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過去的30年裡,我曾在全球各大高校做過無數講座,教學生如何批判性思考。在每所學校,我聽過很多相同的喟嘆。例如,在當今這個數字時代裡,學生集中注意力的時間縮短了,認真聆聽論點直到徹底理解所需的認知持久力和批判分析所需的理智嚴謹統統消失了。我聽說,學生不再讀書,不再去圖書館了(甚至不知道圖書館在學校的什麼位置),反而輕信在網絡上大行其道的陰謀論,迷戀名人,在課堂上不肯集中注意力,除非老師能把課堂變得像遊戲一樣“妙趣橫生”。
這一觀點其實低估了學生的能力。我相信,這一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我所見過的那些熱心組織社區活動、遊行抗議單方面侵略或在臉書上進行熱烈討論的學生,顯然不是這樣的。有一個事實不容忽視:過去十年裡,對於很多初中生和高中生來說,新書出版仍然是一年裡最大的事。對於我們這代人(我已年過花甲)來說,在我們十幾歲的時候,最激動人心的時刻是在埃德·沙利文節目中看到甲殼蟲樂隊(要說明的是,這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大事,因為我在利物浦長大,小時候就去過甲殼蟲樂隊的發源地——洞穴俱樂部)。但對於我的孩子這代人而言,最令人激動的時刻莫過於“哈利·波特”繫列的出版。雖然我現在知道,哈利·波特與微觀經濟學或海德格爾毫無關繫,但看到那些連半頁書都讀不完就急著去打遊戲的十幾歲的孩子,竟然排幾個小時的隊去買一本新書,然後廢寢忘食地用一兩天讀完,倒讓我覺得十分喫驚。
因此,如果難以教會學生批判性思考,我們就不應歸咎於學生的基因發生了變化——決定理智嚴謹和毅力的基因被買新遊戲機的需要所取代。相反,我們應該反思自己的教學方式。通過與各階段學生的接觸,從不能閱讀的成年人到讀寫能力很弱的預科學生,再到哈佛大學的博士生,我發現,他們學習批判性思維的方式雖然存在差異,但大致是相同的。比如,盡管所用教材的難度不同,但課程的總體安排是相同的,教學步驟也是相同的。例如,一群難以讀懂最簡單的大學教材的預科生或一群無法讀懂福柯的博士生,都會要求他們的老師示範批判性閱讀,結果說明有時老師也很難理解作者的意思。
這本書是根據我過去30年的經驗寫成的,我曾開過無數關於批判性思維的講座和課程,探討學生該如何學習批判性思維,以及教師該如何幫助學生進行學習。在本書的寫作過程中,我深知不同學科對批判性思維的要素有不同的定義(參見第二章)。在有關批判性思維的各種思想中,批判理論對我的影響最深,其次是美國的實用主義。但我寫作本書的目的,不僅僅是探討批判理論是如何孕育出批判性思維的。如果你對我在批判理論領域的著作感興趣,《批判理論的力量:解放成人學習和教學》(The Power of Critical Theory:Liberating Adult Learning and Teaching,2004)和《再激進學習:面向公正世界的成人教育》(Radicalizing Learning:Adult Education for a Just World,與John D.Holst合著,2010)兩本書可供參考。
寫作本書時,我假定讀者就是參加我的講座的教師。我舉辦講座時,通常都會有來自不同學科和院繫的教師參加,神學家的身邊坐著生物學家,婦女研究專家的身邊坐著數學家,美術史學家的身邊坐著商科教師,等等。在這種情況下,我使用的語言必須是通用的,這樣纔能幫助他們形成對批判性思維的共識,吸收適合特定學科的一般原理。如果無法在批判性思維的要素上達成共識,或隻對某個學科有所幫助,開辦批判性思維的講座也就沒有實際意義了。因此,本書一開始主要介紹什麼是批判性思維,以及適用於各個學科領域的教學方法。
我試著以一種親切、放松和會話的方式來寫這本書,挑明矛盾,使用第一人稱,並盡量把參考文獻和書目減到最少。基本上,我試著以和一群同事交談的口吻來寫這本書。寫作時,我假想自己是在和一群來自不同學科的大學老師一邊喫午餐,喝咖啡,一邊回答他們如何讓學生學會批判性思考的問題。如果你想要的是以第三人稱寫的書,作者的偏見和個人經驗在書中一覽無遺,而且每個論點都盡量參考更多的文獻,那麼,本書不適合你。可能有大量其他的書會適合你的品味。可如果你想看一本作者本人仿佛在跟你對話、如無十分必要絕不使用學術用語的書,那麼,選擇這本書就對了。
每次參加教師進修活動時,隻要能學到一點對學生有益的新東西,我就覺得自己的時間花得值。本書正是秉著這樣的精神寫成的,給出了盡可能多的實踐活動、練習、方案、技巧和具體的建議。我假設讀完這本書的人都能獲得一些新想法,從而改變他們在課堂上的教學方式,抑或掌握更多的教學方法,以便下次在學生身上應用。假若本書對你有所裨益,請盡管“拿去”,加以完善,在你的教學中運用。好教師都是“慣賊”,總是“覬覦”新鮮東西,然後加以改進並用在學生身上。假如本書有些東西值得竊取和改進,那麼,它也就寫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