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黯淡是這人間

1.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亂的花影

2.向著哪一條路

3.愛的，不愛。一直都在告別中

4.花有花香，徒有回憶一把

5.惆悵如薄層煙



第二章 忘了這些個淚點裡的情緒

1.讓風吹雨打到處飄零

2.這正是春的捉弄人，來偷取人們的痴情



第三章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1.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2.你是夜夜的月圓

3.笑響點亮了四面風

4.你是四月早天裡的雲煙



第四章 你說什麼

1.讓不知名的鳥雀來盤旋

2.看，那一點美麗



第五章 你也要忘掉了我曾經在這世界裡活過

1.悼志摩

2.別丟掉



第六章 誰愛著不息的變幻

1.一瞥多情的痕跡

2.你又同誰爭

3.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第七章 什麼時候再能有那一片靜

1.我病中，這樣纏住憂慮和煩擾

2.小小的一角高樓

3.另來一種完整

後記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隻求在我美的年華裡，遇到你。


——徐志摩

1955年3月31日，北平，同仁醫院。

夜未央。

三月的夜清冷、寧靜，結著幾分令人窒息的淒楚。這個夜，星光、燈光交替著沐浴這個世界，披著黑色長袍的死神緩緩的穿過走廊，醫院的走廊是寧靜的，白熾燈的光亮靜靜的鋪在地上，成了一條白色的地毯。


死神停下了，在她的窗前。

躺在病床上的林徽因意識到了死亡的來臨，她想起了“彌留”這個字眼。

林徽因喚來了護士，她對護士說，她相見梁先生，有幾句話要對梁先生說。護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時間，已是深夜了。於是，護士婉轉的拒絕了她的要求。


1955年4月1日清晨，51歲的林徽因走完了她人生中的後一分鐘。她死了，在這個平凡的日子裡，亦如她的出生的日子，這日子平凡的如水，淡而無味。多少個春天與秋天過去了，另外的新的春天和秋天又來臨了，無數個日夜在迷惘中頹廢著。時光，得到了永恆。可還需要忍著，忍受著日復一日的平凡。


沒有人能夠知道她想對梁思成後說的那幾句話是什麼，有人猜，她要告訴他，這一生她始終愛著他。也有人說，她想告訴他，她心裡藏著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徐志摩。


她隨著死神離去，這句未說出口的話成了謎。也罷，殘缺是一種淒涼的美。這美令人動容，這美是後的遺憾。

一世繁華，落幕於初春的晨。

風輕輕的吹，吹起了櫻花瓣四散。淺粉色的花瓣飄過紀念碑，淺粉色的花瓣飄過天安門，淺粉色的花瓣落在了她的窗前。

窗內，人走樓空。

淚眼問落花，剎那又天涯。

這天，痛失愛人的梁思成回到了家裡，走進臥室他眼就看到了懸掛與床頭的木頭。梁思成背過臉去，他不願再睬那塊木頭，他知道那木頭屬於誰。一個死了的人，那人死了許久，卻陰魂不散的糾纏與林徽因的世界裡，久久不肯離去。


時光倒退，退到二十年前。二十年的月亮和今天一樣泛著清冷的光，二十年的故事和許多年後你再回首今天時看到的一樣，他們都是日記本裡泛黃的一頁。蠅頭小楷記錄著過往，直到年老時，回憶就成了後歲月裡的伴侶。


1931年11月19日，濟南。

已入鼕了，全中國的鼕天都是一副模樣，孩童臉上掛著凍成冰柱的鼻涕，年輕的男子將脖子塞進厚厚的圍巾裡，他們縮著手，不想讓人們看到凍紅的手指上枚紅色的凍瘡。


這種寒冷的日子，本應該坐在窗前，捧一本書、品一杯茗，有貓走過，有妻子坐與爐前織著毛衣，他們擁有恬淡，他們享受慵懶。在這一天，梁思成出現在飛機失事的現場，忍受著寒風與血的腥氣。


就算是情敵，他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面。血、爛肉和粉碎的飛機殘骸混在一起，幾個小時前鮮活的生命，卻以人們所能想像到的惡心的狀態呈現在他的面前。


幾天後，梁思成回到林徽因的身邊。他為她帶來的並非是情敵的骸骨，而是一片燒焦的飛機木頭殘骸。

那天，林徽因冷靜的看著那木頭，冷靜的看著。一整天，她像是木偶一樣。她不講話。不講話令人心碎的，你能輕易從她身上讀到有關於她對他的思念。她因肺炎而泛紅的臉頰，她纖細的劃過扉頁的手指，就連她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懸著的淚珠都似在呼喊他的名：志摩，徐志摩……


可她卻硬生生的封鎖了這個名字和與他有關的一切，她成了啞巴。一個啞巴，對著一塊木頭。她在對木頭講話，木頭成了他，她用啞巴獨有的語言說話，木頭聽得見，另一個世界的徐志摩也聽得見。


