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話

“真田安房守可沒打算隻在信濃的上田作戰。”

另一種說法是—

八月二十四日的夜間，東軍裡唯有籐堂高虎的部隊開進了美濃的赤坂地區，其餘部隊則在呂久川畔野營。果真如此的話，西軍若采納宇喜多秀家的提案搞個夜襲，或許便可驅逐赤坂的籐堂部隊，供西軍來此安營扎寨了吧？


總之，第二天（二十五日）時，東軍大半彙集到了赤坂。

赤坂驛站南面有座不算太高的山丘名喚“岡山”，也就是今天的御勝山。登上這處山丘南眺，便可將對面一裡外以大垣城為中心的西軍陣營盡收眼底。


“將這岡山作為內府公的本陣，挺不錯吧？”福島正則對德川家康的軍監本多忠勝和井伊直政說道。忠勝和直政均無異議。東軍占據了岐阜至赤坂沿線，跟西軍的大垣城遙相對峙。如此


看來，決戰地點就該在這附近了。所以必須盡早請德川家康出馬。

可是，這位統帥兀自在江戶城裡穩坐泰山。

就連一直耐不住性子嚷嚷“沒關繫，將大垣拿下來吧”的福島正則都知道，宇喜多秀家的大軍如今業已開進大垣。他似乎改變了想法，不再認為能不費吹灰之力擊破對方。


“趕緊把這想法報告內府公吧。”
無須正則多言，兩位軍監是日一早便向赤坂派出了急使。東軍從竹林中砍來很多竹子，繫上五顏六色的布，沿岡山的山

麓林立至頂。從大垣那邊看去，就猶如東軍的先鋒部隊組成了出人意料的大軍。（莫非一部分敵軍要繼續推進，越過關原，直奔佐和山城？）石田三成似乎坐不住了。（中山道被扎營赤坂的敵軍控制，這樣的話，要不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足以牽制住赤坂的地方……）事實上，武光忠棟正是因此纔去了大垣西南一裡遠的長松砦，無奈東軍甫一開進赤坂，他便棄砦逃向伊勢。


忠棟固然不算出類撥萃的武將，卻又非膽小懦弱之徒。他的臨陣脫逃，完全是因近在咫尺的西軍統帥石田三成無意向長松地區增派援兵，以致他無法御敵。


換言之，對石田三成—不，對西軍而言，長松砦無關大局。赤坂和長松之間由此暢通無阻，雖不至於包圍大垣，卻總歸構成了監視大垣的態勢。二十五日之夜，福島正則派眾軍士手持火把，從赤坂朝著關原前進，又讓他們往返於兩地之間。從大垣看這陣勢，猶如東軍正源源不斷抵達關原。


倘若那些“部隊”向西橫穿關原，抵達琵琶湖畔，便可南瞰石田三成的佐和山城。三成慌了神，如坐針氈。他做的件事便是派急使趕赴已返


回越前敦賀的大谷吉繼那裡，希望他火速出陣。該使者出了大垣城，南下越過南宮山之南麓，行經關原。南宮山的海撥不足五百米，日後卻具有重要意義。概言之，南宮山北側是通向關原的中山道，現下由東軍牢牢掌


控；而其南側貫通關原的道路則由把守大垣城的西軍控制。南宮山將通向關原的道路分成南北兩地，而關原則是通向近江甚至大坂的要地。因此，石田三成想讓大谷吉繼加強對關原的防守。使者於二十五日的夜間從大垣出發，是三成的兩名侍衛。他們諳熟這一帶的地形，夜走山路亦不會迷失方向。同樣是二十五日的夜間……午夜時分，大和守山中俊房突然現身於近江國甲賀村的山中府邸。俊房隨德川家康東下，親自指揮人馬以打探諸將動向。眼下，他把後續事務交給了江戶德川家康身邊的堂弟，隻身回了甲賀。


