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加)張翎 著
定 價:59
出 版 社: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21年12月01日
頁 數:400
裝 幀:精裝
ISBN:9787559653970
★作者著述頗豐,有口皆碑,其作品先後斬獲多項重要文學獎項,作品被譯成多種文字出版發行。★真情版序言。張翎作新序全面回顧二十餘年文學創作歷程。讀者從中得以管窺其不為人知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加深對其作品的理解與領悟。★高分佳作,莫言作序,誠意推薦。
●" 寫作就是回故鄉 莫言 地球上有鳥兒飛不到的地方,但沒有溫州人到不了的地方;世界上有許多艱苦的工作,但似乎沒有溫州人干不了的工作。能喫苦、能耐勞、敢想敢闖、永遠不滿足現狀、充滿了幻想力和冒險精神,這就是溫州人的性格。張翎是溫州人,名牌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國家機關工作——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話。如果她耐著性子“熬”到如今,大概也局長處長的了。但她卻拋棄了四平八穩的職位,一展翅膀飛到西洋。先是在加拿大讀英國文學碩士,然後又到美國去讀聽力康復碩士,畢業後到加拿大一家醫院主管聽力診所。現在,她在主管著她的聽力診所的同時又寫起小說來了。我想這就是典型的溫州人的作為了。 近年來國內的刊物上經常可以看到張翎的小說,但遺憾的是我一篇也沒讀。因為我一看到在作者的名字後邊一個括號裡出現一個外國的國名,心中就生出些許厭惡。因為我想既然是用中文寫作用中文發表,就沒有必要特別強調作者是在英國還是在美國,特別強調就有點賣洋味的意思。這也許是個偏見,但這個偏見就使我少讀了許多所謂的“留學生小說”,當然也就錯過了張翎的小說。 今年三月裡我應加拿大多倫多一個讀書會的邀請,去那裡參加了一個活動,見到了張翎和她的一群熱愛著文學並堅持著創作的朋友。他們的創作熱情是那樣高漲,他們對文學的追求是那樣執著,他們對國內的文學創作是那樣關注和了解,這一切讓我感到十分感動和慚愧。在那次熱熱鬧鬧的酒吧閑聊中,張翎的朋友們頻頻談到在海外從事文學創作時那種“無根”的感覺,樣子都有些痛苦。對此我不以為然。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流行的說法,什麼作家不能離開自己的祖國啦,不能脫離熟悉的生活啦,聽起來似乎蠻有道理,但並不一定準確,尤其是並不一定對每一個人都準確。文學目前有許多名著都是作家在祖國之外的地方寫出來的,為什麼到了交通如此發達、通信如此便捷的現代,離開了祖國反而不能寫作了呢?其實決定一個作家能不能寫作,能不能寫出好的作品的根本不是看他居住在什麼地方,最根本的是看他有沒有足夠強大的想像力。如果他具有足夠強大的想像力,他待在多倫多也接近可以寫他的溫州——想像力應該比互聯網要快得多!我感覺到張翎是同意我的看法的,因為我感覺到張翎對自己的創作充滿了信心。既然對自己的創作充滿信心,自然也就不存在“無根”的問題。果然,幾個月後,《交錯的彼岸》就擺在了我的面前。 簡單地說,《交錯的彼岸》是一個身在加拿大的溫州女子寫的兩個溫州女子在加拿大的故事,復雜地說就很是復雜了。首先可以說這是一部偵探小說,因為它具備了偵探小說的一切條件。小說一開始就是女主人公黃蕙寧神秘的失蹤,然後就有一個纔華出眾的女記者介入了此案。隨著調查的深入,女主人公黃蕙寧的出身、家世與個人命運被抽絲剝繭般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而在調查的過程中,女記者與警官的感情似乎也到了瓜熟蒂落的程度。這時,黃蕙寧失蹤之謎也揭開了。