渾渾噩噩的守著月滿月殘，等更漏子將相思記滿時，她還得恢復往日的模樣。

微笑，微笑面對全世界的每一個人。誰有能知道，這樣的微笑掩蓋了心底的多少憂傷？

一世一生，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曾對任何人袒露自己心底裡藏著的疼痛。愛她的人贊她高貴、溫婉、優雅、智慧；妒她的人罵她水性楊花，他們說她同樣的電報同時發給幾個男人，他們說她毀了金嶽霖的一生。唯你我懂得，她不過是一株蓮，與那段紛繁復雜到處充斥著脂粉氣的故事裡傲然綻放。


歲月靜好，韶光滄桑。

如花美眷，卻抵不過似水流年。

許多許多年過去了，女人們的旗袍由長變短，又由短變長。時間拉長了戰爭的陰影，一些遠離硝煙的故事悄無聲息的自生自滅。許多許多年過去了，是的，許多許多年過來，她不去看他的照片，他就活在她的記憶裡。


隻藏於記憶，不輕易提及。

誰說不能長相守？他永遠在記憶中與她相伴。

記憶裡，他不肯老去，永遠都是初見時的樣子；記憶裡，他遠遠的對著她微笑；記憶裡，他不曾遠離，守護在她的世界裡，直至時光荒蕪，直至過往成了斷壁殘垣。


驀然回首，還似昨日，數他鬢邊的白發，還似昨日聽他奔赴遠方的故事。這世界真大，分開就不會在相遇。這世界真小，小到隻能容下一個你。


回憶，是一本紛繁復雜的書。那些精彩的故事沒有留在照片裡，而是深刻與回憶這本書裡。任憑著，韶華的老去、任憑著，歲月的侵蝕。


是很久了，有關於他的過往，在這無言的歲月裡慢慢的清晰。是很久了，有關於他的微笑，在清晨的懵懂中不斷復習。是很久了，久到老、久到死，又是否能記起，多年前的偶然相遇，成了彼此世界裡珍貴的一頁過去。


1920年，倫敦。

是深秋了，深夜的雨頂是惱人。滴滴答答，忒淒涼，似是胡琴的曲兒，一聲聲的唱盡心底的寒。

倫敦的房子不似故鄉那樣，這裡的房子古舊、凝重，石子路彎彎曲曲的伸向遠方。每一條路都有著數不盡的故事，這裡曾經走出過羅密歐、朱麗葉，還走出過被仇恨逼瘋了的哈姆萊特。


雨將石子路衝刷干淨，滿街飄散的是雨後泥土的腥氣。偶爾，有行人經過。到可以幻想成福爾摩斯領著華生，在這個雨夜裡尋找案件的新出方向。


愛情裡，每一個人都是福爾摩斯，僅憑著維納斯留下的蛛絲馬跡，僅憑著月老的一根紅線，在人海茫茫中尋找出失散的另一半生命。

16歲的女孩坐在窗前，雨夜，她被仍在了孤獨的荒漠裡，一個人流浪。

父親又去開會了，去了瑞士。林長民總是忙碌的，林徽因常常想，她的父親比蒙古高原上的蒼鷹還要忙碌。每每父親忙碌起來時，她就會像是今天這樣，躲在大屋子裡任憑著寂寞的吞噬。


孤燈一盞，燈光昏暗，映照著她的影。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垂著兩條發辮和兩條不著地的腿。

炸牛腰與咸肉的味道從樓下傳來，那裡是房東太太的廚房。是的，這味道隻能讓她辨識房東家的晚餐罷了。

她哭著，一面喫飯一面咬著手指哭。

許多年後，她在寫給胡適的信中還提到了這個難熬的夜晚。信中，她毫不避諱的在信裡說，那一天，她十分期盼有點浪漫的事情發生。想有個人能夠叩門進來同她講話；亦或者陪她坐在路邊，講她沒有聽說過的故事。當然，在這少女幻想的愛情故事裡，他是愛她的，深愛、至死不渝。


林徽因那一刻的眼淚並非獻給她那不著邊際的愛情故事，亦或者說，那個年代為了愛情而流淚的女孩是令人鄙夷的。

她的眼淚是孤獨的祭奠品，她的眼淚是贈與對故鄉的思念。

江南，煙雨。

雨滴在屋檐上，又順著屋檐掉落在天井裡。滴滴答答，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伴著雨聲，彈詞藝人的聲音既是纏綿悱惻：“耳聽的譙樓上起了更點，[慢板]田玉川在小舟好不為難，恨隻恨盧世寬行事太短，[二六]害的我傷日命闖下禍端……”


這樣的聲音從早到晚，周而復始。雨聲、歌聲、古琴聲，聲聲慢、聲聲斷人腸。

想家了。

孤影對孤燈，異鄉的雨夜裡惆悵無盡。

無怪她哭，她從小便是這樣子的，在無人的時候回顧所有的委屈，在人前笑的艷若桃李。

“蹬蹬蹬……”樓梯間裡傳來了上樓的聲音，她愣了。

林長民的會議需要幾天，一定不會這麼早回來。

是誰？

正想著，有人輕輕的叩門了。

她立即跳下椅子擦干淚去開門。她並不能知道，門外是一個美麗的故事。故事淒艷如夏之花，凋落的花瓣落在她的裙上，久了成了痕，一世一生的相伴。


門開，昏黃的燈光下，她看到了他，他看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