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請多指教呀,我叫餘俏俏
俏俏問陸驍,你當時怎麼敢確定,那麼差勁的我能考上你所在的大學?
陸驍握著俏俏的手遞到唇邊輕輕一吻,笑著道:“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跟我走。”
(1)
高二上學期,期中考試,俏俏的物理又砸鍋了。
用班主任兼物理老師老嚴的話說就是:“您這成績是按照商場酬賓全場對折考的吧?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家長彙報,零售價似的,疊加個四舍五入你都過不了及格線!眼瞅著就要高三了,能不能有點危機意識啊親!”
俏俏很難過,老嚴很憂心。
嚴老師一憂心就容易絮叨,一絮叨就會反復提起同一個名字——陸驍。
“不是我說,現在的學生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想我帶陸驍的時候,那卷面,簡直了,比標準答案還漂亮。有一回我嗓子疼,說不出來話,他替我講完了一整張試卷,邏輯思維和計算能力都沒得說!成績好,長得也好,再難遇到這麼優秀的學生了。”
陸驍這兩個字對於俏俏來說,對於整個第三中學的學生來說並不陌生,因為他的名字和兩寸證件照一直高懸在學校光榮榜的最頂端,是第三中學考出去的第一個省級,早已在各科老師的描述中變成了傳說般的存在。
俏俏順著老嚴的話音默默地標記了一下重點——長得也好。
光榮榜上的兩寸照掛得太高,俏俏一直都沒看清這位傳說中的學神究竟長個什麼樣子。回頭去學校的貼吧上翻一翻,應該能找到高清無碼的正臉照片。
憶完崢嶸歲月,老嚴例行喝茶潤喉,茶湯一落肚,語氣驟轉:“不說他了,再說說你。我不指望著你也回來,但是總不能連這麼簡單的送分題都答不對吧,你想什麼吶!”
俏俏委屈:“反腐這麼嚴,送錢都不敢,更何況是送分!”
老嚴再度氣炸:“你還有理了是吧!”
(2)
同一天內,俏俏再一次聽到陸驍的名字,是在自家飯桌上。
十歲那年,俏俏離開南方老家來到北方,和叔叔餘建國嬸嬸白湘寧生活在一起。
俏俏表示,有暖氣的日子,真美好!
嬸嬸白湘寧在機關單位任職,小李飛刀的嘴,軟炸豆腐的心,毒舌之魂在體內熊熊燃燒,尤其是對付親兒子餘笙的時候。
餘笙今年大三,就讀於本地最著名的高等學府,專業很高冷,航空工程,主要研究方向是飛行器設計。這廝曾經手工制作五架四翼無人機,用來幫舍友向女神表白,轟動全校。
成長過程中,白湘寧一心想把餘笙培養成高知型人纔,奈何反應物可能放多了,有點跑偏,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奇葩。
餘笙同志的生活習性還停在幼兒園大班的水平線上,喜歡邊看電視邊喫飯,眼珠子都快順著碗沿飛出去了。
白湘寧抬筷子就抽:“一個穿褲子的黃發糕有什麼好看的,能不能專心喫飯?”
俏俏默默轉頭看向電視屏幕——穿褲子的黃發糕……原來是海綿寶寶。
餘笙無奈:“媽,我都二十二了,還能不能有點成年人的自由了!”
白湘寧軟硬不喫:“自由?汽油你要不要?你爸給車加油的時候幫你捎回來二斤!”
俏俏咬著碗沿,一邊看熱鬧一邊笑。
白湘寧一個也不放過:“笑什麼笑!看看你物理考得那點分,我買菜時候找的零兒,都比它多!當初就不應該讓你選理科!”
一句話把小丫頭掃得顏面全無。
餘建國適時站出來和稀泥:“好了好了,你怎麼專挑喫飯的時候訓孩子?多影響心情和胃口啊!俏俏,咱不理她,喫排骨,燉了一個鐘頭呢,可入味兒。”
白湘寧猶不死心,按下去一個主意,又冒出來一個念頭:“餘笙馬上就要進廠實習了,勻不出時間來給俏俏補課,我記得餘笙有個學長,物理也特別好,還拿過不少獎金。餘笙,你能不能把他請來?叫陸什麼來著……”
俏俏心裡一動,試探著:“陸,陸驍?”