山中俊房素以忍者組織的完備和人數眾多而自豪，不料此時竟覺得人手短缺。需要刺探的對像實在太多，他甚至需要派手下的忍者去往遙遠的九州和會津的上杉氏地盤。


僧正峰和近江長比的忍者小屋不知被誰偷襲，共計十七名山中忍者遇害，而且這兩處忍者小屋地下倉庫中儲備的火藥和其餘忍者道具均被一同炸毀。這件事已然傳入俊房耳中。


（這是真田家草者干的……）

大和守俊房憑直覺認定。

“不可能吧？”

堂弟山中長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跟你想的不同。”山中俊房苦著臉道，“真田安房守可沒打算隻在信濃的上田作戰。”

“嗯……”

“我們不可大意。跟數年前……不，跟故太閣殿下征朝那時相比，真田草者可是在近江扎根了呢。”

山中長俊當然知道此事，但他沒料到真田草者竟會遠離主家前線，暗自活動。他無法想像草者會在近江及上方扎根得如此之深，團結得如此之緊。


德川家康決定從攻打上杉氏的路途上扭頭西向，跟敵軍決戰，所以山中俊房通知全體被派去協助攻打上杉氏的忍者返回甲賀。他本人則直到看清形勢，認定家康西上沒有障礙之後，纔穿越戰火未平的伊勢，經鈴鹿峠返回甲賀。


山中俊房剛一回到府邸，便將待命的忍者們召來吩咐道：“別放過任何一個從大垣趕往近江、京都和大坂方向的石田三成的使者!”

第貳話

若不將壓倒敵方的兵力集中到大垣城，三成就難以安心。

同天夜裡，山中俊房抵達甲賀的府邸之前，石田三成派往敦賀大谷吉繼處的兩名使者便跨上駿馬，從大垣城動身了。

因之，當山中忍者們按照大和守俊房的命令開始行動時，兩名使者早就穿過了關原。翌日（二十六日）一早，他們沿著琵琶湖的岸邊策馬北上，當天傍晚便抵達敦賀。


大谷吉繼得知情況，立刻著手安排北陸方面的防守工作，火速

動身前往關原西南的山中村安營扎寨。二十六日清晨來臨前的那一夜，石田三成幾近失眠。他的忐忑不安一直無法消除。岐阜城的織田秀信雖然奮戰，東


軍的先鋒部隊仍如怒濤般將岐阜攻陷，輕易掃平了合渡川盟軍部隊的抵抗，一眨眼便在赤坂排開陣勢。

石田三成關注著他們的動向，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他那墨守成規的腦袋裡，從此無論如何都抹不掉西軍部隊在兵力上處於劣勢這一情況。


但是，宇喜多秀家的軍團既然抵達了大垣，眼下就算處於劣勢亦該相差無幾纔是。而三成偏偏就對這些微的劣勢耿耿於懷。

他太擔心跟家康的決戰開始前就會損兵折將，結果不僅激怒了從九州前來相助的猛將島津義弘，更惹來重要臂助宇喜多秀家的厭煩，讓西軍的士氣驀然低落。


（沒辦法了……）三成等不到天明了，他希望坐鎮大坂城內的統帥親來掠陣。若不將壓倒敵方的兵力集中到大垣城，三成就難以安心。“快去！”攜帶三成書信的使者由五名騎兵保著，太陽尚未升起便從大垣


出發，沿南宮山的南麓直奔關原。一行六人馳過關原小盆地，沿山路從柏原趕往長沼附近。突然，南側的山林裡射來了好幾支箭—
不止五六支箭。箭紛紛從山林中射出。

“哇……”“啊……”兩人、三人……騎兵們相繼中箭，從馬上跌落。（難、難道敵人攻到這裡了？）攜帶石田三成書信之人名叫池尻勘太夫，三成對他甚為信任。他昔時戰功赫赫，而今卻進退維谷。（無論如何都必須趕到大坂……）他如此想著，狠狠踢向馬腹，往前猛衝，擺脫敵人襲擊。身後傳來騎兵們的慘叫。池尻聽不到背後伙伴們的馬蹄聲了。“狗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