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皇家思樂酒店的經理，肯特喫了一驚。在他想像中，對方是個笑面虎，身著晨袍，像名主編一樣神氣活現，有外國血統，甚至猶太血統。與他的想像正相反，肯尼斯·哈德威克一看就是英格蘭人，身著普通灰套裝，和藹可親。肯尼斯·哈德威克頭發灰白，接近中年，面容醒目，長著鷹勾鼻，雙眼閃亮。要說他整個人顯著的特點，和他所管理的酒店一樣，專業而有效率。不過，因為發生了謀殺案，看得出他的專業性受到了震動，盡量擺出不動聲色的姿態。


酒店特別在七層D翼為經理保留了一個兩間的套房，海德雷警司、菲爾博士和肯特就坐在其中。辦公室都在下面的樓層。會客間裝飾著深色橡木，嚴肅但不失舒適。兩扇窗對著白瓷磚外壁的通風井。哈德威克坐在巨大的寫字臺後，雖是大白天，桌上仍亮著臺燈。他敲敲面前的A翼平面圖，不斷戴上眼鏡又摘下。在整個講述期間，他都保持著冷靜，這是流露出焦慮的小動作。


“——所以，”他後說道，“在這位肯特先生今晨到來之前，情況就是這樣。利普先生六周前就訂好了房間。特別要求，房間必須安排在本層。當然，我聽說了兩周前羅德尼·肯特先生的死訊。真是太遺憾了。”他打起精神，穩穩地放下眼鏡，說，“雖然報紙並未報道，隻稍微提及了一起——呃——酒醉襲人案……”


“當然沒有。”海德雷說，“內務部特別要求我們不得向外公布。因此，死因調查也推遲了。”

“我明白了，警司。”哈德威克身子前傾，“一般而言，我不會傻乎乎地問是否需要保密。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肯特先生的死需要保密，那肯特夫人呢？到目前為止，沒有閑雜人等知道這件事。你也明白，我們做生意，需要謹慎。要保密並不難，利普先生一行是A翼僅有的住客，多多少少與世——”


“隔絕。”海德雷接著說道，“在得到警方明確指示前，請繼續保密。現在，我們來看看細節。房間是如何分配的？”

哈德威克把平面圖向前推。“我在圖上標好了，”他說，“707房標著‘羅德尼·肯特夫婦’。訂房就是這樣安排，入住時也沒改動。所以，今早707房的先生要求提供早餐時，職員們毫不奇怪。”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海德雷的左右手——貝蒂斯巡佐，拿著筆記本走進房間。

“驗尸剛剛結束，長官。”他宣稱，“醫生想見見你。你問到的方面我都調查過了。”

“很好。呃……客人們在哪兒？”

“都在自己的房間裡。利普先生不大好對付，我派普雷斯頓守在門口。”

海德雷咕噥兩聲，把凳子拖近辦公桌，細細看著平面圖。屋內陷入一陣沉默。臺燈燈光照在哈德威克臉上，映出專注的神情和嘴角的笑意。菲爾博士龐大的身軀裹在黑色鬥篷裡，禮帽放在膝上，伸長脖子，也在看著平面圖。通過通風井，樓下大堂的樂隊演奏聲隱約飄來，樂曲旋律聽不清楚，僅帶來一陣空氣的微顫。


“我明白了，”警司突然說道，“這些房間都帶獨立衛生間。A翼隻有一間房空著。”

“是的，706房。那間房離電梯近。因為工人還在弄電梯，我怕吵到客人。”

“房間一般由你親自分配嗎？”

“一般不會。不過，這幾間房是我安排的。我在南非住過一段時間，和利普先生是老熟人了。”

“房間一早就排定了嗎？”

“哦，沒錯。跟預訂不同的是，他們提前了一天到。”

“為什麼？你知道嗎？”

“這個，昨天下午，利普先生從諾斯菲德打電話來。他說——說他們神經緊張，你知道——”哈德威克略帶蔑視地揮揮手，“他不想再待在鄉下，警方也不反對他們來倫敦。提前一天安排不難，現在是淡季。實際上，A翼的住客就是707房的那位女士，也在昨天下午退了房。”


海德雷看看肯特：“就是那位美國女士對吧，聲稱把價值連城的手鐲落在了房裡？”

“聲稱？”經理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確實把手鐲丟在了房裡。白班門房邁爾斯在發現——呃——肯特夫人的同時，也找到了手鐲。”


克裡斯托弗·肯特愣愣地看著他。在他的記憶中生動地出現楓木書桌、滑動順暢的抽屜和抽屜裡的襯紙。他簡直不敢相信酒店經理所說。


“等一下，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插言道，“在今早小小的冒險中，我仔細搜過書桌。我敢用任何東西發誓，當時，書桌裡沒什麼手鐲。”


哈德威克停了一下纔開口，額頭的皺紋又回來了，而且生了根。他飛快地看看肯特，又看看其他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隻知道，手鐲還在我手裡。這總是個有力證據吧。邁爾斯交了上來。等等，我給你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