但這個結果大出讀者之意外,有點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味。這時,也就看出了作者僅僅是借用了偵探小說的技術形式來講述她想講述的故事。 也可以說這是一部家族小說,因為事實上,作者用多重的視角講述了中國南方的金氏家族和美國加州釀酒業大亨漢福雷家族的故事。這兩個家族的故事通過女記者的個人生活和她的調查緊密地串聯在一起。 當然還可以說這是一部地道的情愛小說。這裡有散發著江南梅雨氣息的古典愛情,有澎湃著革命時期浪漫激情的政治愛情,有在當時顯得大逆不道的涉外愛情,有姊妹易嫁的三角愛情……令人扼腕嘆息的是,作者在書中描寫了這麼多愛情故事,但幾乎都是悲劇,從老一代到新一代,從國內到國外,有情人總是難成眷屬。 說這是一部尋根的小說也沒有錯。首先是作家用寫作在尋找自己的根,或者說她把寫作當作了回歸故鄉和進入故鄉歷史之旅。不敢說書中的女主人公身上有作者的影子,但作者起碼是調動了許多的親身經驗塑造了自己的主人公。我想起碼是在她創作這部小說的日子裡,她的身體生活在加拿大,她的精神卻漫遊在她的故鄉溫州和溫州的歷史裡。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部留學生小說。凡是在海外的人寫的小說,都算留學生小說,這種劃分的方式其實並不科學。因為事實上,許多在海外寫小說的人並不是什麼留學生,即便是確鑿的留學生身份,寫出來的小說內容還是他們在國內時所經歷過的或是聽說的那點事。像張翎這樣能夠把中國的故事和外國的故事天衣無縫地綴連在一起的作家並不是很多。我想這也是張翎作為一個作家的價值和她的小說的價值。 十幾年前我在學校裡混世時,聽老師說:好小說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它的豐富和多解。一部小說讓人讀後感到非驢非馬,讓人感到難以言說,這部小說就是有價值的。反過來,如果一部小說主題鮮明得讓人一目了然,而且沒有任何的爭議,這部小說的價值就要大打。我一直認為這種說法是有道理的。《交錯的彼岸》是一部復雜的書,用上面的邏輯來推論,《交錯的彼岸》就是一部有價值的書。 最後應該提到張翎的語言。張翎的語言細膩而準確,尤其是寫到女人內心感覺的地方,大有張愛玲之風。當然,張翎不是張愛玲,張翎有自己的獨到之處。我相信,在海外這些堅持著用漢語寫作的作家中,張翎終究會成為其中的一個傑出人物。 2000年8月24日於北京 第三章 8 小鎖,小鎖,我的小鎖。 你的學名叫黃蕙寧,你的父親卻叫你小妞妞。後來你出了國,就取了個洋名叫溫妮·黃。可是,從小到大,你一直是媽媽的小鎖。 其實發明“小鎖”這個名字的,並不是我,而是你的小外婆。 我沒有母親,所以你也沒有外婆。那個本該是我母親的人,在生下我之後,就去世了。確切地說,我是從她已經死去的身體裡剝離出來的一塊肉。那塊肉顏色青紫,氣味熏人,裹在羊水和血漿中,堪稱丑陋。連接生婆都將口鼻掩了,揮手讓下人拿出去埋了。可是阿九,也就是後來成了你小外婆的那個女人,死活也不肯撒手。 阿九從血水裡搶出那塊肉,倒提在手裡,狠狠地拍打著。一邊拍打,一邊忍不住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地哭泣起來,淚水在她那件石綠色繡著縷縷文竹的夾襖上落下點點暗花。那天主母的房間被一塊大布簾子隔成兩半。簾裡有產婦、接生婆和阿九;簾外有你外公和他的貼身僕人。阿九的哭聲,是不可能不傳染給別人的。簾裡簾外的人,都被那哭聲惹出一腔心事,個個灑下了眼淚。一時悲音繞梁,攪得日月失神,五色無光。那個比乳兔大不了多少的女嬰,也就是我,便是在那樣一種單一的聲音裡,第一次睜開眼睛與這個世界見面的。所以我的一生,從一開始就被詛咒過了。 甚至阿九,也被自己的固執喫了一驚。在那件事之前,她是個連在街頭地攤上看人殺田雞剝泥鰍也要做幾天噩夢的小女孩。後來有人不止一次地問過她,那日為何會哭成那樣。她一直很得體地回答,因為主母待她恩重如山,主母故去對她來說無疑是天崩地陷的災禍。