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

夜色正好，勾月懸空。

長安街頭，一名白衣男子按劍而行。

眸似朗星，鼻若懸膽。

若有女子在場，必然要為他的容顏驚嘆傾倒。

雖夜深無人，風卻也在他的身側繚繞嗚咽。

寬袍大袖，長發隨風而舞。

白衣如雪，他的手卻比雪更白。

這是一隻適合握劍的手，這是一個適合用劍的人。

“你來了？”白衣男子忽然發問。

然而長街無人，便顯得有些詭異。

“我不該來？”

回話聲縹縹緲緲，不知從何處傳來。顯然來者內力極高，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然而白衣男子篤定地看著前方，目光銳利如劍。

他對他的眼睛很自信，正如他對他的劍很自信。

每一個使劍的人，首先都要有一雙銳利的眼睛。

“在我面前何必故弄玄虛？”

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嘲似諷。

然而對手並不回答。

白衣男子劍眉一挑：“還不動手？若我出劍，你便再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他的劍，長有三尺，樣式古拙。

劍在鞘內，卻仍有遮不住的鋒芒溢出。隻看一眼，便似要刺痛眼睛。

這是一柄好劍，不會沾血的好劍。

風也安靜下來，長街無言。

白衣男子不再猶豫，鏗鏘一聲撥出長劍。

霎時間，晴夜生雷，虛空帶電。

劍未出擊，白衣男子前方街道的地磚已經一塊塊接連升起，有如潛龍翻身，威勢駭人！

如此氣勢，整個江湖再沒有人能在他身前隱藏。

碎磚煙塵翻滾，白衣男子卻握劍未動。

因為劍氣縱橫過，並無人現身。

寒光頓閃！

白衣男子頭顱墜地，在長街上滾了兩滾。

……

《NPC的故事》

“少俠，你問我因為什麼而苦惱？唉，還不是城外山上的那群土匪。他們霸占了山頭，不準我再去打獵，可是如果獵不到新鮮的熊膽和虎掌，我妹妹她……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清除了山上的土匪？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我站在村西頭，手裡握著粗劣的銅胎弓，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這樣的話。

說是重謝，其實也不過是“射技 1，白色裝備‘打虎弓’一把”而已。任務獎勵倒是其次，隻是據說山上的土匪經驗豐厚，土匪頭頭更有幾率掉落高級寶物，每天來的玩家纔趨之若鹜。

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我關心的就是，每次山上的土匪被清空，還沒有刷出新的來之前，我可以趁機到山林裡去，獵幾頭黑熊或是弔睛白額虎，拿回去給妹妹治病。

回到簡陋的家裡，一個玩家正在和我病榻上的妹妹對話。

“咳，咳……我的哥哥上山打獵去了，我很擔心他的安全，如果你見到他的話，可以幫一下他的忙嗎……小女子在此，咳咳，謝過了……”

這是觸發我身上“清除土匪”任務的前提條件。先來村子裡找到我的妹妹，她會告訴玩家我在山上，然後到村西頭找到我，告訴玩家山上有土匪，玩家們就可以開開心心地上山剿賊去了。

這個任務剛出來的時候，在論壇上被噴了好久，因為很多人聽完了妹妹的話，就去山上找我了，可是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回到村子裡，纔發現我在西頭站著呢。

我也不喜歡這個任務的設計，他們直接來找我就好了，為什麼非要先來家裡打擾妹妹？

我敷衍地交代了任務，將玩家請出了家門，然後支起火爐瓦罐，給妹妹熬起了藥湯。她小我五歲，溫柔懂事，卻先天陰脈侵體，寒毒纏身，隻能靠著我每天獵一些陽性藥材熬煮湯劑，勉強支撐著度日。

“哥，辛苦了，歇息一下吧。”她撐起身子，從床上坐起來。

我連忙扶她躺下 :“你別動，好不容易今天收獲頗豐，不僅獵了好幾隻大熊掌，還跟藥鋪的老爺子換了支靈參，等會兒熬好了藥，說不定能把你的病給徹底治好了。”

她甜甜一笑：“如果病好了，我要哥哥你陪我去放風箏。”