白湘寧一拍巴掌:“對!就是他!”
餘笙更加無奈:“您可真敢想!陸驍保研了,跟著導師接了個巨值錢的項目,時間比金條都珍貴。就您這剛奔小康的家境,砸鍋賣鐵也湊不出人一節課的學費錢。”
眼瞅著白湘寧臉色又要變,餘建國連忙夾起一塊排骨往餘笙嘴裡塞:“喫飯喫飯喫飯,哪那麼多話。”
餘笙被噎得險些背過氣去,兄妹兩人隔空踫了踫視線,腦袋上同時飛彈幕似的跳過一句話——
別指望我救你啊,我自身都難保了。
所以說,啥親情不親情啊,散了吧。
(3)
喫過晚飯,俏俏借著寫作業的名號腳底抹油,餘笙如法炮制,白湘寧抬腳就踹:“要臉不?你哪來的作業?麻利兒洗碗去!”
太後懿旨,誰敢不從。
餘笙朝趴著門框衝他亂飛小眼神的某俏比了比中指。
俏俏的書桌放在臨窗的地方,抬起頭就能看見斑斕星辰和萬家燈火。俏俏迎著月光伸出手,細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投下蝴蝶振翅的影子。
陸驍,陸驍。
我身邊的人好像都很喜歡你,你究竟有多厲害?
是身披鬥篷還是內褲外穿?
俏俏趴在物理卷子上發了會獃,順手在姓名欄裡畫了兩個垂頭喪氣的小火柴人,然後打開電腦,登錄學校的貼吧,在吧內搜索欄裡輸入了陸驍的名字。
陸是陸地的陸,“xiao”是哪個“xiao”來著?算了,挨個試過去吧。
陸霄,陸蕭,陸驍……
輸入“陸驍”,點下回車,屏幕上跳出長長的搜索結果。
俏俏彎起眼睛,找到你了!
原來,你叫陸驍。
高地為陸,健勇為驍,你一定是一個博學又勇敢的人吧。
俏俏匆匆瀏覽了幾個回復比較多的帖子,得知陸驍大她七歲,畢業時以的身份考進了本地最好的大學——Q大建築繫。
居然跟餘笙那個奇葩是校友,家門不幸啊。
俏俏又挑了個帶圖片的帖子點進去,屏幕瞬間被一張側臉占據。光照打得太強,模糊了五官,但是挺直的鼻梁線條依舊醒目,右耳上墜著一顆小小的黑曜石耳釘,顏色精純,在逆向而來的光霧裡閃閃發亮。
拍照的時候應該有風,吹亂了散在額前的發,透出一種人在年少時獨有的囂張和自信,氣場強大得幾乎可以穿過屏幕具體出形狀。
真好看啊,男明星似的。
俏俏立起手指,隔著屏幕踫了踫那人的眼睛和嘴角。擺在書桌上的小鏡子映出一張羞紅的臉,姓名欄裡的兩個小火柴人仿佛活了過來,一左一右地蹲在她肩膀上爭吵不休。
理智火柴人手握三叉戟,滿面嫌棄:真是不知羞啊你!
情感火柴人頂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澀捂臉:人家忍不住嘛,真的太好看了!
站在故事最初的我們,怎麼會預料到後來的風景。初次聽見你的名字時,我又怎麼會想到,會和你共同擁有那樣幸福的人生。
二十三歲的陸先生,你好呀,我是十六歲的餘俏。
歲月漫長,請多指教。
(4)
說到餘家倆孩子的文理分科問題,想當年那也是一部大戲。
餘笙是個很神奇的存在,有三大愛好,抽煙紋身考第一,嘴雖然賤了一點,性格雖然奇葩了一點,但是成績頂呱呱。中考時,毫無懸念的進了第三中學的理科重點班,被班主任當做是眼珠子肺葉子一般寶貝到高中畢業,然後毫無懸念的在高考時又。
餘笙比陸驍低了一屆,是繼陸驍之後,市三中考出來的第二個。那段時間,校長大人的嘴就像一顆過了期的開心果,樂到合不攏,恨不得湊在一起,三個人一同跪拜皇天後土,拜個把子結個義。
時間軸推到餘俏這裡,畫風就變得十分搞笑了,因為這孩子各科都差得十分均衡。
你讓她學文,歷史她記不住年代表,政治搞不清辨證唯物關繫;你讓她選理科,物理成績跟開玩笑一樣。生生把白湘寧這個黨的好同志急成了有神論者,恨不得請個筆仙還是鍋碗瓢盆碟子仙啥的來問一問,您看我家孩子選文好還是選理好呢?
