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2020年5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通過後，譯者收到久未聯繫的高中老師的消息，問有沒有關於民法典的普法讀物。譯者一時竟然說不出有什麼讀物，請教了幾位民法學者，得到的回答是“還是看看法條吧”，語氣中明顯有幾分無奈。被其他部門法戲謔為“民法帝國主義”的民法世界裡，雖然學術著作汗牛充棟，但是竟然難覓針對非法律人士的讀物。加之這幾年譯者因工作關繫參與青少年法治教育活動時，常被中小學從事法治教育的師生們請求推薦法學入門讀物，發現國內此類書籍真是少之又少。彌補上述缺憾正是譯者翻譯本譯著的“初心”，望能為法學門外之人打開一扇進入“法律世界”之門。
與我國鮮見法學入門讀物不同，在日本，“法學入門”類書籍是非法律人士了解法學，法學院學生在學習部門法之前，乃至高中畢業生決定是否選擇法學專業的常見讀物，僅目前在售書籍就多達幾十種。形形色色的法學入門讀物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類：第一類是以作為學問的“法學”特有的思考方式為重點的入門讀物。比如，關於法律解釋、法的三段論等的圖書，主要介紹超越部門法的所有法律共通的內容。第二類是部門法模式的讀物。其將現有的法律按照憲法、行政法、民法、刑法、訴訟法等部門分別加以介紹。第三類則是上述兩種模式集成的讀物。即從具體事例出發，結合思考方式和部門法知識，從而使讀者對法學產生初步印像的入門讀物。本書大致屬於第三類，相比於前兩類，既不會因抽像而降低可讀性，也不會陷入瑣碎的部門法知識，深入淺出，易於領會。
非法律人士可能會對學法律多有誤解，認為學法律就是背法條，或認為法律似乎是不近人情、遲鈍滯後的存在，甚至是律師、法官等隨意解釋的存在。本書或許可為“法外人士”管窺法學提供一點思路。本書最大的特色是，通過10個問題給大家提供一個感受法學趣味，學會自己思考重要的事情，學會說理的機會。在許多情況下，法律給出的解決方案可能與沒有受過法學專業訓練的人的直覺產生出入；而這往往就是人們對法律產生不信任感的原因之一。作者在序言中指出，在理工科的學問中，越是提出讓人大喫一驚的結論，越可能是傑出的成就；但是，規制社會秩序的法學的結論如果讓人一驚，恐怕是會帶來困擾的。法學是一門思考如何維持社會秩序的學科，是一門很難說有“標準答案”的帶有七情六欲的學問。因此，法學常常存在觀點對立，也正是在這種對立的討論中得以發展。一般大眾對於特定案件的關注往往僅停留在判決本身，並沒有進一步關注判決書中的說理部分。因此，當判決與自己內心的預期不符時，他們就會得出“判決不公正”的結論。誠如本書作者所說，法學並不存在標準答案，為自己的結論提供說理依據纔是最重要的。因此，當我們采取法學的思維方式時，就會摒棄原本非黑即白的價值觀，更多情況下，其實需要考慮的是相衝突利益間的取舍問題，以及如何對自己的結論給出有力的說理依據。
本書每個部分開篇，作者都會設計一個貼近生活、易於理解的案例問題。每個案例都會涉及上述問題，並且都是相對而言讓人感覺兩難的利益選擇。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問題都不是作者憑空編造的，幾乎都改編自現實中的案例。由於作者著書時在高校任教，他也將其中幾個問題作為思考題測試過當時的學生。在本書中，作者對這些學生的觀點、說理也進行了統計、評價。作為與這些學生一樣有志於學習法學的人，讀者們也可以在閱讀的過程中獲得身臨課堂討論的體驗。
當我們自己在閱讀作者給出的案例問題時，往往可能會認為兩邊的利益都有其值得保護的價值，難以取舍。但在司法實務中，法官可不能給出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另外，姑且不論法官給出的結論是否合理，事實上這些案件最終都得到了解決。那麼我們便會產生以下疑問：當法官面臨這些兩難的問題時，是如何作出選擇的？又采取了哪些說理依據？這些內容，我們可以在本書的正文中得到解答。除了可以扮演法官，模擬真實審判案件中法官的思考過程；讀者們還可以站在律師的角度，考慮在擬定合同時需要注意的因素；甚至可以從立法者的視角出發，考慮某部法律應當制定與否以及如何制定。在扮演這些角色進行思考的過程中，我們就會漸漸理解法律究竟是如何產生、運作的。當我們能夠理解、把握這些內容時，纔能算是真正踏進了“法學之門”。
本書作者的討論都立足於日本法，而同樣身為大陸法繫的我國，許多立法都受到日本法潛移默化的影響。讀者們在閱讀的過程中，也可以找出我國法律中的相關規定進行比較。從兩國法律規範之間的異同也可以瞥見兩國法律文化中相似而不完全相同的地方，這也不失為閱讀外國譯著的一大樂趣。
本書原文的寫作風格十分平實易懂，即便是沒有法學基礎的人也可以通過作者的講解掌握一定的法學基礎知識。因此，在著手翻譯的時候譯者也有意還原了作者的這種口吻。如果讀者們能在閱讀的過程中體會到這一點，譯者將十分高興。原書的相關注釋采取的是“文中注”的方式加以標記的，但基於我國讀者的閱讀習慣，在譯作中最終以“腳注”的形式呈現。另外，對於部分涉及兩國差異，難以理解的內容，譯作也通過“譯者注”的形式進行了說明，希望能帶給讀者們更好的閱讀體驗。
最後，特別感謝原書作者道垣內教授的信任及授權，同時感謝恩師李昊教授的邀請，能夠負責這本書的翻譯工作，榮幸之至。另外，在翻譯初稿的過程中，譯者在杭州師範大學日本法研討課上與周旭誠、應存禮、陸昀霄等學生對原書的每一個案例都進行了討論，大大提高了翻譯的效率和譯稿的可讀性。其中周旭誠同學還負責了譯稿的文字通讀、校正工作，在此感謝。同樣，感謝北京大學出版社的支持，感謝陸建華老師、陸飛雁編輯的幫助，以他們專業的水平最終為我們呈現了這樣一本精美的圖書。
以上僅是譯者的小小感悟，希望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讓廣大讀者了解到本書的美妙之處。接下來，就讓我們帶著對法學的好奇，進入道垣內老師的“課堂”，看看他提出的問題吧。
張挺
2021年5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