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普魯文集04:手風琴罪案》:
他把音樂和種莊稼之間的關繫處理得很好,他說,可是大蕭條時期一開始,一切就變得讓人難以忍受了,正是在那時候,有人剝奪了他對雷拉姆帕戈老屋的所有權。此後不久,我們就搬來了霍內特。
他對電影很是痴迷,多年以後仍能用《白色僵尸》①中的情節來嚇唬自己的兒女。這部片子他看了七遍。
“電影!你們知道嗎,那些老電影——過去的默片——經常把墨西哥人演成壞蛋。片子裡的墨西哥人從頭到腳的裝束都是黑色,還戴一頂大帽子,皮膚黝黑,鼓著一雙白眼睛。他脾氣暴躁、不受約束、性情殘暴,捅人時都笑瞇瞇的,還沉迷於賭博和謀殺。後來,他們終於拍攝了一部電影,裡面的墨西哥人是個好人,可你們猜他們找了誰來演那個墨西哥好人?化上一臉濃妝的保羅·穆尼②!”
搬到霍內特的頭一個月,阿伯拉多一直在一家理發店裡干活,負責清掃地上的頭發;人人都靠救濟金生存,就算找到了棉花田裡的活兒,也沒多少可干的。有一天,他用一塊打了孔的金屬圓盤做了個奇怪的警報器:他轉動手柄讓圓盤旋轉起來,再用腳踩一隻氣泵,讓它朝飛旋的圓盤噴出空氣,由此發聲。這個發明能產生響亮的呻吟,不過沒幾天就壞了。說真的,阿蒂娜說,你有這麼多孩子,就不該讓自己沉溺於這種稀奇古怪的遊戲。
每一年,阿蒂娜都會買下兒子們在學校拍的上色照片①。家長們可以隨意選擇自己喜歡或是買得起的尺寸——郵票大小的一長條微型臉孑L,或是印在鑲邊紙板上的真人大小的肖像。阿蒂娜通常會挑小的——但不是最小的——跟錢包差不多大的。霍內特學校是一家實行種族隔離的學校,專為“墨西哥人”而設,無論你的家族在得克薩斯州生活了多少世代都沒用。雷拉姆帕戈家的男孩都很討厭那個惡心的地方。老師全都是北美白人,大多來自北邊,這往往是他們的第一份工作。所有的科目都用美國話授課,還有一條價格高昂的規矩:說一個西班牙語單詞就罰款一分錢。
“你們是在美國,這兒的人講美國話。”早晨集會時校長說道,隨即走到講臺邊緣,帶領他們念誦對美國的效忠誓言。
“我沒有零分錢。”克裡斯低聲對老師說。
“你都十歲了還在上三年級,說話也還像個奶娃娃。你應該說‘我一分錢都沒有,”’雷德爾小姐說,“既然沒錢交罰款,那你的懲罰就是在黑板上寫五百遍‘我要講英語。”‘
貝比一言不發地聽著。等他最終開口說話時,一個個英語單詞相當清晰地蹦了出來。
雷德爾小姐走進教室的時候,大家都得站直了,拖聲賣氣地一起喊“早上好,雷德爾小姐。”交頭接耳說話、遲到、咳嗽、擤鼻涕、拖著步子走路、嘆氣和開小差都會受罰去“蹲監獄”——幾張黑色的紙貼在地板上,犯了錯的人得在那上面立正站一兩個小時,既不準動也不準說話。不交家庭作業和賭氣則會被老師用疊起來的皮帶狠狠地抽打。
“把手伸出來。”動手前,雷德爾小姐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