碟仙:你這不是請仙,是在湊廚房四件套……
(5)
白湘寧愁,俏俏更愁,倆人對著愁眉苦臉,都快擰出水來了,家裡潮得像是提前進入了梅雨季。
一天,俏俏正上課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說,你叔叔打電話來讓你趕緊回家,好像有什麼急事兒,你快回去看看吧。
俏俏急慌慌地趕回去,白湘寧不在,餘建國和餘笙一人拎著一個醬豬蹄啃得賊歡。
餘建國同志是某五星酒店的中餐部廚師長,手拿二級廚師證,相當於高級知識分子。見俏俏推門進來,很開心的朝她招手:“剛醬好的,現在喫滋味最濃。等到你放學,肉就老了,不好喫。”
俏俏挨著餘笙坐下,一臉“你逗我”的表情看著他:“叫我回來,就為了啃豬蹄?”
餘笙的頭發有點長,額頭上纏了一個黑色印花發帶,顯得下巴微尖,膚色極白,一副人間妖孽的樣子。他忙著嗦骨頭,口齒不清地道:“不然呢,叫你回來打排位,上王者嗎?”
俏俏抬手準備錘他,聽見餘笙握著骨頭慢悠悠地道:“咱家太後大人哪都好,就是在學習成績問題上有點神經質,恨不得把咱倆都培養成天纔,十五歲就哈佛畢業的那種。天纔的形成有兩點主要因素,一是天賦二是基因,後期努力什麼的隻能算輔助。”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下,俏俏疑惑地抬起頭,看見餘笙帶著發帶的腦袋朝餘爸爸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小聲道:“從遺傳學的角度講,你覺得咱倆有成為天纔的基因嗎?嗯,成為廚子的基因應該挺足的。”
俏俏登時笑噴,餘笙趁機搶過俏俏碗裡的豬蹄繼續啃,一邊吧唧嘴一邊道:“安心做個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好,想學啥學啥,一遍不會就多學幾遍,多學幾遍還是不會,就隨他去吧。和愛因斯坦型的妹妹相比,我更喜歡現在這個能跟我一起挨罵的。有你在,我承受的太後牌火力值明顯弱了很多,能找回做人的基本尊嚴了。”
俏俏低頭沉默了一會,抬起頭時眼圈有點紅:“餘笙,和做廚子相比,你更有做哥哥的天賦!真的!”
餘笙用油嘰嘰的爪子捏了捏俏俏的臉,道:“感動不?”
俏俏誠實點頭:“感動!”
餘笙把碗筷一推,舒舒服服地癱在椅子上打著飽嗝:“那就把我的碗也洗了吧!”
