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翰墨瑰寶”漫賞碑帖珍本
上海圖書館所藏歷代碑帖,因得久遠深厚之傳承積累,加之幾代人堅持不懈的搜求發現,其質量之精,堪稱舉世聞名。惜由於各種因素,除有限的公開展覽或少數的零星復制之外,許多珍稀名品,若非特殊之需並經特別手續,一般人甚至是有近水樓臺之便的本館人員,平時皆難獲一睹,更遑論上手細品。因憶三十多年之前,於此興趣正濃的筆者,恰逢幾可謂百年難遇的特定機緣,不僅有幸多見原本原件,且展閱之間,常聆館內老輩專家當場指點評說,至今銘心。而自 2006年起,上海古籍出版社得上海圖書館支持並合作,陸續刊行“翰墨瑰寶——上海圖書館藏珍本碑帖叢刊”( 以下簡稱“翰墨瑰寶” )一至三輯,以最新尖端的影印技術和幾可亂真的復制手段,精選二十種皆為鎮館之寶的孤本善拓,原色原貌,化身千百,不僅將古人一向艷稱的“下真跡一等”之玩賞緣福,名副其實地讓今日研究鋻賞各家盡情分享,也使我能有機會重對佳本,再續前緣;並就其中舊識新知,略說一二。
一 《史晨碑》
全碑分為前碑(碑陽)《史晨奏銘》(以下簡稱《奏銘》)和後碑(碑陰)《史晨饗孔廟碑》,合稱“史晨前後碑”。這是與《禮器》《張遷》《曹全》諸碑並列為四大漢碑的漢隸名作,也是中國書法史上影響深遠的傳統經典。明代金石學家郭宗昌贊其“分法復爾雅超逸,可為百代楷模,亦非後世可及”。清初著名鋻賞家孫承澤,更在《庚子銷夏記》中直接援引此說,評其為“漢石之最佳者也”。啟功先生《論書絕句》(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1997 年版 )中則謂:“漢隸風格,如萬花飛舞,絢麗難名。核其大端,竊以《禮器》《史晨》為大宗。”“漢隸之傳世者多矣……以書藝言,仍宜就碑版求之。蓋樹石表功,意在壽世;選工掄材,必擇其善者。碑刻之中,摩崖常為地勢及石質所限,縱有佳書,每乏精刻,如《褒斜》諸石是也。磐石如砥,厝刃如絲,字跡精能,珍護不替,莫如孔林碑石。”《史晨碑》正是這類石材質地精良、書寫刻工考究的名碑巨制。而汪慶正先生又在《東漢石刻文字綜述(上)》( 原刊《上海博物館館刊》第一期,後收入氏著《中國陶瓷錢幣碑帖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6 年版 )一文中,撚出其文獻價值:
至於《史晨後碑》所載:“史君念孔瀆顏母井去市遼遠,百姓酤買,不能得香酒美肉。於昌平亭下立會市,因彼左右,咸所願樂。”這段文字,是有關東漢市井制度的重要資料。
此碑自明及清,直至近世,傳拓頗夥。但明拓諸本,多僅拓前碑《奏銘》。現存最早的,當是傳為清代著名書家何紹基舊物的中國國家博物館(原中國歷史博物館)所藏“闡字本”,為明初所拓每行三十六字本,惜僅殘存《奏銘》前半部共九行。而分藏於故宮博物院的龔心釗題簽、徐郙題跋本和上海圖書館的孫氏小墨妙亭本,皆屬明代中葉前傳拓的“穀字本”,則是現存明拓《奏銘》最全本中的最早、最善之本。今“翰墨瑰寶”據以精印的,正是後者。碑帖鋻定名家王壯弘先生早在其 1959 年 3 月 26 日的鋻碑筆記中,就這樣評價:“孫氏小墨妙亭藏王山史、郭胤伯舊藏本,孫氏題為宋拓……字跡凝厚,墨色渾古,為漢碑最古拓本。