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列從急救室轉入病房已是傍晚時分，他右胸的肋骨斷了兩根，脾髒也受到中度損傷。

驚魂未定的馬金玉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感覺像做了一場驚悚的噩夢。今天的遭遇太離奇，活了二十三年從未與人結怨，倆歹徒為何對她屢下毒手？幸虧那一刀刺在肩上，包扎一下也就沒事了，可惜病床上的小伙子為了救她傷成這樣。


今晨，馬金玉開車去省外貿公司拿訂單，途中發現一輛黑色轎車緊隨身後，車裡坐著一胖一瘦兩個男人。尾隨時間過長馬金玉心生疑竇，路那麼寬它干嗎不緊不慢地跟著我？


車開到一座橋上時周圍空寂無人，黑色轎車突然加大馬力衝過來，將馬金玉的桑塔納逼到橋邊上，幸好她即時剎車，不然就連人帶車掉進河裡了。


趁馬金玉掏手機報警之際，對方調整車姿再次逼來，幸好拐彎處開來一輛大巴，黑車見勢不妙衝下橋去，眨眼工夫不見蹤影。

心有餘悸的馬金玉一邊開車，一邊猜測陌生男人的意圖。聯想起兩年前堂哥遭遇的那場車禍，不由得沁出一身冷汗。

那天風和日麗，馬凱的車剛開上國道，就撞向路邊的電線杆，當場車損人亡。勘查結論為意外事故，可馬金玉總覺得這事蹊蹺。三叔聽說兒子遇難當場暈倒在地，在醫院足足住了一個多月纔康復回家。


馬金玉在省外貿公司簽好合同已是下午三點。這份合同本該三叔來簽，因為金馬公司是三叔一手創辦的。可是，自打馬凱出了車禍，三叔的身體狀況就一直不大好，公司裡的事大多讓她代為處理。為此，大伯的大兒子馬聚一直不樂意，心裡別扭臉色也越發難看了。


離開市中心不久，黑色轎車再次露面。馬金玉腦海裡閃出一個大大的問號，合同已正式簽訂，對方為何窮追不舍？原以為是同行廠家不正當的商業競爭，現在看來問題並不那麼簡單。莫非有人想制造一場車禍，讓我和馬凱同樣死於“意外事故”？


這個念頭一閃現，馬金玉的心怦怦亂跳。她決定先把小車存到停車場，然後打車回家。為穩妥起見，她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之後，並未從來時的大路返回，而是穿過巷子去街口打車。


在距離巷口約兩米遠的地方，突然聽到有人喊她名字，金玉繃緊的肌肉頓時舒展開來。當她扭頭請求保護時，卻意外地發現喊聲來自那兩個神秘男人。


馬金玉緊張得透不過氣來，急忙掏手機撥打110。

剛剛撥通，倆家伙已經衝到她跟前，瘦男人二話不說舉棍就打。嚇蒙了的馬金玉使勁爭奪木棍，並且拼命呼喊：
“救命啊！救命啊！”

喊聲激怒了胖子，唰地撥出尖刀直接向馬金玉刺去。

在這緊要關頭，巷口衝進來一個小伙子邊跑邊喊：
“住手！放開她！光天化日竟敢行兇？”話音未落拉起馬金玉掉頭就跑。瘦子見狀立刻衝上來，抬腳踢向小伙子腹部。小伙子顧不得疼痛，咬緊牙關奮力抵抗，兩人隨即扭打成一團。


胖子面露兇相舉刀朝馬金玉刺去。金玉來不及躲閃左肩被刺中一刀，鮮血頓時染紅了衣服。胖子發現沒有刺中要害，再次舉起帶血的尖刀。小伙子見狀急忙推開瘦子，轉過身飛起一腳踢中胖子。


倆歹徒惱羞成怒合伙將小伙子扳倒在地，胖子在他的胸口上使勁跺了兩腳。小伙子“啊”了一聲，在地上滾了幾滾不再動彈。

這時巷口處過來幾個路人，有人喊著“警察來了” ，兩個歹徒不敢逗留，惡

狠狠地瞟了馬金玉一眼倉皇逃竄。金玉覺得瘦高個挺面熟，回憶了一下也沒想起來。

天黑透的時候，林列從麻醉中蘇醒過來，疼痛使他修長的眉毛擰成一團。

馬金玉用紗布輕輕擦了擦他的臉，那線條分明的嘴唇看上去像刀刻的一樣。偷偷看過幾眼之後，馬金玉不由得一陣臉紅，長這麼大還從未與年輕異性如此接觸過。也許因為林列救了她的命，也許是他的勇敢和正義感動了她，馬金玉覺得這張臉特別親切。


這種親切感很特別，它是那麼陌生又是那麼美好，那麼令人心動，還讓人覺得忐忑不安，這是她有生以來次體驗到難以言說的復雜情感。


醫生幫林列檢查完畢告知：病人已基本脫離危險，馬金玉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

一小時前三叔在電話那頭說，公司已派人前來替換她回家。此刻馬金玉改變主意了，她決定留在醫院照顧林列，對她來說沒有任何事比陪護自己的救命恩人更重要。


  

2

凌晨時分林列睜開眼睛，看著雪白的牆壁搞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緊靠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位漂亮姑娘。她是誰？為什麼睡在椅子上？想不明白就伸手踫了踫她。


見傷者醒了，馬金玉興奮地嚷道： “林列你醒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喝點水？”

林列更加奇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這是在哪兒呀？”

