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晨的縷晨曦剛從窗縫中擠進來，就把陸婧婷晃醒了。她望了一眼熟睡的丈夫，噘起嘴拋了一個飛吻，然後輕手輕腳地起床，提起拖鞋赤著雙腳就下了樓。

陸婧婷住的是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復式結構的三居室，她一直說羨慕外國人有樓梯的居室，於是丈夫田翼飛就買了這套房子，並按陸婧婷的心思住到了樓上。

樓梯不寬，也不長，陸婧婷像隻貓似的下了樓梯，把拖鞋穿上，來到廚房。她想給田翼飛做點西紅柿雞蛋面，這是丈夫早餐裡的愛，田翼飛總說，一看到那紅紅的西紅柿油和黃黃白白的雞蛋，他的食欲就來了。

廚房的地上有兩個垃圾袋，是每天上班時必須帶下去扔的。但今天陸婧婷起早了，她看了看牆上的鬧鐘，便提上垃圾袋，關好大門，走到電梯前，剛要伸出手去按電梯鍵，突然又改了主意，走下去吧，順便鍛煉一下身體，她常這麼做。於是陸婧婷又離開電梯門，進入樓梯間，開始從二十五層往下走。

許是真的起早了，許是樓房建築的水泥牆把各家各戶的聲音隔絕在那一個個鐵門裡，整棟樓靜悄悄的，靜得發出了一陣空氣的嗡嗡聲，這令陸婧婷多少有些恐懼，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往下走，陸婧婷穿著拖鞋的聲音轟然響起在空洞的樓梯與樓梯之間，踢拉趿拉……

踢拉趿拉，踢拉趿拉……由慢變快，由快變成急速，陸婧婷覺得自己像隻受到驚嚇的貓，有些慌不擇路地衝到樓下。當她終於走到一層時，她吁出一口氣，左右環顧了一下，有一縷陽光從前門窄窄的玻璃上照進來，陸婧婷的心放松了些，看一眼那束並不耀眼的陽光，背轉身走到樓的後門，她知道後門的垃圾筒離樓近。

陸婧婷擰開後門的門鎖，使勁兒拉開門，就在她右腳剛要邁出的瞬間，突然發現一個穿白底淺藍色碎花睡衣的中年女人，仰面朝天地躺在臺階上，僵硬的軀體，散亂的頭發，慘白的肌膚，還有她頭下和她身邊漾著一攤已經干涸的黑紅的血跡，使她的面容看起來有些猙獰。

獃獃的幾秒鐘時間，陸婧婷認出了她，昨天下班等電梯時，陸婧婷還和她談了些什麼，已經想不起來了，依稀記得她絮叨了很多話，她喜愛的歌曲、她愛做的菜肴，可是不過一晚上的工夫，伴隨著太陽的升起，她卻墜入了黑暗……

陸婧婷懵了，垃圾袋從她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她的手不自覺地捂住了嘴，“啊——”陸婧婷的恐懼是在瞬間爆發出來的，她的慘叫聲震動了整座樓……

章

1

當田翼飛把一張飛機票攤放到陸婧婷面前時，陸婧婷輕輕蹙起了眉，“又要出差啊！今天清晨那個女人……”

田翼飛笑著一把摟過陸婧婷的腰，“又不是不回來了，不過十來天的時間，在家乖乖地等著我啊。”田翼飛順勢在陸婧婷腮上親了一口，又囑咐，“不用怕，睡覺時把門鎖好，早了晚了的，別一個人下樓就好。”

“你們單位的差事怎麼那麼多啊？三天兩頭的。”陸婧婷推開田翼飛，斜了他一眼，“讓那些年輕的干吧，總你自己去。”

“沒辦法，有些事年輕人干不好，我不干誰干哪！再說了，這掙錢的事……”田翼飛從陸婧婷身後抱住她，懶兮兮地說：“好啦——給我包餃子喫吧，這滾蛋餃子是一定要喫的。”

“真真個餃子肚。”

田翼飛樂，“我就愛喫你包的餃子，一輩子都喫不夠。”