展玩再三,贊嘆不已。況從首至尾,無塗描配補之弊……餘見明拓《史晨》不下廿餘本,以此為觀止,自幸眼福不淺。”( 《崇善樓筆記》,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8 年版 )日後,又於其《增補校碑隨筆》( 上海書畫出版社 1981 版 )中再次述及 :“此碑舊拓屢見,所見明初至乾隆以前拓者,不下百餘本,而《奏銘》‘穀’字中橫波筆未損者,僅孫氏小墨妙亭一本最為完全。郭胤伯題簽,墨色黝古濃重,紙質也較粗厚,乃明中葉前拓本也。”至此本後原跋所稱“宋拓雲雲,則仲威先生在“翰墨瑰寶”影印本“導言”中,已明確指出:“以碑名入趙明誠《金石錄》,則判定當時必有宋拓。然楮墨之古,名家印章,皆非宋本要件。漢碑不必言宋拓,明拓亦已罕見。”此說應具識見心得。昔嘗聞潘景鄭先生於展閱館藏漢碑善本之時,謂世傳漢碑諸本中號宋拓者,其實多為明初精拓。而吳湖帆先生跋漢《景君銘》,亦曰“漢碑世無宋拓,其號稱宋本者,皆明拓之古者而已”,又於其所藏宋拓《昭仁寺碑》後題記中,更述原委:宋代因“盛行集帖,不尚碑刻,凡世傳宋拓古帖,不論整殘,所見猶夥;至於碑碣,凡初唐諸刻,宋拓尚可見,漢魏則絕無也,蓋亦風尚使然”。語雖稍顯絕對,但還真有其道理。
王氏《增補校碑隨筆》中,除多記此碑歷代拓本考據特征之外,復列包括藝苑真賞社、文物出版社、商務印書館、文明書局、有正書局,乃至日本二玄社等在內的各家影印本七類九種,且各詳其所據之底本,因知就其所舉影印眾本之底本而言,已皆不及“翰墨瑰寶”所收,況囿於時代技術等客觀條件,又有黑白、原色之別。值得一說的是,雖早在20世紀初,著名學者葉昌熾就在其碑刻研究名作《語石》中稱賞碑帖影印:“惟近時歐洲電光攝影之法,可大可小,雖剝
泐皴染筆墨所不到之處,亦無不傳神阿堵。此為古人續命第一妙方,垂燼之鐙,火傳不絕,真翰墨林中無量功德也。”然有意識地在研究碑帖拓本的同時,全面關注影印各本,強調“自清末民初以來,出版影印本眾多,其中良莠相雜、真贗難甄;不加評述,無以抉擇”,從而把繫統排比影印之本並明其各自底本高下優劣以助考校,列為碑帖著錄中一項新的重要體例,則王氏《增補校碑隨筆》,恐當為首創。
又羅振玉《雪堂所藏金石文字簿錄》中,著錄《史晨碑》拓本多種,其中有瀋均初舊藏《奏銘》殘本:“前半自首行至第六行‘玄立制命’之‘立’字止,均已佚。其存者自‘制命’起,每行僅拓三十二字,復多蠹蝕,氈墨至精,明拓本之較先者。”王壯弘先生亦指其為“與孫本同時所拓”。羅氏還通過比勘眾本,將此碑明拓、明末拓、乾隆拓,直至嘉道拓、近世拓各本之主要考據,詳列專表,不僅可見其於此碑之重視程度,更對後來研究有利用參考之便。
二 《許真人井銘》
此為大名鼎鼎的傳世孤本,當年連富藏金石、慣見善拓的一代巨眼吳湖帆先生獲藏之後,也格外青睞、喜形於筆下 :“吾家所貯唐宋諸碑帖,以此真宋初拓為最古。所見唐拓諸本,亦不可信,皆無此古也。”遂奉為“天下第一北宋拓北宋裝,四歐堂墨寶之一”。作者徐鉉,繫由南唐入宋的篆書大家,與其弟徐鍇,並號“大小二徐”。陶宗儀《書史會要》稱其 :“留心隸書,尤善篆與八分,識者謂自李陽冰之後續篆法者,惟鉉而已。人跋其書,以謂筆實而字畫勁,亦似其文章。至於篆籀,氣質高古,幾與陽冰並馳爭先。