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尊敬的拉達多年前遭遇了那場讓迪克遜大人喪生的襲擊,車身被子彈打成篩子,隻好進修理廠,出廠時搖身一變,從天藍變成普魯士藍,好在發動機完好無損。八月的星期五,英雄轎車灑脫地行駛在馬薩亞公路上,一路往南,開車的正是多洛雷斯·莫拉萊斯探長。
第一夫人下令栽種的金鐘柏分布在公路兩側和中央,全是用金屬架子搭起來的假行道樹,綿延成一片廣袤的怪樹林。一團亂麻的商業廣告牌間,伸展出蛋黃、鈷藍、紫紅、翡翠綠、龍膽紫、墨西哥粉、波斯紅等各色阿拉伯花葉飾。
地圖擺在副駕駛座。根據地圖,莫拉萊斯探長在聖多明戈大型購物中心轉盤往西拐入讓保羅路,行至特拉薩俱樂部後向南拐,進入一條名叫寡婦路的老路,經過巴爾塞洛酒店和耶穌會中美洲教會學校。
路面鋪過,但路況很差。老路蜿蜒向上,通往馬那瓜山的頭幾道山嘴。快到森林間奏曲新區前,山中開出一條小路,很快會被改造成一條名副其實的公路。莫拉萊斯探長早早地就在地圖上將全長約五公裡的小路描紅描粗,兩旁的雪松、雨豆樹、像耳豆樹、桃花心木等經年老樹被鏈鋸推倒,隻剩下泛紅的樹樁。這裡原是咖啡種植園,咖啡樹也被連根撥起,遍地狼藉。壓路機壓出平地,要建帶圍牆的豪宅。不難發現,小路上現存的牲口圈、雜貨店、茅屋注定會在拖拉機履帶勝利的步伐下消失殆盡。
地圖上用叉標出了目的地。大門一側是帶防彈玻璃的門衛室,旁邊停著一輛牧馬人吉普,車裡坐著兩個男子,一個在駕駛座,另一個在副駕駛座,抱著Uzi衝鋒槍裝子彈,像抱著心愛的洋娃娃。門衛室裡有個男子,大門前還有兩個。
他們都穿著統一的鼠灰色西裝,規整地打著滌綸領帶,領子漿過,很板,估計會蹭傷皮膚,鞋也是統一的,矯形鞋似的,很重。盡管如此,一眼望去,依然難掩棚戶區的低賤出身。
頭兒模樣的人從吉普車上下來,手一轉,示意他搖下車窗。搖柄不好使,莫拉萊斯探長隻好打開車門。割草機轟轟作響,要將圍牆內廣闊田野上的草坪修剪齊整,細雨中飄來根莖切下後漿液流出的味道。
頭兒戴著墨鏡——隔著鏡片完全看不見眼睛,光頭,卷曲的耳機線掛在腦後,上衣
下擺底下,隱約可見尼龍槍套裡的全自動手槍,活脫脫《黑客帝國》中特工史密斯的形像。
他言語禮貌卻態度生硬地請莫拉萊斯探長出示身份證,手機拍照後還給他,在他心髒一側的襯衫胸口貼上同心圓圖案的貼紙。這是當天訪客的標志,更像靶紙,供瞄準射擊用。
門衛室裡的男子接到指令,開啟電子門。大門無聲地打開,牧馬人吉普為拉達開路。眼前展開有線電視裡老虎伍茲老參賽的高爾夫球場:緩緩的山丘消失在遠方,草坪好似臺球桌上的絨布,散落著用起重機移來的樹木。八月的晨曦下,人工湖在遠處閃閃發光。
柏油小路如絲般順滑,拉達為了跟上牧馬人吉普,輪胎吱吱響。噴灌器噴出細密的彩虹色水簾,澆灌著草坪。就連天空都晴朗光亮,溫順的雲朵飄浮在遠方,宛如外國明信片上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