“等我退休了就讓你天天喫，頓頓喫，喫得讓你以後連餃子二字都不願意聽。”

“怎會有夠？”

“這一輩子沒見過比你更愛喫餃子的人了……”陸婧婷說著，手就忙活開了，和面、揉面、醒面，然後洗菜、調餡，包著餃子時再把水燒上，等餃子端上桌時，不過一個來小時的工夫。

陸婧婷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干紅，在一種頗有情趣的氣氛中和田翼飛喫了晚飯，然後利索地收拾完碗筷，就一頭鑽進了衛生間，打開了那個出水很衝的花灑，這已經成為她的慣例。陸婧婷是個有條不紊的女人，工作起來有條不紊，生活起來有條不紊，連和丈夫做愛，她都有條不紊，她喜歡一切成為習慣成為自然的東西。

“翼飛，幫我把浴巾拿來。”陸婧婷的聲音從衛生間裡飄出。

“你每次洗澡都不拿浴巾！如果我不在家時你怎麼辦？”田翼飛嗔怪著找出一條淺黃色帶淺綠色花朵的浴巾，走進浴房，把浴巾掛在門後的掛鉤上。

“總會有辦法。”

田翼飛斜睨了浴房一眼，透過彌漫著霧氣的浴房，他看到了站在花灑下的妻，朦矓的裸體給人一種想入非非的欲念，田翼飛的心怦地跳了一下，他打開浴房的門，男人的原始野性驅使著他。

“噢，還有睡衣呢。”陸婧婷就在田翼飛的手不老實地伸進浴房的瞬間又發號施令了。

“你真是一個陸半句，為什麼不一起說呢？”田翼飛的眼神有些戀戀不舍，可他還是乖乖地又去拿來睡衣，他知道，妻就像插在自家花瓶裡的一朵花，隨時都可以采來享用。

女人有女人味的時刻，大概就是出浴的時刻，但是，出浴的美妙姿態和意境不是每個做丈夫的都可以欣賞的，尤其是四十五歲的女人，早已過了一生中引以為傲的年代，胖女人是不敢在丈夫面前大膽地赤裸著身體的，聰明的她們知道，肥大的臂部，再加上那兩條比瘦男人的腰還粗的雙腿和那個快比胸部還要高的肚皮，都不會成為丈夫欣賞的條件；而瘦女人，別看她們受用於那些窈窕魔鬼身材的美譽，但明智的她們也知道，瘦骨嶙峋的身軀直條條地掛著細瘦四肢，一道道肋骨的縫隙像荒原溝壑，平坦的前胸尚不如那些健碩的男人，這樣的身材隻能隱藏在華麗的外衣下，若去了這層包裝，她的瘦她的干癟隻會讓丈夫無端地生出一種憐憫，她們不會傻到讓丈夫來憐憫自己吧。陸婧婷是自豪的，她不屬於這兩類女人，她的豐腴、她的曲線，足可以讓她和那些年輕女人媲美，她會把自己美妙的身姿毫無顧慮地展現在丈夫面前。

田翼飛對妻子的身姿是大加贊賞的，他認為自己是個會欣賞女人的男人，尤其是妻子出浴的時候，田翼飛都會痴痴地在一旁觀望，二十年的婚姻，他早已了解妻身上每一寸肌膚，他很能領會那句握著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的感覺，但他對妻的裸體仍舊有著一種熟悉的迷戀。

陸婧婷先用一條長毛巾擦干頭發，把它優美地包起來，然後用浴巾從前胸至下身開始一點一點地擦干，她時而挺起胸部，時而俯下身子，四十多歲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結實的臀部絲毫沒有下墜，性感地翹著，柔軟的胸部更因為略為下垂勾勒出美妙的弧度曲線，雖然已進入中年，但這種成熟的體態更透出陸婧婷吸引人的魅力。