又謂鉉書映日視之,中心有一縷濃墨,至屈折處亦然,乃筆鋒直下不倒側故耳。”王壯弘先生曾評原石早佚的秦《嶧山刻石》徐鉉摹本,則謂:“現所見最早刻本,是北宋淳化四年八月,鄭文寶以南唐徐鉉摹本(摹可作摹拓、臨摹二解。以此刻與李斯諸刻及徐鉉《許真人鏡銘》對勘,則當為徐鉉臨寫之本)重刻於長安者,原石現存陝西省博物館碑林內。書法與《泰山刻石》《瑯琊臺刻石》相比,覺得框廓纖弱,似乎更接近唐代李陽冰。”因知徐氏之書,能承唐法且比肩大家,自具功力而獨步當時。再觀《許真人井銘》之凝重遒勁,似更勝《嶧山刻石》摹本,況又為徐鉉現存篆書中唯一宋拓宋裝的傳本,則其珍稀難得,可以想見。
篆書之外,徐鉉另有行書手札墨跡一通,著錄於《石渠寶笈》初編,今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張蔥玉先生曾評其“筆勢沉著,猶是唐人矩矱”(《木雁齋書畫鋻賞筆記》,文物出版社2000年版),徐邦達先生亦謂其“書法厚潤渾穆,李建中與之近似,可見一時風氣”(《古書畫過眼要錄 :晉、隋、唐、五代、宋書法》,湖南美術出版社1987年版 )。而啟功先生於《論書絕句》中所詠“行押徐鉉體絕工,江南書格繼唐風”二句之下,更以注文詳論之:
徐鉉書,世傳多篆字,如所摹《繹山碑》《碣石頌》,其犖犖者。棲霞有其兄弟題名,亦篆書,但作“徐鉉徐鍇”四字。近世出土《溫仁朗墓志》為大徐篆蓋,新發於 ,最見真貌,然非真行墨跡。譬之峨冠朝服相見於廟堂之上,不如輕裘緩帶促膝於幾榻之間,為能性情相見也。
大徐簡札墨跡,數百年所傳,惟《貴藩》一帖。其帖曾入《石渠寶笈》,而《三希堂》《墨妙軒》俱未摹勒,不知其故。今屢見影本,筆致猶是唐人格調,札尾具名處作一花押。不見此札,不知大徐墨跡之真面目,亦不知唐代書風,與時遞嬗,至宋而變,其變如何也。
鄭重先生《海上收藏世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版)寫吳湖帆的一篇中,記《許真人井銘》最後由吳氏讓歸當時上海市文管會的逸事,則又為有關此帖的掌故趣聞,因移錄附此:
《許真人井銘》為宋拓傳世孤本,徐森玉欲將此帖購進博物館,便叫秘書汪慶正去動腦筋完成此事。汪去了,吳說不缺錢,不願出讓。汪還是出入吳家。吳愛好圍棋,汪常常陪他下棋。他有時讓汪五子,汪還是以輸而終局。如此往返經年,吳就是不把此帖拿出來。有一天,吳突然到天平路文管會找汪慶正:“小汪,你在十二點之前,給我籌劃人民,這部帖就給你。但過了十二點,就不要來了。”十二點之前,汪把錢送到吳家,遂將此帖攜回。
三 《鮮於光祖墓志》
趙孟頫和鮮於樞,代最傑出的書法家中的兩位。而趙氏三十四歲所書鮮於樞之父《鮮於府君(光祖)墓志》,不僅為其早年書法,尤其是小楷碑版的典型力作,更是研究鮮於樞家世生平,乃至趙氏與鮮於樞交誼的重要文獻。此志現僅知有二件原拓存世 :北京大學藏本拓雖較早,惜有殘缺 ;故上海圖書館所藏,遂成唯一全本。“翰墨瑰代碑拓中獨選此件,可見主事者眼光獨到,出手不凡。