其實我想,阿九也許在那一刻意識到了,她那本來像一條陋街窄巷一樣一望到底沒有多少景致和希望的人生裡突然出現了契機。 阿九將我放在一隻金漆木桶裡,用溫水洗滌一淨,裹在白細布做的小被子裡,抱去給你外公看。當然,那時她還隻布莊裡做剪裁細活的一個丫頭,被接生婆隨手喚來幫忙的。當時在那間房子四周走來走去的人很多,冥冥之中也許有一隻神奇的手,將命裡不該是丫頭的阿九,推到了接生婆眼中。說到阿九這個人物,我不得不提布莊。阿九之所以成為我的繼母你的小外婆,是因為有這個舞臺背景。失去了這個背景,阿九這個人物就失去了歸屬感是浙江省內鼎鼎有名的綢布莊。南自溫州,北至餘姚,東至寧波,西至衢州,省內略微有名望的人家,婚喪壽誕四樣大禮中,少有不的布料的經過三代人的苦心經營,到了你外公手裡時,已經不需要任何廣告了這個詞在當時的江南文化裡代表了時尚,就像今天的施樂代表了復印機,科隆代表了香水一樣買的使喚丫頭,多得隻能用號碼來數。小鎖,你大概猜得出來,阿九就是第九號丫頭。 由於那個編號第九的丫頭的固執和堅決布莊得以保存了那個專享的後裔——盡管隻是個女嬰的老爺,也就是你外公,那年已經五十八歲,猶如一張使用了無數個春秋的鈍木犁,即使在近期新最肥的土地上,也隻能翻弄出幾個淺溝而已了。那樣的淺溝裡,自然是結不出好果實來的。當阿九把我抱到你外公跟前時,他不禁老淚縱橫。 在淚眼裡,他第一次注意了那個叫阿九的十八歲的丫頭。阿九梳了光溜溜的一根長辮子,劉海兒剪得門簾似的蓋住了小半個臉,頰上微微地有幾點雀斑。眉眼低垂,臉上水蜜桃般地長了層細絨毛。雖無十二分姿色,卻是丫頭堆裡不多見的白淨模樣。又看見阿九身上穿的那件石綠夾襖,密密地繡了些文竹。那文竹細如發絲,遠遠近近濃濃淡淡層層疊疊的,從淺綠到墨綠,足足用了十好幾樣顏色的絲線。似乎隨風搖曳,呼之欲出。你外公忍不住問是哪家繡莊的手藝。阿九囁嚅地說:“是我,我跟主母學著繡的。” 你外公睹物思人,不禁想起亡妻來,心一酸,就吩咐阿九:“回去就換下這衣裳,洗干淨了,留起來。人不在了,好歹是個念心兒。”阿九這時也想起主母來。昨天還在堂屋給下人派月份錢,身子很是沉重了,坐不住,斜斜地靠在太師椅上,腳下墊了個矮矮的錦凳,繡花鞋裡鼓出腫腫的一段肉來。阿九從主母手裡接過那個包著月份錢的手巾包,低頭謝過了,卻聽見主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該找個人家了。”當著一屋人的面,阿九的臉騰地臊紅了。沒想到這竟是主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好端端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化成煙化成灰,化成了空蕩蕩的大氣,再也無處尋覓了。沒有了主母,這金家大院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對她說這樣的話了。阿九忍不住滴下淚來。 你外公從阿九手裡抱過我來,甚為滑稽地搖晃起來。隨口問阿九:“識字不?”阿九點點頭,說念過四年書。你外公一時興起,讓阿九坐下,拿過紙筆來,就要阿九寫她自己的名字。阿九將臉紅了,死活不肯坐,卻站著寫下了“劉翠軒”三個字。你外公看那字清清秀秀,四個角方方正正不塌不陷的,就半開玩笑地說:“你既認得字,看該給小姐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阿九見老爺和顏悅色,全無平日的威嚴,就將膽子略微放開些,說:“論理說我們做下人的知道些什麼呢,不過承蒙老爺看得起,隻好胡亂地出個主意,當不得真的。老爺和主母祖上都從瑞安府來,老宅就建在飛雲江邊上最搶手的貨色,踫巧也叫飛雲緞。小姐出生時,天邊又見著一溜兒的祥雲。不如就叫‘飛雲’,一為念祖,二為旺財,三為紀時。” 你外公一聽,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暗想能取這種名字,有這等纔情的女子,先前必定也是生在體面人家的。