所以說,千萬別跟一個奇葩比下限,奇葩通常是沒有下限的。
(6)
被餘笙奶了一記心靈雞湯後,俏俏很堅定地選擇了理科,白太後審時度勢勸俏俏好好考慮一下,怎麼看都是文科更保險。
俏俏第一次沒有聽白湘寧的話,很認堅定的說:“我想學理科,因為我喜歡。”
我可以安心做一個普通人,但不想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喜歡”是一種很美妙的小心情, 我希望它能與我終身做伴。
白湘寧還想再勸,被餘建國父子倆聯手岔開了,一個端茶,一個遞水果,恭維奉承的話一車一車的說,皇太後纔有的待遇。
俏俏看見餘笙背對著白太後對她比了個剪刀手,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加油”。
那天晚上俏俏推開書桌前的窗子看了很久的星星,趁大家都睡了,偷偷寫了兩張紙條,一張貼在主臥的門上,寫著“我好喜歡你們呀,叔叔嬸嬸”,一張貼在餘笙門上,寫著“我好喜歡你呀,餘笙哥哥”。
月亮升起來,滿屋子銀白的光。
我好喜歡你們呀,我身邊的所有人。
(7)
公示完期中考試的名次後緊接著就是家長會,白太後出國調研,餘爸爸外地培訓,餘笙的主攻方向是飛行器設計,跟著老師下了制造廠,全程簽了保密協議,抽不出身來。
俏俏隻能給餘笙發微信,在語音裡唱《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三兩歲上,沒了娘呀……
聲聲淒慘,字字帶淚。
餘笙受不了了:“得得得,煽什麼情啊!不就家長會麼,我想辦法給你租個臨時的哥,你等著。”
理工出身的直男審美通常不及格,餘笙這種走位風騷的,隻能算是變異品種,所以俏俏對這個臨時的哥並沒有懷抱太大期待。隻求他隨身配備速效救心丸,別在看見她的成績單時當場暈過去。
直到那個仿佛自帶光芒的年輕男人站在她面前,俏俏纔相信,原來這個世界上真有天上掉下粘豆包的好事兒,還是熱乎的。
(8)
十一月初,這座位於中東部的城市已經開始小幅度降溫。
俏俏根據餘笙的指點守在校門口等那位臨時租來的哥。藍白相間的秋季校服,細長的白色耳機線藏在校服衣領裡,女歌手用帶著濃烈江湖味道的嗓音安靜地唱:
燭光倒影為我添茶
相逢太短不等茶水涼
你扔下的習慣還頑強活在我身上
耳朵上驟然一空,有人自身後摘下了她的一隻耳機,行動間掠起一片好聞的薄荷香。
俏俏下意識地轉過頭,長發尾端輕輕擦過那人的胸前的襯衫紐扣。
幸存的另一隻耳機裡依然有歌聲傳出來:
他走在馬蹄的餘聲中
夕陽燃燒離別多少場
仿佛真的有夕陽在眼前燦爛燃燒,一隻穿著黑色外套的手臂伸到她面前,袖口處微微收緊,襯得手指白皙纖長。俏俏聽見那人的嗓音和耳機裡的歌聲融在一起:“是餘俏嗎?你好,我叫陸驍。”
高地為陸,健勇為驍。
你一定是一個博學又勇敢的人吧。
俏俏緊張得話都忘了說,陸驍的手還伸在那裡,她卻下意識地低頭按亮了手機,嘴裡嘀咕著:“啊,我是餘俏,我是。我這就告訴餘笙,說我們兩個成功會師,哦不,見面了……”
手機被體溫暖得微微發燙,屏幕亮起,上面是一個少年的側臉。光打得太強,模糊了五官,但是挺直的鼻梁線條依舊醒目。
俏俏立即背過手,臉頰迅速漲紅:“那個……我隨便設著玩的……”
陸驍笑了笑,右耳上墜著一顆顏色精純的黑曜石耳釘,他道:“那個是我高中時候的照片,好多年前的,我變化挺大的。”
俏俏想了想,鼓起勇氣:“那加一下微信好友吧,你發幾張近照給我,我換著用。”
陸驍笑起來時眉目柔軟,非常好看,他點點頭說:“好啊。”
俏俏聽見心裡傳來歡快的聲響,仿佛有小精靈撒著星星一路跑來。
很多年後,兩個人組建了溫暖的小家庭。俏俏無意間問起:“陸驍陸驍,你第一次看見我時,心裡在想什麼?”