正如近世學者柯昌泗先生在《語石異同評》( 《語石·語石異同評》,中華書局 1994 版 )中指出的那樣碑於文史之用最鉅代著名文人周砥撰文的《鮮於府君(光祖)墓志》,因記鮮於樞家族世繫及其曾祖、祖父事略,更詳鮮於樞之父鮮於光祖生平行跡,而極為有關研究者所注目,屢加引述。更重要的是,該志後盛彪題記中,有“太常公既志鮮於府君之墓,未及卜兆而公卒。後十七年,當大德戊戌,府君之嗣樞,始得吉於錢塘縣西次孤山之原……其嗣樞年五十有三”諸語,由此,最終推定鮮於樞的確切生年為南宋淳祐六年(1246),從而解決了鮮於樞研究中一個重要的基礎問題。
趙孟頫年輕時與鮮於樞初識之下,即一見傾心,結下友誼,並至終身。趙氏《松雪齋文集》中多有關涉兩人交往之篇什,其中《哀鮮於伯幾》長詩所述,似最詳備:
生別有再逢,死別終古隔。君死已五年,追痛猶一日。我生大江南,君長淮水北。憶昨聞令名,官舍始相識。我方二十餘,君發黑如漆。契合無間言,一見同宿昔。春遊每挐舟,夜坐常促席……奇文既同賞,疑義或共析……刻意學古書,池水欲盡黑。書記往來間,彼此各有得。我時學鐘法,寫君先墓石。江南君所樂,地氣苦下濕。安知從事衫,竟卒奉常職。至今屏障間,不忍睹遺墨。淒涼方井路,松竹蔭真宅。乾坤清氣少,人物世罕覿。緋袍儼畫像,對之淚沾臆。宇宙一何悠,悲酸豈終極。
因此,鮮於樞以父親墓銘書丹這樣的要事,鄭重請托,絕非僅僅因為趙氏擅書;而趙孟頫時雖年輕,卻以精楷小字盡心報命,也正緣於非同尋常的情誼。故王澍(良常)在跋語中稱其“文外有筆,字中有韻,為吳興楷書之冠”,洵為真賞知音。而趙氏一生中,除為鮮於樞父親書寫墓志之外,後代書法史上與鮮於樞齊名的另一書家康裡巎巎之父撰寫神道碑銘,亦可謂難得佳話。
趙氏三十六歲(1289)所書姜夔《蘭亭考》卷後自題中,已有“予自少小,愛作小字 ;邇來宦遊,無復有意茲事”之語,知其早在少年時代,就喜歡寫小楷,則其所用之功,當尤勤且深。五十六歲(1309)時重題此卷,又憶及二十年前其“為郎兵曹”,即任《鮮於府君(光祖)墓志》前題銜之“奉訓大夫兵部郎中”時作書的用功趣向:“餘往時作小楷,常、蕭子雲。”今觀其三十四歲(1287)所跋《真書孝女曹娥誄辭》、傳王羲之《大道帖》,以及三十六歲題錢選《八花圖》卷,乃至三十八歲(1291)所書小楷《過秦論》諸跡,皆楚楚有致,古趣盎然。而作為“我時學鐘法,寫君先墓石”的《鮮於府君(光祖)墓志》,則小楷規整,氣息典雅,多有魏晉遺韻,也正是其當時浸淫傳統的用心之作。雖然這類書跡與其中、晚年風格成熟後的典型“趙字”相比,尚未完全形成所謂自家面目,但卻自然清新,生機時見。正如董其昌跋趙書《過秦論》時指出的那樣:“吳興此書,學《黃庭內景經》,時年三十八歲,最為善者機也。成名以後,頹然自放,亦小有習氣。於是贗書亂之,鈍滯吳興不少矣。”而據與趙氏同時代的袁桷所記“承旨公作小楷,著紙如飛,每謂歐、褚而下不足論”,則更可見趙氏的功力和自信。故當年鮮於樞就已一言論定:“子昂篆、正、行、顛草,俱為當代第一 ;小楷又為子昂諸書第一。”
現存《鮮於府君(光祖)墓志》原拓二本中,上海圖書館本曾為清代著名碑版收藏家陸恭松下清齋舊物,故陸氏婿潘世璜之子遵祁所錄《須靜齋雲煙過眼錄》中有記:“松雪《鮮於府君墓志》,小楷書石刻,後有王良常跋。”後歸金石鋻藏大家瀋韻初。值得注意的是,葉昌熾《語石》中又記石至精之品有兩本:一為宋仲溫《七姬權厝志》,一為趙承旨《鮮於府君志》,皆希世珍也……《鮮於志》舊為瀋韻初孝廉所藏,其子筱韻來修士相見禮,以此為贄,遂歸餘五百經幢館。”