也不知那家人遭了什麼樣的天災人禍,纔將這樣一個女兒賤賣了。這等人落到,說不定的福氣呢。你外公當時隨隨便便的一縷思緒,在後來的日子裡果真被驗證了:阿九雖然沒能帶來亨通的財運,卻消了幾場大災禍——那是後話。 阿九見老爺臉色陰晴不定的,以為自己說話唐突,得罪了老爺,便抱著我慌慌地下去了。誰知第二天,就有兩個裁縫拿著軟尺到丫頭住的大屋裡,來給阿九量身做衣——老爺發話,給阿九做兩身春秋旗袍、一身夾襖、一件絲綿袍。旗袍各為杏黃桃紅;夾襖是石青色的;絲綿袍是墨綠印同色暗花。用的都上好的飛雲緞。 從那以後,阿九布莊裡的身份就有些尷尬起來了。 阿九不再做針線雜活,而被指派來專門照料我。我從生下來就沒有覺得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所有沒娘的孩子諸如自卑自律之類的特性在我身上毫無痕跡。相反,我比許多有娘的孩子更懂得撒嬌和折騰人。阿九信不過外頭雇的奶媽,隻拿自己調的一種用米湯煉乳和蜂蜜混合起來的飲料來喂我。我每次喫得絕不超過三小湯匙,可是每隔半小時就要喫。在我該醒的時候,我睜大眼睛仔細研究窗外隨意飄過的每一朵雲彩,和樹上輕輕落下的每一片葉子。在我該睡的時候,我奮力揮舞四肢,踢蹬被子,撕心裂肺地啼哭。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學會用天真又刁滑的伎倆來測試阿九的耐心。後來我發現我的伎倆是井繩,阿九的耐心是井水。井繩有多長,井水就有多深。我永遠有足夠的水喝,卻又永遠探不著井底。可憐的阿九在她十八歲那年遇到了一個真正的克星。 可是使她陷入尷尬境地的其實並不是我。"
《張翎作品:交錯的彼岸》正如莫言在序言中所講的那樣,這是一部偵探小說,因為它具備了偵探小說的一切條件;也可說是一部家族小說,因為作者用多重的視角講述了中國南方的金氏家族和美國加州釀酒業大亨漢福雷家族的故事;還可以說是一部地道的情愛小說,這裡講述了形式和氣質多樣的愛情故事,但幾乎都是令人扼腕嘆息的悲劇;將其看作一部尋根小說也沒有錯,作家用寫作在尋找自己的根,或者說她把寫作當作了回歸故鄉和進入故鄉歷史之旅。這部小說的豐富和多解,讓人感到難以言說,但這也正是它與眾不同之處。
(加)張翎 著
張翎,作家,浙江溫州人,現居多倫多。著有《勞燕》《餘震》《金山》《雁過藻溪》等。小說曾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華僑華人中山文學獎評委會大獎、《中國時報》開卷好書獎、紅樓夢獎(又名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專家推薦獎等重要文學獎項。由《餘震》改編的災難片《唐山大地震》,獲得亞太電影展和百花獎很好影片。小說被譯成多國語言在國際發表。
寫作就是回故鄉 莫言 地球上有鳥兒飛不到的地方,但沒有溫州人到不了的地方;世界上有許多艱苦的工作,但似乎沒有溫州人干不了的工作。能喫苦、能耐勞、敢想敢闖、永遠不滿足現狀、充滿了幻想力和冒險精神,這就是溫州人的性格。張翎是溫州人,名牌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國家機關工作——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話。如果她耐著性子“熬”到如今,大概也局長處長的了。但她卻拋棄了四平八穩的職位,一展翅膀飛到西洋。先是在加拿大讀英國文學碩士,然後又到美國去讀聽力康復碩士,畢業後到加拿大一家醫院主管聽力診所。現在,她在主管著她的聽力診所的同時又寫起小說來了。我想這就是典型的溫州人的作為了。 近年來國內的刊物上經常可以看到張翎的小說,但遺憾的是我一篇也沒讀。因為我一看到在作者的名字後邊一個括號裡出現一個外國的國名,心中就生出些許厭惡。因為我想既然是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