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去

第壹話

中原丈助來報信的次日夜晚，草者小助悄悄離開了高臺寺。

當日午後，小助打掃中庭之時，恰逢高臺院遙遙自走廊現身。見高臺院帶著兩名侍女出現，小助慌忙放下掃帚，跪地請安。

“哎呀，小兵衛……”高臺院微笑道，“好久沒見到你了。”

“是。”

“抬起頭來，讓老身瞧瞧。”

“是……”

小助抬起頭，仰視高臺院，不禁暗自感慨。

（好憔悴呀……）

加籐清正、淺野幸長生前，高臺院曾借助他們，千方百計推動大坂和關東的和解，反觀如今……

在深淵般的無奈中空虛度日，她面容寂寥亦是理所當然。她是年七十有三。

十年後年之秋，高臺院撒手人寰。

“哎呀，臉色不錯嘛……”

“托高臺院大人洪福。”

小助跪拜行禮。高臺院點了點頭，轉身朝佛堂走去。

小助來這裡住了好些時日，此時不免感慨萬千。

（謝大人厚愛……）

他默念著感謝之辭，眼圈漸漸紅了。當夜，小助輕而易舉溜出了高臺寺，徑直奔向下久我的忍宿。

當時，剛剛從京都回到大坂，正打算回府歇息。

他看了黃歷，覺得此日不吉，故打算明天再向豐臣秀賴和澱君稟報情況。

話說回去駿府之後的一舉一動皆有大藏卿局一一稟報。正因此羞愧難當。照理說，秀賴和澱君見從駿府歸來，該讓他速速去稟報纔是。


索性順水推舟，自我安慰道：“日子不好，不如等一天再去吧。”實際上，他暗嘆時不我待。澱君、秀賴和豐臣家的那些重臣本該立刻纔對，哪知竟然沒人理他。


確實羞愧難當。大藏卿局一到駿府，便得到了德川家康的接見，而他卻一直不曾和家康面談……他真不知大藏卿局會如何報告。他以豐臣家使者的身份去了駿府，郁郁待了幾天，好容易回到大坂，卻又受眾人冷遇。仿佛—


“片桐東市正的復命，聽不聽都無所謂。”

焦躁不安，彷徨無計，隻得讓下人備了些酒，將就睡下。

翌日早求見秀賴。

（他們總不會又拒絕吧……）

午去了俗稱“千席間”的大廳，見到豐臣秀賴。重臣悉數出席，唯獨不見澱飲了秀賴賞賜的酒，神情陰沉。

席道出關東方面的條件，果然無一人贊同。

豐臣秀賴和那些近臣早就決意跟家康打一仗了。

到底有沒有立場？眾的懷疑日益加深。

滿腹委屈。他千方百計，無非是要保豐臣家的安泰。他相信，要保豐臣家的天下，就萬萬不可“反抗”關東—不，是反抗德川家康。


沒有加籐清正那種讓家康畏懼的實力，亦無淺野幸長的智慧。

豐臣家為何要派他去駿府呢？倘若不信任他，為何不直接派別的家臣甚至大藏卿局出面統籌？髒活累活全推給他，一到關鍵時刻，便擺出一陰結關東欲對豐臣家不利”的態度。


這就怪會喟然長嘆了。

澱君的近侍中自不乏之人，譬如織田常真。常真就是昔日的織田信雄，他是織田信長的次子，算來便是澱君的表兄。

如前所述，信長死後，信雄和家康結盟對抗秀吉，打響了小牧?長久手之戰。後來，信雄完全沒跟盟友家康商量，擅自跟秀吉談和。此事一直被天下恥笑。再然後，秀吉把尾張地區和北伊勢地區的五郡封了給他。天正十三年，信雄就任“大納言”一職。然而，豐臣秀吉攻陷小田原之後，把德川家康支去了關東，命信雄搬到家康的舊地盤。信雄拒絕了秀吉的要求。當時的信雄根本沒有對抗秀吉的兵力，而且沒有盟友。


秀吉勃然大怒—“竟敢抗命不遵！”他沒收了故主信長之子信雄的封地，將其流放到秋田地區。此後，信雄看破紅塵，剃度出家，自號常真。秀吉得知之後，喜道：“那樣便好。”


畢竟是故主之子，秀吉不敢肆意迫害，正好借此將他召回，當了個御伽眾，給予一萬七千石的俸祿。

關原一役，常真別無選擇，隻好投向西軍，卻不曾親自出陣，所以得到了家康的寬恕，保留了戰前的俸祿。

如此的人生經歷，讓常真深深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因之，他很理解的苦惱。

四年前，常真的長子病死，隻得把三子信良送到江戶當人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