陸婧婷把田翼飛喜歡的那件日式天藍色絲質睡袍穿到身上，任憑睡衣的一肩悄然從飽滿的肩頭滑落下來，有意無意間露出肩頭光滑的肌膚。她繫上睡衣的腰帶，一邁腿走出了浴房。

望著妻兩條纖長的腿婀娜著交替朝臥室走去，田翼飛獃獃地跟出了浴房。

“做什麼？還不快洗去？”陸婧婷回頭嫣然一笑。

這是女人的性感瞬間，這個鏡頭已經深刻在田翼飛的腦海裡。

田翼飛自嘲地搖頭笑著進了衛生間。

當田翼飛披著浴巾回到臥室時，陸婧婷已經脫去睡衣，掀開了被子的一角……

暗黃的臺燈有一種迷人的情調，陸婧婷那張被浴室熱氣蒸紅的臉龐在傾瀉而下的秀發中半掩半露，她伸出雙手去摟田翼飛的頸項。就在這時，一道強烈而炫目的閃電劃過長空，閃電從窗簾縫中擠了進來，照亮了陸婧婷微紅的臉龐和豐腴的身軀。陸婧婷驚恐地尖叫一聲，猛地摟住田翼飛，她想起了那個自殺的中年女人，怕不是她的行為惹怒了天庭？

“別怕。”田翼飛本能地抱住陸婧婷，有些擔心地望了窗簾一眼。

“但願明天雨能停！”陸婧婷的話音剛落，一聲巨大而持久的驚雷，猛地從天而降，激響了整個大地和屋宇，嚇得陸婧婷一頭扎進了田翼飛的懷裡。

“不要緊，如果飛機起飛不了，我豈不是還能晚走一天嗎。”田翼飛的手已經遊弋在陸婧婷的軀體上……

雷聲轟隆隆地漸漸遠去，春天的雷總是來得神速，走得匆忙，有風的呼嘯聲擦著窗外的玻璃一掠而過，窗外下起了雨。

二十年的婚姻，經歷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浪漫，品味了相夫教子甘苦裡的醇厚，田翼飛能夠體味走到中年的女性該是她們豐潤的年華，更舒展的芬芳。他輕吻著陸婧婷眼角飛起的幾絲淺淺的皺紋，知道那是歲月漂洗過的雍容；他的目光停留在陸婧婷雲鬢散落的幾根銀絲上，清楚那是生命感悟後的收藏。陸婧婷永遠是這樣的淡雅與從容，而且她從來都在這種淡雅與從容中不失情致裊裊，浴後的她卸去了白天的妝容素面朝天，但怡然裡仍舊曲韻悠揚。

窗外的風雨聲越來越大，雨聲不但清脆，而且震耳。雨滴打在玻璃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像是陣陣鼓點。而陸婧婷已經完全沉醉在田翼飛的愛撫中，她微張著嘴，喘息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大，與窗外的風雨聲合成了一部愛的交響曲……

陸婧婷把與丈夫的做愛看得很神聖，每次，她都會把“靈性”這個詞與性愛聯繫在一起。伴隨著窗外的風雨聲，伴隨著滴答的雨水擊打窗戶聲，她感到了兩個人的靈魂融合在一起時的愉悅，她能夠體味出丈夫的愛就像一陣暖流般溫暖而強烈地撼動著她的情感和肉體，越來越濃烈，越來越濃烈……她覺得這是要把兩個人共同的靈性結合到一起纔可以創造出的奇妙感覺，這種靈肉交融、合而為一的感覺使她飛上了天堂。

在天堂裡，陸婧婷的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她的靈魂像天使的翅膀一樣舒展，她的思緒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狂奔亂跑，她的心已經跟著天使的翅膀和狂奔的亂馬去了，她看到了整個世界在垂耳恭聽她的呻吟，整個世界都在遙相呼應她的喘息，甚至，她還看到了無數雙妒忌的眼神在注視著她，她幸福地笑了，輕輕地用嘴含住了田翼飛滾燙的舌頭。

急雨強風終於過去了，像天上的一顆流星，來得快，去得也快。陸婧婷的靈魂終於棲息在田翼飛的臂彎中，她緊閉的雙眸緩緩張開，微熱的臉龐放出光彩，閃著一絲嫵媚，是那種帶有滿足的嫵媚，帶有快感過後嬌艷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