“好，我給你做一個大的‘花蝴蝶’。”我也笑，幫她把被子掖好。

……



《Cracy》

直播差不多該結束了，她對著訪客欄中各種陌生的頭像道過晚安，心滿意足地退出界面。收起舉得手酸的自拍杆，江桃的視線越過手機，望見坐在對面的室友。

室友臉上敷著面膜，面膜紙耷拉在嘴唇上，艱難地開口：“看我干嗎？還不收拾睡覺，明早還有課吶。”

“課個屁。”江桃咧開嘴巴，露出白瓷般的牙齒，笑盈盈道，“今晚收獲頗豐，姐姐帶你出去喫夜宵呀？”

室友微微轉動脖頸，含糊搖頭：“這都幾點了，早就門禁了。”

“嘖。”江桃伸出手，一把摘下她的面膜，在掌心中揉成皺巴巴的一團，“沒看Cracy吧？從今天起，就沒有門禁這一說了。”

“成功了？”室友聞言興奮起來，顧不上擦盡臉上殘餘的面膜水。

“嗯哼，都是團結的力量啊！”江桃說得眉飛色舞，一邊打手勢叫室友去換衣服，一邊再次低頭擺弄手機。

她手指飛快滑動，找到一個標志是天平的軟件，點擊進入。界面加載，畫面純白而深邃，仿佛置身迷霧，片刻後，Cracy的字樣浮現，加載完成。

頭條內容顯示：取消國內高等院校統一夜間門禁制度。

進入詳情，裡面有“贊同”和“反對”投票比的統計圖，上方印著“投票結束”的紅章，寓意已成功施行。

Cracy是近來推廣的一款實名制App。用戶隻需動動手指，就可以投票參與進各種事件當中。不論性別、地位或信用，每一張選票都公平等效。由民眾意志堆砌而成的結果，將有效對事件進行裁決。

甚至不知從何而起流傳出一句口號：Cracy投票權是人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室友換好了衣服，兩個人攙挽著往校門外走去。

月色黯淡，校園像沉在水底一樣寂靜，兩個人的高跟鞋聲回蕩在空曠寒冷的空氣中。江桃仍握著手機，Cracy更新了許多提案，她順著列表一條條往下翻，尋找感興趣的提案。

“怎麼沒人想著多給學生謀點兒福利呢。”江桃感嘆，隨之又為幾件提案做了抉擇，她樂此不疲，感覺自已儼然是個天平了。

室友挽著她的臂彎咯咯地笑，寒風吹得她十指發冷，此時她湊近一些，正看到江桃手機屏幕停留在一條提案上：邀請郎十三老師獻唱跨年晚會。

“郎十三是以前主持兒童節目的那個嗎？”江桃瞇了瞇眼，陷入回憶。

“是吧。”室友隨口回答。

江桃駕輕就熟地點下“贊同”，露出懷念的神色：“那當然要支持啦，陪伴了我整個童年呢。”

此時她的目光又定焦在下一個熱點話題上：公眾人物婚內出軌入刑。

“這個。”室友伸出手指輕輕敲擊屏幕，眉梢微挑，“我幫你選吧。”

江桃面上一紅，羞怯地抽手，放低聲音向室友道：“別鬧了。”

這樣一番，指尖輕移，在屏幕上劃過一道。再看時，隻見贊同的選項顏色鮮艷了些，顯示著“投票成功”。

“啊，點錯了！”她急忙在反對上困擾地連續敲擊，然而沒有任何反饋。

“好像沒法兒修改。”室友湊過頭來，有些遺憾地說。

江桃干瞪著屏幕，無能為力。半晌，她悠悠嘆息，一口寒氣從嘴邊蒸騰：“唉，算了。”

……

《喪尸的遊戲》

“想發現更多的幸存者嗎?想了解喪尸的習性嗎?想知道遇到喪尸如何自救嗎?趕快下載手機App Alice，你與幸存者隻差一個App。”

小男孩喫著壓縮餅干，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看著。

“去年的電視節目，去年的廣告，你每天還那麼有興致。”林白走過來關了電視， “小孩子喫飯不要看電視，會消化不良。”

“小叔叔！”小男孩翻了個白眼，不滿道，“我們到底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我爸爸到底什麼時候來接我？”

林白面色沉了沉，勉強笑道：”很快，等下雪的時候你爸爸就會來接你了。”

