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西，到這兒來。看看我用你媽媽的澆花壺對著一束光線噴灑時出現了什麼！彩虹！
    ——用我的小眼睛在偵察，有些東西是……粉紅色的！
    ——很好，紅加藍是紫色。那麼紅加黃是什麼顏色？
    ——用你的視線去觸踫，用你的眼光去把玩，你就能分辨它們究競是粗糙還是光滑，或者又濕又軟，像蘑菇那樣。
    你要用你手中的筆來哭泣，來歡笑，讓它唱出自己的曲調。
    你要用你的心去看，你要再你的心去看。
    餐廳中振聾發聵的嘈雜再次將我喚醒。我轉過身來，目弛神迷，老男人卻早已離開。我甚至記不清他有多高，穿了什麼樣的衣服。隻記得他留著一把分成三叉的白色長髯，你無法用聽覺去接受他的聲音，而要用你的感知去聆聽，就像從一段回憶或是夢境中覺醒。
    有人一把抓牢我的手臂，把我推回了餐廳門口。是維克特。
    “該死的，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有點氣喘，“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離我遠點了嗎？”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維克特。”我把手臂抽出他的掌握，“你的禮貌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快出去。我不是和你鬧著玩的。我不想別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
    我試圖給他一巴掌，不過他擋開了我的手。我向他怒目而視：“你真粗魯。”
    他拖著我走出了餐廳的大門。外面變冷了，繚繞的水蒸氣從點亮的街燈和說笑著的路人嘴邊升騰起來。我和他在人行道上對峙，人群從我們兩邊分湧而過。“粗魯！”維克特說，“你錯了，未經允許闖進別人的家纔叫粗魯。”
    “我從沒——”
    “打劫我？省省吧，凱西。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我來告訴你吧，你從我日程表被偷走的那幾頁記錄中查到的。昨天的小偷沒動我的任何錢財，卻拿走了一塊巧克力條。”他補充道，“你覺得這像誰干的好事？”
    我無比光火，然而百分之百的罪惡感卻導致我的反應慢了半拍。“可是——”
    “把我的日程表還給我。”他焦躁不安地繼續說。“我要我的照片，還有我的玉。”
    “我沒拿你的玉——”
    “閉嘴，凱西！把我的東西全部還給我，然後從我的人生裡徹底消失。”
    如同抓住後一根救命稻草，我挺起身板，喊出了我腦海裡出現的個念頭。“你這個王八蛋，你對我的手臂做了什麼？”
    維克特似乎遭受了電擊，他松開我，嘴唇微微蠕動。
    “噢！我的天哪，”我驚嘆道，“你真的對我做了什麼可怕的勾當。”
    我們彼此瞪著對方。
    “喂！”有人用廣東話招呼維克特。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戴反光眼鏡和米老鼠領帶的臭臉男。豪華轎車已經開走了，他的一個同黨也離開了。另一人站在他身邊，手上拿著打火機和幾包鞭炮，每包都與八枚裝的蠟筆盒差不多尺寸。
    “他說了什麼？”我問道。
    維克特聳聳肩，“我不會中文。”
    “喂，香蕉人，”“米老鼠”這回開起了英語，“你的妞挺正點的，”他笑道，顯然不懷好意，“也給我玩玩？”
    維克特靜止了下來，一腔針對我的怒氣仿佛突然間轉變為一粒冰冷、堅硬、上膛待射的子彈。“你想嘗嘗你的牙齒是什麼滋味麼？”
    “米奇領帶”挑釁似的晃了晃手指。“喂——麻煩你管好自己的嘴巴，香蕉人。”我心想，小子，這下你可慘了。難道他沒發現維克特是個危險人物嗎？顯然他並沒把他放在心上，米奇向同黨使了個眼色。
    那人打著火機，點燃了他手裡的一包爆竹的導火線。“恭喜發財！”他喊了一聲，把爆竹朝我擲來。
    時間慢了下來。
    我不是隨口說說而已，我是說維克特周圍的時間仿佛凝結不前，如同糖漿慢慢沿著罐子淌下。更遠處，在馬路的對面，人流依舊按照原來的速度穿梭著；但是此地，在維克特身邊，我能看到爆竹一枚接一枚地炸開。導火索上，火花接連濺開，直到整包爆竹緩緩在空中炸響。我有足夠的時間，觀賞米老鼠的大反光眼鏡中火光飛揚的鏡頭。他咧開一個得意的笑容。我們周圍的過往行人就像被一陣小小的浪潮掀起似的，此起彼伏地擇路躲閃。
    在這場有如夢境的慢速世界中，隻有維克特行動如常。他雙手分別接下一包空中掉落的爆竹，躍向“米老鼠”。“米老鼠”的眼睛睜大了。他的動作慢到可笑，他想提起手臂保護自己，可還來不及退縮就被維克特一肘子擊中鼻梁；他的鼻子如同折斷的樹枝，立刻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米老鼠”笨重地向後往大街上仰身跌去，離開維克特越遠，跌得速度越快。當維克特撲向他的同黨時，“米老鼠”已經以正常速度癱倒了下去。
    維克特握住第二個惡棍的雙手，繞上連串的爆竹後，把他的雙手推入他的腹部。他的眼睛睜得滾圓，往下看時嘴巴長成了“O”型。火光劈裡啪啦在他手指間閃亮著，每個小鞭炮都像子彈般砰砰作響。這人的手一陣猛烈地抽搐，身體顫顫微微抖個不停，甩動腦袋，手臂如水下潛泳般不停揮舞。他不由自主彎曲了膝蓋，腿也發軟了，在人行道上踉蹌，東倒西歪。
    維克特以一個漂亮的轉身收場，注視著我，臉上露出狂野不羈的笑意，渾身火藥味。在那個瞬間我愈發肯定他以前殺過人。你應該看看他站在兩個趴在地上的人旁的樣子，一副輕松獲勝的表情。他開始大笑的時候，我好奇地猜想他到底殺死過多少人，我肯定一定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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