外……”於德正感覺自己是在安慰龐麗雲,倒是有些偏離自己的職業水準,對於正在調查的事件過早下了結論。
“如果他不是愛上蘇晴晴……”龐麗雲嘆口氣,眼神裡閃出一絲不甘。
“張寧出獄後找過你嗎?”於德正把話題帶回到案件上。
龐麗雲有些落寞地搖搖頭說道:“他入獄後,我去看過他,但自從伯母去世後,他就不怎麼願意見人了。後來聽說他出國了,就再沒他的消息了。”
龐麗雲說的這些情況和於德正他們之前的調查基本吻合,並沒有給出更多的信息。
“我們來這裡,是想請你幫我們看一樣東西。”於德正這個時候終於拿出了那把多功能刀,“你回憶一下,當年有沒有在學校見過張寧用這把刀?”
龐麗雲拿過刀,隻是瞟了一眼,立刻說道:“瑞士軍刀?這不可能是張寧的,我也從沒見過他用。”
“確定嗎?”於德正見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有些懷疑。
“非常確定!對學生而言,這種刀在當年也算是奢侈品,張寧在學校連肉都不敢喫,他怎麼可能花錢去買這種花哨玩意?”
“也許他省錢買了這把刀也不一定啊。”於德正質疑道。
“警察同志。”龐麗雲聞言有些生氣了,“當時張寧媽媽的身體很差,大部分收入都用來看病喫藥了,他省喫儉用,也是為了能給他媽媽看病,你說他會不會花這麼大一筆錢買把刀?”
於德正一時語塞,如果真是龐麗雲這麼講的,那麼張寧確實不會去花錢買這把刀。可是他自己的口供裡卻說刀是買來的,為什麼?如果他是撿來的刀或者是借來的刀,大可以說實話,為什麼偏偏就說了謊?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這麼一把刀,而是替人頂罪?想到這裡,於德正不由得心裡一顫,他忍不住側頭望向黃興纔,恰好黃興纔也看著他,看來兩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這刀有什麼特別嗎?”龐麗雲看著兩人驚疑的表情,忍不住問道。
“這是當年張寧誤殺盧飛時所用的兇器。”於德正拿回多功能刀,停頓片刻,還是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