馬金玉說： “你為了救我被歹徒打傷了，醫生剛給你動過手術。 ”說著拿起

一隻材料袋笑道： “這裡邊有你的檔案，大學應屆畢業生，正在應聘找工作是不是？”

林列一下子清醒過來，掙扎著要下床，被馬金玉摁住說： “你剛動了手術，醫生囑咐不能活動。想要什麼就對我說吧！”

林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昨天下午他去一家公司面試，路過巷口時聽到呼救聲，沒來得及多想就衝了進去。姑娘得救，自己卻身受重傷，錯過了招聘單位規定的面試時間。


林列出生在湖南貧困山區，父母種地為生，日子過得很是艱難。當林列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父母哭哭笑笑不知如何是好，老實巴交的爹隻好去找村長。村長在村民會上說：
“大家湊一湊吧！咱這窮山溝從古到今沒出過大學問的人，林列考上大學不容易啊！林三先記個賬，等兒子學成之後把錢如數還上就是了。
”

林列在鄉親們的幫助下跨進大學校門，四年裡他做過家教和雜工，終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全部學業。然而，現實並不像村長說的那樣，學成之後就有前途了。林列學的是歷史專業，工作不好找，常常是投檔之後便沒了回音。這次好不容易有家公司通知他面試，他卻躺在醫院去不了，真是活活急死人。


馬金玉看出林列的心思就寬慰道： “有大學文憑還怕找不到工作？實在不好找就到我三叔的玩具公司裡干。 ”

林列笑了笑沒說話，剛進大學時所擁有的憧憬和抱負，已在一次次失望中消磨殆盡，不過此時此刻這女孩的一句安慰話還挺讓人感動。

林列生性靦腆，面對馬金玉的悉心照顧，要麼表現得局促不安，要麼直截了當拒絕。每逢此時金玉就裝出嚴肅的神情說：
“你剛動完手術不能活動，萬一影響康復怨誰呀？”

這麼一說林列的尷尬少了許多，連忙換個話題問道： “我的手術費是你代交的吧？一共多少錢？我想辦法還你。 ”

類似的話題他已重復過多次，馬金玉隻好再作一次解釋：
“這事不用你擔心，公安說了，醫療費可以從見義勇為基金裡支。醫院聽說你是救人受傷，也主動減免了部分費用。 ”

馬金玉一邊喂水一邊編出話來回答，她可不想讓林列知道，所有費用都是三叔讓財務部打到醫院賬上的。

喝完水林列說： “你快回去吧，家人三天見不到你肯定著急。 ”

馬金玉搖了搖頭笑道： “等你康復出院我再回去。 ”

林列怕別人誤會，更怕女孩的父母擔心著急，所以一個勁地動員她趕快

回家。

見林列拼命堅持，馬金玉申辯道：
“你因為救我纔受傷，即便我人回去了心也不安。在這兒雖說幫不上大忙，做些雜活總可以吧！再說我已經跟家人說好了，所以不準你再提回家這兩個字。
”

林列聽了這番話也不好再堅持，況且病房裡有這個女孩在一切變得很溫馨，時間也不再那麼難打發，就連打針都不覺得疼了。

夏日的早晨空氣特別清新，幾縷朝陽反射在病房的玻璃窗上，讓人憑空生出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馬金玉和林列相處了幾天，漸漸熟悉起來。


當林列能夠下地行走的時候，馬金玉就扶著他在走廊裡散步，那份細心和關懷備至，使不知情的人誤以為是小兩口。昨天一位中年婦女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就不無羨慕地說了一句：
“瞧瞧！多完美的一對呀！”

每逢此時，馬金玉便會耳熱心跳，一絲絲甜美的幸福在心裡瞬間彌漫。

而林列的表情則十分遲鈍，有時好像沒聽懂；有時不經意地將頭一低。

這天傍晚天氣涼爽，馬金玉扶林列到樓下花園散步。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色，嫩綠的小草，茂密的樹葉，艷麗的花朵，這一切能讓人生出無限感慨，覺得生命無比美好。


不知不覺繞花園轉了一圈。馬金玉告訴林列她在三叔公司裡打工，那是一家生產出口玩具和不鏽鋼產品的民營企業，廠址在縣城近郊，距離省城約三百多公裡。


林列驚奇地問道： “你一外地人，怎麼胡亂鑽進小巷？難怪會遭遇圖謀不軌的色狼。 ”

馬金玉忍不住笑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色狼？歹徒臉上又沒寫字。 ”

林列一下子被問住，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但他的推斷好像也沒錯，一個漂亮姑娘獨自在地下停車場門口迷了路，被兩個色狼看見便心生歹意。假如是劫財為何沒搶走她手中的包？不過，光天化日之下劫色的可能性也不大，那地方行人雖少車輛卻是來往不斷。既非劫財又非劫色，難道還是仇殺不成？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與人能有多大的怨仇呀？


提起這類話題，馬金玉不由得鎖緊眉頭。近這兩年，她踫到過許多莫名其妙的怪事，有人往她茶杯裡下過藥；兩次食物中毒上吐下瀉；上周差點命喪車禍，僥幸逃過，又遭遇兩個陌生男人暴力行兇。


一繫列事件絕非偶然，但種種跡像來得蹊蹺，消失得也蹊蹺，讓人捉摸不透。

面對怪事，馬金玉既沒報案也沒聲張。之所以沒有聲張，一是找不到實質性的證據；二是怕父母和三叔擔心。況且她也想像不出誰會如此不堪。自己周圍全都是笑臉，生活中充滿了呵護與關愛。可是，每每想起堂哥馬凱死於離奇車禍，金玉的心裡就無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