陸先生隻是笑,不說話。
他想的是,其實我一直不太懂,“甜”明明是一個表示味道感覺的字眼,為什麼經常被拿來形容一個人,直到你亮著眼睛對我笑,我突然明白了。
你帶笑的眼睛,是人間最甜的絕色。
(9)
當年的學神空降高二五班家長會,還是小小的轟動了一下的,尤其是在一屋子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無課可上的情況下,索性組團過來瞧熱鬧。
這個說,陸驍啊,畢業這麼多年也不曉得回來看看,快把我們這些老骨頭忘干淨了吧;那個說,幾年不見小陸又帥了,Q大的飯就是養人。
人海戰術絲毫沒有打破陸學神的得體防線,陸驍身姿挺撥地任人圍觀。黑色的及膝風衣搭配白襯衫,下面是一條藏藍的直筒褲,褲腳藏在短靴裡,顯得腿型細長,腰線精致。
陸驍面帶微笑挨個問好,教數學的張老師教英語的李老師,忙而不亂,一個都沒有叫錯。活生生的謙謙君子。
愛湊熱鬧的夫子們齊聲嘆息:多好的孩子啊!
多好看的孩子啊!
老嚴終於醒過味來,視線在陸驍和俏俏之間來回遊移:“你是來給餘俏開家長會的嗎?餘俏,陸驍是你的……”
俏俏的注意力全在陸驍身上,眼見著陸驍微低下頭對她笑了一下,唇邊彎折出的弧度英俊至極。本就沒什麼定力的小姑娘瞬間慌了神,腦細胞炸成漫天煙花,脫口而出:“他是我男人。”
智者說,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不是沒有道理的。
能言善辯的靈魂工程師們集體靜默,尷尬之際,陸驍神色不變淡然救場:“不好意思啊,劇透了。”
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老嚴笑得尤其誇張,陸驍繼續道:“目前我還是餘俏堂哥餘笙的朋友,她家裡人都在外地出差,我臨危受命。嚴老師,餘俏在學習上有什麼問題,您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輔導她。”
正愁沒人教,天上掉下來個粘豆包!
嚴老師和餘同學共同頷首微笑,一個滿臉欣慰,一個滿心猥瑣。
(10)
學生們把各家家長帶進教室後,就在外面等著,有耐不住寂寞的,三五成群的組隊刷遊戲去了。俏俏趴在教室外的窗戶上,偷偷摸摸地向裡張望,陸驍的背影即便陷在人群裡依舊醒目,男模似的。
真好看啊。
看得久了,陸驍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轉過頭看向俏俏所在的方向。俏俏迅速蹲下身,心跳快得像是要飛出來。
突然,有人在她右耳邊上說了句什麼,俏俏沒聽清,下一秒,籃球攜著巨大的衝力結結實實地砸在她的肩膀上。
“咣”的一聲,直接把俏俏砸摔在地上,聲音響亮得整棟教學樓都跟著顫了三顫。
俏俏扶著肩膀站起來,看見幾個同班的男同學站在那裡,其中一人半笑半諷地道:“我就說她右邊耳朵不好使,是個聾的,你們還不信,這下驗證了吧!”
俏俏活動了一下肩膀,沒傷到筋骨,就是皮肉有點疼。她撿起籃球頂在指尖轉了一圈,表情鎮靜,眼神裡卻透出倔強的味道,她道:“我右耳朵是聾的,但是右手特別好使,你要不要也來驗證下?”
幾個男同學同時愣了一下,俏俏抬起手臂,籃球攜著風聲原樣砸了回去,角度沒選好,正砸在剛剛說話的那個男生的鼻梁上。男生“哎呦”一聲,彎下腰,籃球落地的瞬間血滴子也砸了下來。
散在教室周圍等家長的學生都圍了過來,自發將俏俏和受傷的男同學圍在中央。俏俏攥緊手指,看到血的瞬間,她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抖。
(11)
最先站出來說話的是班長程寧,格外瘦小的一個女孩,她踮起腳尖用紙巾幫男同學捂住鼻子,不住地問:“楚尋,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務室?”
名叫楚尋的男生說不出話,接過紙巾,一邊擦鼻子一邊擺了擺手。
俏俏看著楚尋,道:“去醫務室之前,把欠我的道歉還給我!”
程寧皺著眉毛道:“鼻子都被你砸出血了,你還想怎麼樣?不要太過分!”
程寧自高一起就是老嚴手下的班長,影響力還是有一些的,她一說話,周圍響起了不少附和聲。
俏俏抿了抿嘴唇,道:“我用球砸他,是因為他也用球砸了我,一報還一報,這一點算是扯平了。他說我‘耳聾’的那句,難道不用道歉嗎?”