“你都說了有一年了，可是都下了好幾次雪了，他一次也沒來。”小男孩嘟噥道。

是啊，氣溫越來越低了，也意味著越來越危險。高溫不適合喪尸活動，夏天他們在外面晃晃就會腐爛，可鼕天不一樣。

寒冷與恐懼總是相隨。

林白打開App，查看今天的狀況。

“Sir，早上好。這裡是Alice，今天地表溫度0℃，風險值較高，不宜出行。依舊沒有發現其他幸存者。”

林白嘆了口氣，看看他的小姪子。小家伙又專心致志地看起去年的電視。

他的哥哥失蹤了很久，恐怕死了，而小姪子還在巴巴地等著他回來。

他們的狀況也不樂觀，自從兩年前的病毒爆發後，這座城成了廢城。他們一直躲在這裡等待救援，可是沒有人來，不論放了多少信號，都沒有人來。

溫度高的時候，林白會開車在郊外尋找幸存者。他不敢到市中心，那裡曾經是人口密集的地方，現在是喪尸多的地方。

食物和淡水不太多了，而鼕天要來了，但願可以熬過這幾個月。

林白又嘆了口氣，走進地下室去拿錘子，後院有扇門有些壞了，必須趕緊修好。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與此同時手機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爸爸，是爸爸回來了，小叔叔，爸爸回來了。”小姪子歡天喜地地向門口跑去。

“不！不要開門!”他一邊吼著一邊衝了上去。

手機警報聲越來越響。

小姪子肥肥的手抓著門把手，“啪嗒”一聲，門開了。

他的哥哥站在門口，準確地說，是他已經變成喪尸的哥哥。

“快跑！”他衝小姪子吼道。

太晚了，喪尸狠狠揪住小姪子。

“爸爸！”小姪子哭喊道。喪尸愣了一秒，可還是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林白把錘子砸了過去，喪尸晃了晃，放開了小姪子，向他撲來。

“Sir，您的槍距離您10米左右，在右手邊的櫃子第二層。但槍聲會引來其他喪尸，不建議使用，推薦使用錘子、鐮刀…”

“砰”的槍聲打斷了它的話，喪尸直直倒下了。

“Sir，其他喪尸預計在15分鐘內到達，正在為您測算逃跑路線。”

“小叔叔，我會死嗎？”小姪子帶著哭腔，嚇得慘白的臉上被咬了。

“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林白顫抖著翻找紗布。

“Sir， 被咬傷後的人將在12小時之內變成喪尸，將危及您的生命安全。建議您立即采取措施，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安眠藥是選擇，安全無痛地死亡…”

“小叔叔，別殺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變成喪尸。”

“你不會死的，你會沒事的。”林白拿紗布的手一直在哆嗦，一直重復著，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姪子還是安慰他自己。

“Alice，這座城裡還有剩餘的血清嗎？”

“正在幫您定位，距離您三公裡，市中心，醫院第5層。”

“我們去找血清，你會沒事的，好嗎？”他摸摸小姪子的腦袋。

“Sir，喪尸將於10分鐘後抵達，已為您規劃好逃生路線，請帶上行李，驅車向北，城郊外5公裡處的南山適宜避難。”

“我們不去南山，去市中心。”

林白快速地把行李和槍扔到車上，把小姪子抱進去。

“Alice，重新測算路線。”

“Sir, 我有義務提醒您，市中心喪尸密集度很高，根據以往數據分析，進入市中心的人，生還率不到1%。”

林白跳上汽車，關上門說：“我們非去不可。”

“正在為您重新測算路線，現在時間9：45，請務必於日落前逃離市中心，根據數據庫分析，日落後的生還率幾乎為0。”

後視鏡裡，大批的喪尸已經聚集過來，林白發動了汽車。

“Sir，需要啟動房屋自爆繫統嗎？”

林白踩下油門：“啟動。”

“轟”的一聲巨響，他們的家和喪尸一起消失在爆炸中。

“小叔叔，我們不能再回來了吧？”

“沒關繫的，等拿到血清，我們就去南山。”

“南山也有電視看嗎？”小姪子奶聲奶氣地問。

林白覺得喉嚨發干，眼睛發澀。他揉了揉眼睛。

“當然了。”他勉強笑道。

“小叔叔，你哭了嗎？”

“沒有，隻是風太大。”他別過臉，不想讓小姪子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