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似乎對我的歸家難以理解。不過那時,就我所知,這種困惑也不是特殊情況。我爸爸原先是伐木工,在這個行業衰落之後,他在一家電廠的生產線上找了一份工作。我媽媽在一所大學的餐飲部上班,他們雙方都是再婚夫婦,他們的第一次婚姻都是一場災難,沒有孩子,也從不提起。我是過了十歲纔從叔叔和姨媽那裡知道的。他們生我的時候年紀已經有些大了,顯然我是他們的意外。我媽媽總喜歡把所有我做過的事稱為意外,從我的存在本身到我開始成為一個吉他手,同米婭這樣的女孩戀愛,上大學,組建樂隊而且頗受歡迎,從大學退學,從樂隊退出,所有這些,都是意外。所以他們什麼也沒問就接受了我回家的事實。
媽媽每天端些喫的和咖啡到我房間來,就像我是一名囚犯。
有三個月,我這樣躺在自己童年時代的床上,希望自己能像米婭曾經的那樣陷入昏睡之中。如果能那樣,生活就容易多了。
最後還是羞愧讓我振作起來。我已經十九歲了,一個大學退學生,住在父母親的房子裡,失業,一個懶漢,一具行尸走肉。我的父母始終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但是我身上這種可憐巴巴的臭味讓我自己惡心了。最終,過了新年之後,我問我父親工廠裡是不是有工作可以做。
“你肯定那是你想要的?”他問我。那不是我想我媽爭論這件事,她想要他同我談談,讓我不要去。“難道你就不想讓他更好一點嗎?”我聽到她在樓下壓著嗓子吵,“難道你不想至少讓他回學校?”
“這不是我想怎樣就怎樣的。”他回答說。
於是,他去問了人力資源部,給我安排了一次面試,一個星期之後,我開始在數據錄入部門上班了。從早晨六點半到下午三點半,我坐在一間沒有窗的房間裡,輸入那些對我沒有任何意義的數字。
我上班的第一天,媽媽很早就起床,給我做了一份極為豐盛、我沒能喫完的早餐,還煮了一大壺不夠濃的咖啡。她站在旁邊看著我,身上穿著她那件破舊的粉色浴袍,一臉憂慮。我要出門走了,她對我擺擺手。
“怎麼?”我問。
“你要進工廠了,”她說,嚴肅地凝視著我,“這對我一點都不意外。這是我早就設想過的對我的孩子的期望。”我不知道她話裡的苦澀是為我還是為她自己。
工作很爛,可是不管怎麼說,它不用動腦子。我回到家就倒頭大睡一下午,然後醒來,看書,打盹,這樣從晚上十點過到早晨五點——要準備去上班的時間。這個時間表同外部世界不同步,但是對我來說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