北京大學本雖自“適李擇善銘曰”至“又命其友餘”共六面約 330 字不知何時缺失,由清代瀋梧抄補,然因椎拓較早,故文字泐損仍有少於上海圖書館藏本者。其中最重要的是:上海圖書館本第五開中“君諱光祖,字子初”之“祖”字已泐,而北京大學本(第八開)則完好;上海圖書館本第八開中“拂衣而去”之“去”字剪失,“次淮安,卒於舟中”一句中,“淮”字和“於”字之間已成石花,且僅占一字之位,則“安”“卒”二字必失其一,而北京大學本(第十二開)“去”字未失,“安”“卒”二字全,且不損。此外,上海圖書館本第四開(北京大學本第五、第六開)中“高祖為始金初”之“為”字、“門人多第而己獨不第”之“獨”字,第六開(北京大學本第八開)中“盡刮去險縱之習”之“盡”字,以及第九開(北京大學本第十三開)中“與宋張忠定公”之“定”字等皆漫漶,而北京大學本均存。除此之外,北大本可寶之處,還由冊尾舊藏者之一的唐翰題諸跋及所引相關文獻中,知此志原石曾“在保定一士人家”,而唐氏於同治五年丙寅(1866)從瀋琴齋處獲此不全之拓後四年,又“得見全文拓本於湖州鈕君蘭畹所”,“以索值過昂置之,後為川沙瀋韻初中翰購去。每一展讀,愴然久之”。再據唐跋記其所見全文拓本中“君諱光祖”之“祖”字已漫漶等特征,則應當即為今上海圖書館藏本。凡此種種,似皆可備一聞,且能證吳湖帆先生跋其自藏《金拓蜀先主廟碑足本》中所記 :“唐鷦安與先外祖瀋公韻初為金石至交,故咸、同間凡古碑舊拓,大江以南,不歸瀋氏,即入唐氏。餘所收數十種中,兩家曾經收貯者,殆過半矣。”又近世收羅金石碑拓極富的著名學者羅振玉,曾列此《鮮於光祖墓志》於其《墓志征存目錄》之中,以備訪求。今由北京大學本中“上虞羅氏”“叔言集古”二印,知其最終亦得遂願入手。
附 :《司馬昞妻孟敬訓墓志》
此志一名《司馬景和妻孟氏墓志》,清乾隆年間出土,與同時所出《司馬紹墓志》《司馬景和墓志》及《司馬昇墓志》,皆為書法精美、善拓難覓的佳刻名品,人稱“四司馬”。“翰墨瑰寶”所印上海圖書館藏本,不僅是《金石萃編》作者王蘭泉題跋之初拓,且為民國年間文明書局影印底本,故其屬珍稀,已毋庸贅言。而朱翼盦先生《歐齋石墨題跋》(紫禁城出版社 2006 版)中,記此四志出土最初之流轉存佚,頗詳細節,因稍節錄,聊供談資 :
方其初出土時,縣學生張大士購得其三,即《景和》《孟氏》《進宗》三石興》一石為一韓姓者買得,以贈河內劉姓,復自劉姓轉入孫姓。孟人欲購不得,僅宛轉拓得紙本,是此石存佚已不可知。《景和》一石即在張大士所,時有以聞於邑令周洵者,取至署中。令去任時攜去,後亦不知所終。
又啟功先生《堅淨居金石書畫題跋》( 收入《啟功叢稿》,中華書局 1981 年版 )中,有《初拓司馬景和妻孟氏墓志跋(一九七七年初)》,稱見更善之本,故並錄其文,期助探討:
北朝書結字密而點畫疏,後人每於亂頭粗服中窺其消息,《石門銘》《孟氏志》其較著者也。此本捶拓既早,鋪王昶跋瀋景熊藏北魏《司馬昞妻孟敬訓墓志》初拓本墨尤精,宜乎雪堂翁之著於簿錄。世行影本,若王蘭泉跋本、馮魚山淡墨本,皆不及此。今歸硯壽軒秘篋,足壓邺侯三萬簽矣。此志石公姬氏志》火後碎石,同在燕市人家,容光憔悴,等諸馬骨,昔嘗寓目,彌覺此初拓精本之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