程寧被噎了一下,臉色不太好看,小聲嘀咕著:“耳朵本來就不好,怨不得人家說。怎麼能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太野蠻了吧。”
楚尋高大清秀,在班級裡人緣不錯,女生緣尤其好。幾個女生合伙幫腔,嘰嘰喳喳。一個說,算了算了,耳朵連著腦子,說不定她腦子也不好,別跟她計較。另一個說,我聽說她耳朵是被自己爸爸打壞的,暴力傾向,遺傳的!
提到“暴力傾向”四個字,俏俏的眼睛驟然濕潤,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畫面。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微沉的呼喚:“俏俏,過來。”
聲音醇濃沉靜,帶著某種懾人的力量。
俏俏含著眼淚轉過身,看見陸驍朝她伸出手,骨節精致修長,如同白描般清潤地滯在空氣裡。他看著她,目光安靜而暖,他重復了一遍,聲音輕且堅定:“俏俏,過來。”
耳邊仿佛響起冰雪消融的聲音,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金霧茫茫。俏俏想,陸驍啊,你真的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的,我真的要開始喜歡你了,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多年之後,俏俏依舊忘不了那一天,陸驍仿佛以火焰為徽像的撒拉弗,用翅膀為她趕走了一切黑暗與野獸,站在聖光溫暖的地方對她說,俏俏,過來。
“到我身邊來,我會保護你。”
(12)
俏俏低著頭走過去,她不敢握陸驍的手。陸驍卻大大方方地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掩在身後,道:“我是餘俏的臨時監護人,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跟我說。”
陸驍挺撥英俊,扔在哪裡都是扎眼的存在,放在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中間,更加顯得氣質卓然。程寧明顯被陸驍的氣場震了一下,楚尋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道:“你家被監護人一個三步上籃砸歪了小爺的鼻子,麻煩你先給我一個說法!”
陸驍神色不變,攬住俏俏的手臂愈發緊了緊,他道:“有果必有因,我們去找年級主任調一下走廊裡的監控,看看餘俏為什麼會拿球砸你吧。弄清楚前因後果,再給說法也不遲。”
真要鬧到年級主任那裡,誰都討不到便宜,還趕在召開家長會上的節骨眼上,不是找死是什麼。
楚尋猶豫了一下,程寧連忙道:“自己班的事情就不要麻煩年級主任了,不然,嚴老師的面子上也說不過去。餘俏和楚尋都有不對的地方,讓他們互相道個歉,您看,行嗎?”
陸驍笑了一下,道:“你們說餘俏‘耳朵不好’、‘暴力傾向’的時候,沒想過她是你們的同班同學嗎?承擔責任的時候想起來賣情懷了,年紀不大,稀泥和得倒是不錯。”
程寧又被噎了一記,臉色徹底綠成了芹菜汁。
陸驍走到楚尋面前,揮開他捂著鼻子的手,見血已經止住了,就用手帕幫他擦拭鼻子下的污跡。動作不輕不重,卻把楚尋嚇得僵在了那裡。
陸驍把手帕折了幾道,塞進楚尋手心裡,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叫陸曉,教學樓一樓大廳裡高考光榮榜上排第一的那個,就是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挺混的,招貓逗狗,打架生事,組隊網吧刷通宵回回都有我,但是有一件事我絕不會做,那就是欺負女孩子。《孟子·離婁章句下》裡說,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回家問問百度,還是不明白的話,就來Q大找我,我親自教你。”
說完這話,陸驍再不去看楚尋的臉色,帶著俏俏就近找了家咖啡廳,幫她要了杯熱可可,道:“在這裡等我,開完家長會我來接你。”
冰涼的指尖踫上玻璃杯溫熱的外壁,俏俏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低聲道:“陸驍,你別相信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
陸驍笑了一下,眼神裡帶著成年男人獨有的溫和清朗,他道:“我當然不信,除了你親口告訴我的,別人說的話,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
許久之後,俏俏低聲問他,為什麼願意無條件相信她。
陸先生笑了,說:“因為你是我的女孩啊,在喜歡面前,沒有懷疑,隻有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